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面向诺伊尔奔去,诺伊尔转过了身,她们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了一起。波尼作势对着她的喉咙疯狂地砍了一刀,意思是说“闭嘴”。“对他那怀孕的妻子下了什么毒手”诺伊尔说道。这一下,再也没有人能够看到公园里的点点烛光了,因为闪光灯好似疾风骤雨一般亮了起来。我身边的兰德哼了一声,仿佛一只气球发出了吱吱声,讲台下的波尼用手捂在眉间,仿佛正头疼不已。疯狂的闪光灯照亮了一张又一张面孔,节奏跟我的脉搏一样快。我放眼在人群里寻找着安迪,一眼看见她正定定地盯着我,一张略微扭曲的脸涨得粉红,面颊上沾满了泪水;当我们的眼神相撞时,她对我做了个嘴型说了句“浑蛋”,随后穿过拥挤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我们该走了。”突然间,玛戈从我的身边冒了出来,压低声音对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句话,边说边拉扯着我的胳膊。照相机对着我啪啪地闪成了一片,而我站在讲台上,好似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正被村民们的火炬撩得焦躁不宁,却又有几分惧意。玛戈和我迈开了步子,一溜烟奔向了她的车,把张着嘴目瞪口呆的艾略特夫妇留在了讲台上你们两个人就自寻生路吧。记者们劈头盖脸地向我发问:“尼克,艾米确实怀孕了吗”“尼克,艾米怀孕了,你是不是很心烦”这时我正撒腿向公园外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躲,仿佛遇上了一场冰雹,与此同时,那个词则一遍遍在夏夜里回荡,呼应着阵阵蝉声:“怀孕怀孕怀孕”¨文‖¨人‖¨书‖¨屋‖¨小‖¨说‖¨下‖¨载‖¨网‖艾米艾略特邓恩2012年2月15日日记摘录眼下真是一段奇怪的日子,我不得不这么想,不得不站远一点儿审视当下:哈哈,如果回头再看眼下的话,这段日子会显得多么奇怪啊。当我到了八十岁,变成了一个洞明世事、开开心心的老太婆,身穿褪色的淡紫色服饰,大口大口地喝着马提尼酒,会不会觉得眼下这段日子很好笑呢又会不会把它当成一段有意思的经历呢那会是一个奇怪又可怕的故事,讲述我是如何挺过了一重劫难。因为现在我已经坚信一点:我的丈夫非常不对劲。是的,他还在为他的母亲伤心,但并不仅仅如此,他身上的变化是冲着我来的,并不是一种悲伤之情,而是有时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于是我抬起头,一眼看见他的脸因为厌恶扭成了一团,仿佛他正好撞见我在做些可怕的事,而不仅仅是在早晨吃麦片,或在晚上梳梳头。他变得怒气冲冲,阴晴不定,害得我一直在纳闷他是不是碰上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要么是一种让人发狂的小麦过敏,要么是一些孢子堵塞了他的脑子。某天晚上,我下楼发现他坐在餐桌旁,正用双手托着头,望着一堆信用卡账单。我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丈夫,打量着那个孤零零待在枝形吊灯下的身影。我想要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来,跟他一起想办法对付那些账单,但我并没有这么做,我心知那样只会惹恼他。有时候,我在纳闷这是否就是他厌恶我的原因:他在我的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短处,而他又恨我对他如此了解。他居然猛推了我一把。两天前,他用力猛推了我一把,随后我跌了一跤,一头撞在厨房中岛上,整整三秒钟看不清楚东西。对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与其说我感觉痛苦,还不如说我感觉震惊。当时我正在告诉尼克,我可以找份工作,比如一份自由职业,这样我们就可以开始一个家庭,真正开始过日子“那眼下的日子又算什么”他说。“炼狱。”我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却没有说出口。“那眼下的日子又算什么艾米嗯那现在的日子在你眼里又算什么让小魔女来说说看,我们现在过的日子就不算真正的日子了”“这不是我所希望的日子。”我说道,他闻言朝我迈了三大步,我顿时冒出一个念头,“他看上去好像要”突然间,他的手猛然扇上了我的身子,我立刻一头跌了下来。我们都倒吸了一口气。他把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看上去好像要哭出来的模样,他已经不仅仅是内疚,而是完全吓呆了。可是有件事我想要讲清楚:我倒是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正在千方百计地惹恼他。在此之前,我眼看着他一步步缩进了自己的壳,于是希望他好歹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就算那些言行算不上好,就算那些言行糟糕透顶,可是好歹得做点什么啊,尼克,不要把我扔在一边完全不理,仿佛我是一个幽灵。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如果丈夫打我的话,我该怎么办呢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因为我还从来没有遇上过对太太施暴的丈夫。我明白,我很明白,不就是人生如戏吗,暴力可不受社会经济地位的阻隔,不过这事仍然让人难以置信,尼克居然会对我动手我这些话听上去油腔滑调,不过眼前的一切实在荒唐至极,我居然成了一个挨打的妻子,眼前是“小魔女艾米和打老婆的丈夫”。他倒是一再道了歉,还答应考虑一下去进行咨询我还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这倒也是件好事。在骨子里,尼克的人品非常好,因此我愿意把此事抛到脑后,相信这只是一时反常,是因为我们两个人都肩负着太大的压力。有时候我会忘掉一点:尽管我觉得自己压力很大,尼克却也并不轻松,是他把我带到密苏里州来,他还扛着这副枷锁呢,因为要让闷闷不乐的我感到心满意足。对于尼克这样一个人来说,这副枷锁有可能让人火冒三丈,毕竟尼克认定各人的幸福都该各人去争取。尼克确实猛推了我一下,其实那一推眨眼间就过去了,它倒并没有吓住我,吓住我的是尼克脸上的表情。当时我正躺在地板上眨着眼,脑袋里一片嗡嗡响,这时他的脸上露出了那个表情,把我吓得够呛,因为尼克显然正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再挥一拳,那神情流露出他是多么想要再推我一把,要忍住那种冲动又是多么不容易。从那以后,他看我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内疚,但又厌恶着那几分内疚,紧接着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厌恶。其中还有最不堪入目的一幕。昨天我开车到了商城,镇上大概有一半人到商城买毒品,简直跟买处方药一样容易;这件事是诺伊尔告诉我的,她的丈夫偶尔去那里买些大麻烟卷。我倒不想买大麻烟卷,但我想要一把枪以防万一,免得我跟尼克之间的情况真的变得无药可救。快到商城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当天是情人节。时值情人节,我却要去买把枪,然后为丈夫做顿饭,于是我暗自心想:“尼克的父亲没有说错,你确实是一个蠢货婊子。如果你真觉得丈夫会伤害你,那就应该转身离开,可是你却不能离开你的丈夫,他还在为去世的母亲伤心呢,你不能离开他。如果事情并非无药可救,那除非你的心眼坏得惊天动地,你才能下得了这种狠手;除非你真心相信丈夫会伤害你,你才能下得了这种狠手。”但我并不真心认为尼克会伤到我。我只是觉得有把枪更安全些。尼克邓恩事发之后六日玛戈一把将我推进车里,一溜烟开车逃离了公园。我们从诺伊尔的身边疾驰而过,她正跟着波尼和吉尔平向巡逻车走去,精心打扮的三胞胎跌跌撞撞地跟在她的身后,好似风筝上扎着的缎带。汽车呼啸着从人群旁边掠过,人们向我露出了上百张怒气冲冲的面孔。严格来讲,我和玛戈简直是夹着尾巴逃跑了。“哇,居然中了埋伏。”玛戈喃喃自语道。“中了埋伏”我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你觉得这是场意外吗,尼克生了三胞胎的贱人已经向警方提供了证词,压根儿没有提到怀孕的事。”“要不然的话,他们就正在分批分次地爆料。”也就是说,波尼和吉尔平已经得知我的妻子怀了孕,还决定把这件事当枪使,他们显然真心相信我杀了她。“到了下周,每家有线节目都会找上诺伊尔,她会口口声声在电视上说你是个凶手,而她是艾米最好的朋友,她正在寻求正义。这人就是个吸引公众眼球的贱货,他妈的贱货。”我把脸紧贴在车窗上,一屁股瘫进了座位里。几辆采访车一路紧跟着我们,玛戈和我在车里一声不吭,她的呼吸渐渐缓了下来。我凝望着窗外的河水,一根树枝正漂在水上一路南下。“尼克”玛戈终于开了口,“那是嗯你”“我不知道,玛戈,艾米什么也没有提。如果她怀了孕,那她为什么会告诉诺伊尔而不告诉我呢”“那她为什么会想要弄把枪,却又瞒着你呢”玛戈说,“这些都说不通。”我们逃到了玛戈家我家必定已经被摄制组挤得水泄不通,刚刚迈进门槛,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我平常用的那只手机。来电话的是艾略特夫妇,我吸了一口气,闪身进了自己的卧室,然后才开口回答。“我要问你,尼克。”说话的人是兰德,电话里还隐隐传来电视的声音,“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知道艾米怀孕了吗”我顿了顿,千方百计想要找到合适的词语,告诉他艾米怀孕的概率有多小。“回答我,见鬼”兰德的声音大得可怕,逼得我又收了声,开口用柔和而舒缓的口吻说道:“艾米和我并没有备孕,她不想怀孕,兰德,我也不知道她以后是否会要宝宝,我们甚至没有我们的亲热并不频繁,如果她真的怀孕了,那我还真是吓一大跳。”“诺伊尔说艾米去看了医生,确认是否怀孕,警方已经索要了相关记录,我们今天晚上就会得知真相。”我在客厅里发现了玛戈,她正伴着一杯冷咖啡坐在母亲的牌桌旁。她微微向我扭过头,示意她知道我在那里,却并没有让我看见她的脸。“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尼克艾略特夫妇可没有跟你对着干。”她问道,“难道你不该至少告诉他们,不想要孩子的人是你吗为什么要让艾米唱白脸”我又一口咽下了怒火,它烧得我胸中隐隐作痛,“我已经筋疲力尽了,玛戈,见鬼,我们非要现在吵吗”“我们还要换个更好的时间再吵”“我想要孩子,我们尝试了一段时间,结果没有那份福气,我们甚至还打了生育治疗的主意,可是后来艾米认定她不想要孩子。”“你告诉我,是你不想要孩子。”“我那不过是充硬汉罢了。”“哦,棒极了,又撒了一个谎,”玛戈说,“我还从来没有意识到你是这样一个尼克,你的话一点儿也讲不通。当时我可在场,在为酒吧庆祝的晚宴上,妈妈会错了意,她以为你们在宣布怀孕的消息,结果把艾米惹哭了。”“嗯,我没办法对艾米的一举一动都做出解释,玛戈,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前她会哭成那副鬼模样,好吧”玛戈静静地坐着,橙色的路灯灯光沿着她的轮廓映出了一圈光晕。“这对你是一场真正的考验,尼克,”她低声说道,仍然没有看我,“你一直不喜欢说真话如果你觉得撒个小谎能够避免争端,那你就总会撒谎,你总是挑简单的路走。以前你退出了棒球队,却还告诉妈妈你是去练棒球,你去看电影,却告诉妈妈去了教堂,这简直是一种奇怪的强迫症。”“这可跟棒球那回事大不一样,玛戈。”“确实大不一样,但你仍然像个小孩一样撒谎,你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让每个人都认为你十全十美,你从来不想扮白脸,因此你才告诉艾米的父母是她不想要孩子;因此你才不告诉我你瞒着自己的太太劈腿;你发誓名下的那些信用卡不是你本人的;你发誓案发时在海滩上,但你却对海滩讨厌得要命;你还发誓你婚姻美满,现在我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你在开玩笑吧”“自从艾米失踪以来,你一直都在撒谎,让我很担心出了什么事。”片刻死寂般的沉默。“玛戈,你说的这些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因为如果真是那个意思,那你我之间有些话就没法说了。”“还记得小时候你总跟妈妈玩的游戏吗,叫作:如果我你还会爱我吗如果我掴了玛戈一掌,你还会爱我吗 如果我抢了一家银行,你还会爱我吗如果我杀了一个人,你还会爱我吗”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的呼吸实在太过急促了。“我还会爱你。”玛戈说。“玛戈,你真的要我开口说出来吗”她没有吭声。“我没有杀艾米。”她还是没有吭声。“你相信我吗”我问道。“我爱你。”她伸出一只手搁在我的肩膀上,随后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我等着灯光在她屋里亮起来的一刻,但那间屋却一直是漆黑一片。片刻之后,我的手机响起了铃声,这一次是那只亟须处理却又处理不掉的一次性手机因为我总是、总是、总是不得不接安迪的电话,“每天一次,尼克,我们得每天通上一次话。”我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