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我不清楚是他故意捅我一刀,还是我自己不小心一头撞在了那把刀上反正当时我根本就站不稳,但我记得木柄掉到了地板上,我还低头望见伤口涌出的鲜血浸润了木柄,我想那时候我一下子就晕过去了。波尼:那你醒来之后在哪里呢艾米:我醒来的时候在自家的客厅里,被绑住了双脚。波尼:当时你叫喊过以便引起邻居的注意吗艾米:我当然叫喊了,我是说,你刚才在听我讲的话吗有个男人对我痴迷了几十年,还曾经试图在我的宿舍里自杀;当时他打了我,捅了我一刀,还把我的两只脚绑了起来。波尼:好的,好的,艾米,很对不起,问这个问题压根儿没有一点儿责怪你的意思,我们只是需要做一场全面彻底的调查,这样警方就可以结案,你就可以回复正常生活了。你还要点水,要杯咖啡或者别的饮料吗艾米:有热饮的话最好不过,我感觉身上非常冷。波尼:没问题,你能去帮她端杯咖啡来吗那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呢艾米:我觉得他最初的计划是制服我再绑架我,还要把整个场面弄得像是妻子离家出走的模样,因为当我醒来的时候,他刚刚把厨房里的血迹拖得干干净净,还把那张摆着古董饰品的桌子扶了起来我在跑向厨房的时候碰倒了那张桌子。木头手柄已经不见了踪影,但那时他也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我觉得他一定是看见了那个零乱的客厅,结果冒出了一个念头:“算了,不收拾了,还是把它弄得像是发生了惨祸一样吧。”于是他打开了前门,又掀翻了客厅里的几件东西,推倒了搁脚凳,因此现场看起来才这么奇怪:真真假假都混在一起了。波尼:德西是不是在每个寻宝地点都放置了假证据用来栽赃呢:尼克的办公室、汉尼拔、尼克父亲的旧宅,还有玛戈的柴棚艾米: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波尼:尼克的办公室里有一条女人穿的小可爱,但不是你的尺寸。艾米:我想一定是他交往的那个女孩留下的。 波尼:也不是她的。艾米:那我就帮不上忙了,也许尼克交往的女孩不止一个。波尼:在尼克父亲家中发现了你的日记,其中一部分已经在炉子里烧毁了。艾米:哦,你看了我的日记吗那太糟糕了。我敢肯定尼克想方设法要除掉那本日记我并不怪他,毕竟你们警方很快就一心盯上了他。波尼:我就是纳闷他为什么要去他父亲家里烧那本日记。艾米:这件事你们应该去问他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尼克经常去他父亲家一个人待着,他喜欢有自己的隐私,因此我敢肯定,在那里烧日记对他来说并不奇怪。我的意思是说,他毕竟不能在我们的房子里下手,因为我家是犯罪现场,谁知道警方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从灰里找出些线索呢。去他父亲家烧日记倒是审慎之举,事实上,我觉得这一招挺聪明,毕竟警方基本上算是草草给他定了罪。波尼:这本日记非常非常有分量,里面声称尼克虐待你,还声称你担心尼克不想要小孩,以及担心尼克想要杀了你。艾米:我真心希望那本日记被烧得干干净净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说实话,那本日记里记录了这几年来我和尼克之间的一些纠纷,它并不会把我们的婚姻和尼克夸成一朵花,但我不得不承认:除非我自己感觉开心得不得了,或者感觉极其不开心想写点东西发泄一下,那时候我才会记日记当自己一个人煎熬的时候,我的言辞可能有点夸张,我是说,日记里的话大多是些见不得光的事实他确实推搡过我一次,他确实不想要孩子,也确实有金钱上的烦恼,但是话说回来,要问我是不是真心害怕他我不得不承认承认这一点也让我很痛苦,说什么害怕尼克,只不过是我犯了大惊小怪的毛病。我觉得问题是,我被人骚扰过好几次,这种事总是跟着我,我的周围也时不时有人鬼迷心窍,所以我自己有点疑神疑鬼。波尼:你还想要买一把枪。艾米:我很是疑神疑鬼,行了吧如果你有跟我相同的经历,你一定会明白的。波尼:有篇日记记录了你在某天晚上的遭遇,当时的情形简直就像是有人让你喝下防冻剂中了毒。艾米:长时间的沉默嗯,是挺奇怪的,那天我确实不舒服。波尼:好吧,那我们继续谈寻宝游戏,是你把潘趣和朱蒂木偶藏在了柴棚里面,是吧艾米:是的,我把木偶藏在了那儿。波尼:我们花了很大精力调查尼克的债务情况,那是用信用卡购买的好一堆东西,而我们发现这些东西全都藏在柴棚里面。我的意思是,当你打开柴棚看到这么一大堆东西的时候,你有什么想法艾米:柴棚是玛戈名下的财产,而玛戈和我其实并不特别亲近,因此我基本上觉得是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记得当时我还在想,那一定是玛戈从纽约带过来的,后来我看到了新闻报道德西非要逼我看相关的所有报道报道上说那些东西跟尼克用信用卡付的账对上了号,结果我知道尼克有财务上的麻烦,他这个人花钱无度,所以我想他可能有些不好意思。他一时心血来潮买了那些东西,却又没有办法撤销,于是他瞒着我把东西藏了起来,直到他能在网上把这些东西再卖掉。波尼:结婚周年纪念日送“潘趣”和“朱蒂”木偶当礼物,似乎有点不太吉利吧艾米:我知道现在我倒是知道了,那时我真是不记得潘趣和朱蒂木偶的整个故事了,我只是看到有木头做成的丈夫、妻子和孩子一家人,而我又怀了孕;我还上网搜索了一下,查到了潘趣的台词“就该这么办”觉得这句话很讨人喜欢呢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句话真正的含义。波尼:这么说,你的双脚都被绑住了那德西是怎么把你弄到车里去的艾米:他把车停进车库,放低了车库门,然后把我拖进车库关进了后备箱,接着把车开了出去。波尼:你难道没有叫喊吗艾米:他妈的,我当然叫喊了。在接下来的那个月,他每天晚上都会强暴我,随后就着安眠药喝下一杯马提尼,接着蜷在我的身旁,这样就不会被我的抽泣声吵醒。如果我早知道这一点的话,如果我还知道警方会找他问话,却压根儿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如果我知道警方一直游手好闲的话,可能当时就会叫得再大声一点儿了。没错,那样我确实会叫得大声点。波尼:我再一次表示抱歉,能给邓恩女士拿些纸巾过来吗还有,她的咖啡在哪里喔,谢谢那后来你们去了哪儿,艾米艾米:我们驶向了圣路易斯,我还记得路上他在汉尼拔停留了一会儿,因为我听到了汽船的汽笛声,我猜他就是在那时候把我的钱包扔了出去,这也是他的另一个精心安排,就是为了把这件事伪装成谋杀。波尼:整个案件中似乎有非常多奇怪的巧合,这一点真是太有意思了。譬如,德西正好将钱包扔在了汉尼拔,而你留的提示又会把尼克引到汉尼拔,所以我们理所应当就会认定是尼克把钱包扔在了那儿。还有一点,你居然决定把礼物藏在柴棚,而尼克又正好把那些用秘密信用卡买的东西藏在了柴棚艾米:真的吗我得实话告诉你,在我听来,这些全都不像巧合,反而更像是一帮子警察死活非要觉得我的丈夫有罪,但现在我还活着,很显然尼克清清白白,结果警方看上去白痴到家了,他们正争先恐后地收拾自己的烂摊子,而不是勇敢地担起责任。如果这案子还在你们这帮无能的人手上,尼克就会等着送死,而我则会被拴在床上每天遭受强暴,直到死的那一天。波尼:对不起,这个艾米:我救了自己,也救了尼克,还把你们从火坑里拉了出来。波尼:这一点说得很妙,艾米,我很抱歉,我们我们在这个案子上花了许多工夫,我们想弄清楚以前在别的案子里漏掉的每一个细节,免得再犯以前的错误,但你绝对没有说错,我们没有把握住大局,那就是:你是个英雄,你百分百是一个英雄。艾米:谢谢,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尼克邓恩返家当晚我去警局接自己的太太,结果被记者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好像我这个人把诸多光环集于一身:不仅是个摇滚明星,还是个以压倒性优势当选的总统,同时又是在月球漫步的第一人。人们纷纷跟我握手言欢,我不得不忍住把两只手举到脑袋上的冲动,“我明白,我明白,现在大家又装作一家亲了嘛”,我暗自心想。我迈进警局,一眼看到的场景恰似一个出了岔子的假日派对:桌上放着几瓶香槟,周围摆着一圈小纸杯,警察们一个个拍着后背发出欢呼,接着人们又为我大肆欢呼,仿佛以前为难我的并不是这帮人一样。可我不得不摆出一副合作的态度,一边大方地把后背亮给大家拍,一边在心中暗想:“哦,没错,眼下我们都是铁哥们儿了。”“重要的是艾米现在安全了。”我一直在一遍遍排练这句话。在弄清楚事情的走向之前,我必须扮成一个松了一口气的丈夫,必须对妻子千宠万宠,直到我确信警方已经看穿了她那错综复杂的谎言,直到她被捕入狱的那一刻一想到这里,我顿时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随之冒出了一个念头“我太太谋杀了一个人”。“她捅了他一刀,”被派来跟家属联络的一名年轻警察告诉我我真希望警方再不要派人来跟我联络了,不管是派谁来,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正是这小子向玛戈倒了一肚子苦水,抱怨他的马、关节唇撕裂及花生过敏症,“正好切断了他的颈静脉,那一刀切得呀,他的血大概流了六十秒钟。”要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去,六十秒是一段挺长的时间。我想象的出当时的德西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感觉到自己的鲜血正随着心跳从指间喷涌而出,他的心里越加害怕,心跳也越来越急促随后心跳倒是一声声慢了下来,但德西知道脉搏变慢其实更加糟糕。在这六十秒里,艾米就站在他伸手刚好够不着的地方,细细地打量着他,手里仍然拿着那把刀,脸上的神色交织着几分负罪、几分厌恶,好似一名正学生物学的高中生面对着被解剖的动物,而那只动物还在滴着血。“用一把大切肉刀捅了他。”那名年轻警员正说道,“那男人经常紧挨着她坐在床上,把肉切好一口口喂给她。”听上去,警员对喂饭比捅人还要反感,“有一天刀从盘子里滑了出去,但他一直没有注意”“如果她一直被绑着,那又怎么用刀呢”我问道。年轻的警员望着我,那架势好似我刚刚拿他的母亲开了个玩笑,“我不清楚,邓恩先生,但我敢肯定警方正在询问详情,总之关键是,你妻子现在安全了。”棒极了,这小子盗用了我准备的台词。这时我透过一间屋子的门口望见了兰德和玛丽贝思,那间屋正是六个星期前我们举行第一次新闻发布会的地方。艾略特夫妇一如往常地靠着对方,兰德吻着玛丽贝思的额头,玛丽贝思轻轻地爱抚着他,我突然觉得心头冒起了一股熊熊怒火,差点儿把订书机向他们砸了过去,“你们这两个王八蛋,你们倒是爱意绵绵、崇高可敬,可你们一手造出了走廊那头的那个怪物,还把她放出来祸害人间。”瞧,好一场赏心乐事,好一个十全十美的怪物这两个家伙会得到惩罚吗不,从未有人站出来质疑他们的人品,他们得到的全是人们的厚爱与支持,艾米也会回到他们的身边,人们只会更加爱她。我的太太以前是个贪得无厌的变态,现在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小心谨慎,尼克,一定要万般小心。”我暗自提醒自己。兰德一眼看到了我,便示意我过去跟他们一起。当着几个报道独家新闻的记者,他和我握了握手,玛丽贝思却还没有改变立场:我仍然是那个瞒着她女儿劈腿的男人。她冲着我敷衍了事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了身。兰德向我靠了过来,近得能让我闻到他嘴里的绿薄荷口香糖味,“尼克,艾米回来让我们松了一大口气,我们也应该向你道个歉,深深地道个歉。对于你们的婚姻,我们会让艾米自己做决定,但我想至少为已经发生的那些事情道个歉,你得明白”“我明白,一切我都明白。”我说。兰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道歉,坦纳和贝琪已经双双到了警局,身穿明快的休闲裤,搭配着宝石色调衬衫,戴着闪闪发光的金表和戒指,看上去活像是时尚杂志的跨栏页。坦纳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道“让我去瞧瞧情况如何”,接着玛戈一溜烟冲了进来,劈头问了一串话:“这事意味着什么”“德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就这样出现在了你家门口”“这事意味着什么”“你还好吗”“接下来会怎么样呢”我们这里的气氛很诡异,不太像合家团聚,也不太像医院的候诊室,虽然可喜可贺,却又焦虑万分。与此同时,被艾略特家放进来的两名记者一直在追着我不放,“艾米回来你感觉有多开心呢”“你现在觉得有多棒”“现在艾米回来了,尼克你有多么欣慰”“我感到极其欣慰,十分开心。”我给出了平淡无奇的回答,这时门开了,杰奎琳科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