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是过敏呢:我的心一个劲咚咚直跳,舌头肿起来噎在了嘴里,双脚变成了一摊肉泥,结果尼克扶我上了台阶。”波尼伸出一根手指摁住日记本抬头打量着我,仿佛我有可能在这关头开小差。她写道:“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头痛欲裂,胃里有些不舒服,但更离奇的是我的指甲泛着淡蓝色,从镜子里看来,我的嘴唇竟然也是如此,在这之后我两天没有小便,感觉十分虚弱。”我厌恶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对波尼颇有几分依恋,原本以为她不会这么糊涂。“这是你太太的笔迹吗”波尼将日记本朝着我,我一眼看到了一片深黑色墨水和艾米龙飞凤舞的草书。“是的,我觉得是。”“我们的笔迹专家也这么认为。”波尼的语调中透出几分自豪,我突然意识到:就是因为遇到这宗案子,波尼和吉尔平才破天荒第一次寻求了专家支持,破天荒第一次联系了专业人士,让专家们干了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分析笔迹。“尼克,你知道我们的医学专家对这则日记有什么说法吗”“是有人下毒。”我冲口说道,坦纳对我皱了皱眉,意思是说“镇定”波尼结巴了片刻,我的话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是啊,尼克,谢谢你,那是防冻剂中毒。”波尼说,“典型的防冻剂中毒症状,她活下来算是运气。”“没有她活下来这回事,因为这一切压根儿没有发生过。”我说,“你刚才也说过,那是典型症状,就是在网上搜了搜编出来的故事。”波尼皱了皱眉,“这本日记对你颇为不利,尼克。”她一边用一根手指轻抚发辫,一边接口说道,“日记里提到了家暴,你曾经推搡她,也提到了压力,你很容易发火,而且你们之间的性关系有强奸之嫌,最后她怕你怕得要命,读上去很难过。我们曾经琢磨不透那把枪,艾米则说她买枪是因为怕你,日记的最后几句话是这么写的:这个男人可能会杀了我。这个男人可能会杀了我,这可是她的原话。”我的喉头一阵发紧,差点儿吐了出来,种种感受交织在一起涌上了心头,绝大部分是惧意,其中夹杂着一股怒火。操蛋,操蛋,贱人,贱人,贱人。“用这么一句话来收尾,她这一招还真是聪明得很,也好使得很哪。”我说道,这时坦纳伸出一只手放在我的手上,示意我乖乖闭上嘴。“你看上去活像是想再杀她一回。”波尼说。“你一直在对我们撒谎,尼克。”吉尔平说,“你曾说案发当天早上待在海边,可跟我们聊过的所有人都说你对海滩十分厌恶;你说你不知道你那些刷爆了的信用卡买了什么东西,可是现在我们发现柴棚里堆的正是这些玩意儿,而且上面还满是你的指纹;你的太太曾经有过疑似防冻剂中毒的症状,结果过了几个星期,她就下落不明了。我的意思是,拜托”吉尔平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要渲染几分气氛。“还有什么重要的事项吗”坦纳问道。“我们可以确定你到过汉尼拔,过了几天就在汉尼拔发现了你太太的钱包。”波尼说,“你有个邻居在案发前一晚无意中听到你和艾米在吵架;艾米怀了孩子,你却不想要;你的酒吧是用太太的钱买下的,一旦离婚就得交还到她手里;当然,当然啦,你还有个交往了一年多的地下情人呢。”“我们现在还可以帮忙,尼克,一旦你被逮捕,我们就帮不上忙了。”吉尔平说。“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日记的在尼克父亲的旧宅”坦纳问道。“没错。”波尼说。坦纳向我点了点头,意思是说“我们就是漏了它”。他开口说道:“让我来猜猜,警方收到了匿名举报对吧”两名警察都没有吱声。“你们能告诉我是在屋里哪个地方找到日记的吗”我问道。“在火炉里。我知道你以为自己已经把日记烧掉了,它确实着了火,可是火势太小,一会儿就熄掉了,因此只烧掉了边缘的一圈。”吉尔平说,“我们还真是撞了大运。”居然在火炉里,艾米又开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才懂的玩笑过去她总是声称,我对男人的许多分内事一窍不通,这让她大吃一惊。在搜查父亲的旧宅时,我甚至瞄过一眼父亲的旧火炉,那架机器又有管道又有电线又有阀门,活生生吓得我退了开来。“不是你们撞了大运,是有人刻意想要你们找到这本日记。”我说道。波尼挑起了左侧的嘴角,露出一缕微笑,她靠在椅背上等待着,简直跟冰茶广告里的明星一样气定神闲。我恼火地冲坦纳点点头,意思是说:“出招吧。”“艾米还活着,她正在将谋杀她的罪名栽赃到尼克头上。”坦纳说。我紧紧握住双手坐直了身子,千方百计扮出几分理智的模样,波尼直勾勾地瞪着我;为了让扮相更加可靠,我需要一只烟斗和一副眼镜,以便在顷刻间变身,还得在手边放一套百科全书。我觉得有点头晕眼花,“千万不要笑”,我暗自心道。“你刚刚说什么”波尼皱了皱眉。“艾米还活着,平安无事地活着,她正在栽赃尼克。”坦纳重复了一遍。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趴倒在桌上,似乎在说:“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什么呀”“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吉尔平一边问一边抹着眼睛。“因为她恨尼克,很明显,他可算不上个合格的丈夫。”波尼低头望着地板,吁了一口气,“这点我完全同意。”与此同时,吉尔平说道:“唉,上帝呀。”“她是疯了吗,尼克”波尼一边说一边向我靠过来,“你们说的这一套简直是天方夜谭,你听到了吗要布下这么一个局,得花上多久六个月,一年吧。在这整整一年里,她都得打心眼里恨你,巴不得你遭殃,巴不得你落进十八层地狱翻不了身。你知道恨一个人恨得那么深那么久,有多么难吗”“她能办到,艾米能办到。”我想。“为什么不干脆跟你这浑蛋离婚”波尼厉声说道。“她的正义感不容许。”我回答道,坦纳闻言又瞪了我一眼。“上帝呀,尼克,你还不觉得烦吗”吉尔平说,“你太太自己都已经说了我觉得他可能会杀了我。”看来有人已经提点过他们:对嫌疑人要多多指名道姓,这样会让嫌疑人感觉颇为惬意,感觉遇到了知交,推销也讲这一套。“最近你去过你父亲的旧宅吗,尼克比如在七月九日”波尼问。操蛋,艾米改掉警报器密码就是为了下这个套。我又一次对自己涌起了一股厌恶之情艾米让我上了两个当,她不仅让我相信她还爱着我,还逼着我自己把自己牵连了进去,真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哪。一念至此,我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上帝呀,我恨她恨得咬牙,可我不得不佩服这毒妇。坦纳开口说道:“艾米用寻宝游戏的提示逼着我的客户去了不同地点,她早就在这些地方留下了证据,借此让他把自己牵连进去,其中包括汉尼拔,也包括尼克父亲的旧宅。礼貌起见,我和我的客户把这些提示给带来了。”他拿出了艾米的寻宝提示和情书,一张张摊在两位警察的面前,仿佛在玩一副牌。他们读信时我出了一身汗,盼着他们抬头告诉我一切都已经云开雾散了。“好吧,你说艾米恨你恨得一塌糊涂,因此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来陷害你,把谋杀她自己的罪名栽赃到你头上”波尼轻声问道,听上去字斟句酌,仿佛失望的父母在跟孩子讲话。我面无表情地对着她。“这些信看上去可不像出自一个一腔怒火的怨妇,尼克,”她说,“她正在向你道歉呢,还提议你们两个人从头来过,告诉你她是多么爱你,你是个温暖的人,你是我的太阳,你才华横溢,才思敏捷。”“噢,一派鬼话,还是省省吧。”“尼克,你这清白无辜的人又有了一个奇怪的反应,奇怪得令人难以置信。”波尼说,“我们正读着一句句甜言蜜语,这也许是你太太最后的文字,可你看上去竟然火冒三丈。我还记得案发当晚的情况,当时艾米下落不明,你到警局里来,我们把你安置在这间屋里待了四十五分钟,你显得很无聊,当时我们监视着你的举动,你差不多快要睡着了。”“那些举动跟案件不沾边”坦纳开口说。“当时我只是在设法保持冷静。”“当时你看上去真的十分冷静。”波尼说,“案发以来,你的举止一直颇为不妥,既无动于衷,又轻率无礼。”“我这个人本来就是这副模样,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简直云淡风轻得过了头,艾米知道这一点她总是为此发牢骚,说我很难与人共鸣,说我不肯敞开心扉,说我不会处理棘手的情绪,比如悲伤、内疚,她早就知道我会显得很可疑。真他妈见了鬼了跟希拉里汉迪聊聊,行吗再跟汤米奥哈拉聊聊,我跟他们两个人都聊过了他们会告诉你艾米的真面目。”“我们已经跟这两个人谈过了。”吉尔平说。“结果呢”“希拉里汉迪自高中以后曾经两次试图自杀,汤米奥哈拉已经在康复中心待过两次。”“说不定正是艾米害的。”“也说不定是因为他们情绪多变,背负着深重的罪恶感,再来说说寻宝游戏吧。”波尼说。吉尔平刻意用一副干巴巴的调子大声念出第二条提示:你带我来到这里,让我听见你的闲谈你谈起儿时的冒险:那时你穿着寒酸的仔裤,戴着一顶鸭舌帽让其他人全部靠边站,他们在你我心中通通不算数让我们偷偷地吻上一吻假装你我刚刚结为夫妻“你说这些词句是逼着你去汉尼拔”波尼说。我点点头。“可是这里压根儿没有提到汉尼拔呀,连暗示都说不上。”她说。“鸭舌帽是艾米和我才懂的一个笑话,讲的是”“喔,只有艾米和你才懂的笑话。”吉尔平说。“下一条提示的棕色小房子又是怎么回事”波尼问道。“意思是让我去父亲的旧宅。”我说。波尼又一次换上了一张冷脸,“尼克,你父亲的旧宅可是蓝色的。”她转身对坦纳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这就是你给我爆的料”“我倒觉得像是你在这些提示里挑了些词句,编了些只有你和艾米才懂的笑话。”波尼说,“我的意思是,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们发现你去过汉尼拔,结果你猜怎么着,这条提示就暗示你要去汉尼拔。”“寻宝游戏最后找出来了这件礼物,它给的提示就没那么隐晦了。”坦纳说着将盒子放到桌上,“这是潘趣和朱蒂木偶,我敢肯定你们也知道,潘趣杀了朱蒂和她的孩子。我的客户发现了这些木偶,我们想把它交给警方。”波尼拉过盒子,戴上乳胶手套,拿出了木偶。“很重啊,”她说,“是实心的。”她仔细地端详着女木偶衣裙上的蕾丝和男木偶的花衣服,又拿起男木偶,打量着那支粗粗的木头手柄,上面有着一些手指握槽。她突然间愣住了,拿着男木偶皱起了眉,又把女木偶头朝下颠了个个,木偶的裙子也随之飞了起来。“这个人偶没有手柄。”她转身对我说道,“原来是有手柄的吗”“我怎么知道”“原来是不是有个非常厚重的手柄,好像一块宽四寸厚二尺的木材,上面有些凹槽,以便让人握得更牢”她厉声说,“是不是有个跟棍棒一样的手柄”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看得出她的心思:你是个心理变态的家伙,你是个杀人凶手。艾米艾略特邓恩事发之后十一日今晚将会播出莎朗席贝尔采访尼克的实录,这则采访已经被炒得轰轰烈烈。我准备洗个热水澡,然后带上一瓶好酒去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录节目,以便把尼克的谎言一条条全记下来;我要写下夸大其词的说法、半真半假的词句,写下他嘴里说出的大谎小谎,好让我对他的一腔怒火烧得更旺一些。在看到博客上的采访以后,火势就变得有点儿不妙,那只是一个瞎猫撞到死耗子的采访说的都是些醉话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会软下心肠,我又不是个白痴。不过话说回来,眼下安迪已经漏了口风,我倒是挺希望听听他对此有什么说法。我想要独自一个人看节目,可德西整天在我身边阴魂不散,我躲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就像突然来临的坏天气,怎么躲也躲不开。我不能打发他走,因为这毕竟是他家;我倒是已经试过了,可惜没有奏效,他一会儿说要检查地下室的管道,一会儿说要去看一眼冰箱,瞧瞧要买些什么食物。“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我心想,“我的生活就会变成这样,他想来就来想留就留,他会东晃西晃跟我搭话,然后会一屁股坐下来,招呼我也坐下来,接着打开一瓶酒,突然之间我们就会共进晚餐,此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叫停了。”“我真的累得厉害。”我说。“就再忍忍你的恩人吧。”他伸出一根手指抚着裤腿上的折痕。他知道今晚将要播放采访尼克的实录,因此出去了一趟,又把我最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