李曼,这时候更加坐不住。一连几天晚上都睡不安稳,美目里浮了红血丝,眼下也多出一圈乌青。气色太差,只能把脸上的粉刷好几层厚,再画上黛眉,染朱唇。等收拾停当,已是一个多时辰后,李美人端着镜子左右看了半天,白乎乎一片就像是贴在脸上的精致面具,怎么看怎么假,无奈长叹口气,厉声道:“小哲,你死在那里干什么端盆水过来”“我瞧着挺好看的”,小哲肿着眼睛,凑近李曼讨好地笑笑:“公子,这是要”话未说完,脸上挨了狠狠一巴掌,脾气暴躁的李曼近来就像是的劣质炮竹,稍有不慎就原地爆炸,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挨揍,小哲讪讪退后,麻溜地出去端水。恐害怕他又拿冷了热了说事,小哲试了半天水温才战战兢兢地往里屋端,可这前脚刚跨进门槛,飞来的花瓶就直逼面门。满满的一盆水泼了自己一头一脸,脑门上的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人还是昏昏沉沉,一直大脚就踩在胸口。有气出,没气进,李曼扯着尖利的嗓子骂了已经什么完全听不清,小哲干咽口气,猛地觉得再这么下去,那条乱咬人的野狗迟早会要了他的小命。撒完了气,李曼觉得整个人都请清爽了许多,也不闹着要重新化妆,扶扶鬓边的钗子,披上鸭卵青的笼纱,头也不回地往王爷书房奔。听到下人的传报,韩辛辰有些兴奋地点点头。果然他压不住阵脚,好戏要开场,苏莞烟的表现还真是令人期待。“王爷”还没有走到王爷面前,李曼便扯大嗓门开始哭诉。明明隔了两个屏风,那含着哭腔的颤音抖的韩辛辰都浑身一麻:“王爷,你要为我做主啊”瞬间把戏文中的词儿在脑子里滚了一遍,韩辛辰无限失望地做么起来,他好像比想象中还差劲儿,就这么个水准怎么能是“小狐狸”苏莞烟和“老泥鳅”蒋崇琴的对手。“安平”,韩辛辰清清喉咙,指指哭得花枝乱颤的李曼道:“后院的事情不都是你在管吗怎么一个两个都把事情闹到我这里来了”自从苏莞烟沉湖的事情后,韩辛辰对他或多或少有了些成见,安平丝毫不敢怠慢,赶忙跪在李曼身边,沉声道:“老奴眼闭耳塞有过在先,让公子们吃苦、劳王爷分心,请王爷饶恕。”“此事与安总管无关”,李曼抬起头,脸上的粉被眼泪流成一道一道,就像是裂开的面具说不出的滑稽:“王爷,都是那苏莞烟害我我没办法了,才来求王爷做主”“莞烟”韩辛辰有意皱起眉头,啧啧嘴:“他前阵子不是病了吗躺在床上都是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害你更何况上次去西苑闹事的人是你吧”李曼语气一顿,哭腔收起,挺直腰杆,咬牙切齿道:“奴家本是好心去探望,结果发现苏莞烟是装病王爷,曼儿就这么个暴脾气,见不得您被骗,一时气不过才把他弄摔的事情起因的确是我的错,奴家愿意给苏公子赔一万个不是,但他心思歹毒,竟然拿蛊虫这种事情来陷害我”“你说下蛊的人是他”韩辛辰脸色大变,手里的书卷被捏得陷下去五个指痕,尖锐的目光逼得人无处遁隐:“李曼,你又怎么知道是他做的”演了半天终于问到重点,李曼冷声嗤笑,两只眼睛恨不得能喷出来火:“王爷,虽然现在外面都传着说是奴家下的情蛊,但没有做就是没有做,曼儿自觉着问心无愧。蛊虫这种事非同一般,整个王府除了苏莞烟,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要这么害我王爷,苏莞烟素来与我不和一定是那个贱人那这件事坑我”“蛊虫是在本王的杯子里又不是李公子你的杯子里”,听着一口一个苏莞烟害他李曼,倒像是楚王爷成了没事人,韩辛辰心里也生出几分不满:“若真如你所说,岂不是本王成了你二人矛盾的牺牲品”打人不成反扇了自己耳光,李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光顾着控诉苏莞烟,怎么就忘了坐在眼前的人才是这件事的受害人,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张张嘴想再狡辩,吭哧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此局本是为苏莞烟准备,李曼还要留着对付他,这时候难为这个人实在是没有意思。韩辛辰抿了口茶,停了片刻,道:“李公子一口咬定此事与莞烟有关,本王一时也不好做决定,既然如此,巫蛊案就正式交由锦阳府伊路廷芳来负责。来人啊将李曼与苏莞烟一同压入锦阳府大牢,即日审理”“王爷”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情,李曼惨叫一声,爬起来试图拉扯住韩辛辰的袍子,只可惜手还没有碰到衣角,身体已经叫高大的侍卫牢牢压在地上。尖利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叫法,让韩辛辰捂起耳朵,禁不住怀疑起李曼的性别。与李曼的“热闹”不一样,西苑的苏公子面对传令侍卫显然要平静许多。粗粗打听了一下事情原由,便默默收拾起两件衣裳随着来人往外走。珠月不出意外地挂上了泪花,包起桌上的点心就往苏莞烟的怀里塞,抽抽搭搭道:“公子公子带着吃吧你是好人老天不为难好人珠月,等着您回来”实话苏莞烟心里也没谱,可看见小丫头片子哭得可怜,实在是不忍心她再瞎操心,只得强装起笑脸,调笑道:“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快把眼泪攒起来,等哪天我真死了,你就可着劲儿的哭,哭他个七天七夜,让全锦阳府的人都知道,我苏莞烟也算没有白来一遭。”“呸呸呸”这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珠月的下巴上还滴着泪珠,一跺脚就收了功,瞪起红彤彤的眼睛:“哪有拿这个胡说的人活着好端端,什么死来死去的”等着的侍卫已经不耐烦,苏莞烟瞟了眼他们,却并不心急,不似先前调笑脸上认真不少:“刚才的确是说笑但现在这话是真的,珠月,他日我若死了,你也千万别哭记住,去城里买两挂最长最响的鞭炮当着我的坟头给点了,全当图个喜庆”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摸不准他的意思,珠月索性不再理他,气呼呼地坐到床上,嘟哝:“好好将来你死了,我就变卖你的东西,雇上一队人,一边哭,一边给你放鞭炮这下子满意了”被拉扯着架出去多不好看,苏莞烟整整衣衫自觉地往外走,咧嘴笑笑,暗自感叹:“后事安排好了,心里也没有太多顾忌,索性就和他好好玩玩。”作者有话要说:、第十六章 审案锦阳府伊路廷芳用苏莞烟的话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混蛋。审案审个大头鬼案跪在大堂上的李曼嘤嘤宁宁,年过半百的老东西却眼角都没甩给一个,脑袋一晃一晃地直打瞌睡,眼屎把眼睛都快糊住了两个膝盖又酸又麻,苏莞烟长叹口气,学着唱戏的腔调拉长声音,大喊道:“路大人,你要为小人做主啊”突如其来的喊冤惊得路廷芳手一抖,揉揉眼睛,抻长脖子看了看下面的人,含含糊糊地应道:“做主一定歹做主这二位二位是什么事来着”王八蛋,揣着明白装糊涂苏莞烟心里暗骂一声,斜眼看着李曼却不吭声,此事因他而起,话也还是要等他先说。“路大人,这贱人栽赃我”脸上的泪珠子没有擦干,嘤嘤弱弱的样子看着很是可怜。李曼把着嗓子,下巴仰得快朝天上,纤细的手指剁着旁边的人:“是他在王爷的茶里下的蛊虫,结果他栽赃是我干的”“李公子哪只眼睛看见是苏某人干的了”苏莞烟微微侧过身子,眼角上扬,声音里不卑不亢:“路大人,此事与我无关巫蛊之事非同一般,岂能凭着想象乱说话。莫不是李曼他自己做了亏心事,现在反过来乱咬人”被反将一军,李曼立马不干了,提着袍子刚要站起来便被衙役压在地上,尖细的声音像是被磨过般尖利:“苏莞烟你个贱人居然敢骂小爷是疯狗今天我不撕烂你这张嘴就随了你姓苏”对手是他一挑三都不成问题,只是在这公堂上闹起来不过白给韩辛辰增添笑料,苏莞烟避开他的爪子,眉头蹙起冷笑道:“无凭无据冤枉别人在先,现在又来演这出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李曼,你上辈子肯定是个女人,还是沿街谩骂到处撒泼的那种”“贱人小爷我饶不了你”李曼红了眼睛,说着就往苏莞烟身上扑,恶狠狠地样子不似撒泼夫人,倒有了街边地痞打架的气势。“肃静肃静”眼皮子底下炸开了锅,路廷芳终于是撑不住颜面拍了拍醒木,啧啧嘴道:“这是公堂,是非曲直本官自然会给个答复你们这么闹哄哄,案子还怎么审人证物证都有待进一步收集,罢了罢了,今日就姑且到此吧”话一说完,路老油条就如前几日那样便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急急忙忙的样子生怕是慢了一步就招惹上大麻烦。李曼还在那里吵吵闹闹,苏莞烟按按太阳穴,看了眼外面亮堂堂的院落,韩辛辰还不动手,他是在等什么苏公子离开多日,西苑瞬间又恢复到先前的冷清,桌椅、架柜擦得都能照出人影,珠月进进出出几回实在找不出活干,只得百般无聊地撑着下巴坐在门槛上盯着院子里的老树发呆。“就这么坐着可救不了你家公子”来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身边,忽然出声把珠月吓了一跳。素白衣裳可不是谁穿了都好看,有人活脱脱是痨病鬼,有人像裹了层人皮的白鼠精,真正能穿出风采的人少,这般好看的也只能是那一个人。“蒋公子”,珠月被他吓过,说话不由带上三分怯懦:“公子他被带走了,我一个下人也着实没什么主意。”蒋崇琴把苏莞烟的住处全当自己那里,毫不客气地进屋拉开椅子坐下,浅笑道:“你莫要怕我我与你家苏公子可算莫逆之交,今日蒋某便是专门为救他而来。小丫头,有些事情还非你不可”“嗯”她一个下人能有什么本事,珠月歪歪头,困惑地看着老神在在的男人。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想她也反应不过来,蒋崇琴不再绕弯子,一把拉过珠月,附耳轻声道:“我听闻东阁小哲似乎是与他主子有些矛盾,你把这封信交给他。要救苏莞烟,大家就得一起努力。”“真是他下的蛊虫”珠月瞪大眼睛,手上抖了几下才把信封揣进怀里,声音亦是打着颤:“我就知道公子他是冤枉的公子他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害人的心思”这是施了法术把好端端的姑娘给骗傻了虽不清楚苏莞烟因何而来,但能肯定他一准没安好心思蒋崇年挑起眉头,考虑了片刻要不要如实相告,担心说了,被当成不安好心的歹人轰出去,最后只得笑道:“是不是他下的不重要,关键要看王爷希望这蛊虫是谁下的”“若不是李公子,那岂不是冤枉了好人,又让歹人逍遥法外”,珠月不明白蒋崇年的意思,执着一点不肯松口。太过聪明的人对别人的讨教向来缺乏耐心蒋崇琴无奈笑笑,懒得与她再多费唇舌:“谁下的蛊王爷心里比谁都清楚,不牢珠月姑娘费心再说李曼他就是没下蛊也并非善茬儿珠月,你是想救苏莞烟,还是想看着他陪葬”虽然想不明白王爷的做法,却隐隐能觉察到蒋崇琴并无恶意,珠月垂着头小声嘟哝道:“当然是救公子。”“好”蒋崇琴一合纸扇,用扇骨瞧瞧珠月的额头:“要救人就听我吩咐这件事只要小哲一点头,苏公子便能免受牢狱之灾。”沾了巫蛊就是要掉脑袋的,珠月心里一阵后怕,瞧着蒋崇琴气定神闲的样子,半天才嗫嚅道:“那李曼呢他怎么办”“苏莞烟活着就行,其他的你想太多了”蒋崇琴挑起唇角,笑得珠月浑身一冷。这案子要说没头绪就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可一旦有了线索又比谁都审的快。先是后厨负责东阁餐饮的嬷嬷畏罪潜逃,再是当日端茶水的婢女投井自杀。看似线索断了,可哪想到下人收拾她的遗物时,竟然从床下搜出了李曼的金钗。物证都指向李曼,这时候只要有一人站出来,巫蛊之罪就能盖棺定论。大牢里的李公子已全然没有了精神头,缩在墙角终日里恍恍惚惚,形容枯槁哪还有一点昔日飞扬跋扈的样子。苏莞烟一面倒数着自己出去的日子,一面盘算着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刻稻草。三日后,李曼的贴身侍从小哲跪在了路廷芳那老油条面前,嘴唇哆嗦几下低声道:“那日我看见看见”不用等话说完,平日里浑浑噩噩的老混蛋这时候比谁都清明,瞪圆了眼睛,指着小哲环扫一周道:“都听见了都听见了速去传报王爷,此案结了”作者有话要说:、第十七章 鸿门宴江东的老大坐在旁面,这案子怎么审怎么判还不是听他一人做主。路廷芳屁股沾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椅子,含着腰几乎要趴到案几上,一副没骨头的谄媚像:“王爷,您看可以开始了不”“这案子你审,老问我做什么”韩辛辰端着手里的茶盏,吹吹热气,似笑非笑道:“下面的两位都是我楚王府里的人,本王要是一开口将来结果如何都要被人戳着脊梁说私心偏袒,路大人一再询问可不是陷我于不公不正。”“王爷教训的是,教训的是”,路廷芳点头如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