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惊奇地问:“当真”我点点头,“她听我喊外婆,神色很是激动。”“那能说话了吗”梅姨这回问得小心而急切。我摇头道:“还不能,隔了十几年没说话,语言功能丧失了。不过只要假以时日,应是能好的。”梅姨感慨地叹息:“唉,青姨总算是熬过来了,我还以为要等上一辈子呢。行了,阿晓,这边由我照顾,你出去透透气吧,妙妙打了好多个电话过来,现在还算春节期间,你也得跟人家聚一下拜年啊。”听她旧话重提,倍觉无力,不是我不想去见林妙妙,而是这边盛世尧情况如此,又怎放心离开。但梅姨不知我心头纠结,一个劲的催促我走,最后只得当着她的面走出院。依样画葫芦,我在第三个路口处又一次右转,进了羊肠小道,绕回到疗养院后门。一路摸上楼,想悄悄潜进盛世尧的房间。当走到门前时顿住脚,直觉朝外婆那间房门探看了眼,莫名有股异样的情绪从心底冒出,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门是虚掩着的,只需轻轻一推就能开了,但我没动,凝立在门前踌躇,很震撼自己现在的举动。为何我要偷偷走回外婆房门口呢,我想窥探什么,难道我连梅姨都不信了吗里面那个人是梅姨啊,抚育我长大成人,我怎么会怀疑她是因为杨文浩自从回来后,我从未向梅姨询问过杨文浩这件事,梅姨也未提及,无论是有意避开还是无心隐瞒,或者动机与出发点都是为我好,都在我心上蒙上了尘。深吸了口气,手轻按门板,一点点推开,露出一条门缝,我凑近往里看。这举动在我小时候也曾做过,就是那次偷听梅姨提到黄兴元的。门缝中看到梅姨正坐在外婆床前,她的身体挡住了外婆的脸,也看不到她在干嘛,就那么一动不动坐着。以往梅姨过来,第一件事都是替外婆按摩胳膊与腿部的肌肉,这次就干坐着委实奇怪。等了好一会,都没见梅姨动,不由纳闷。因为心虚,呼吸都不敢重一分,心跳如雷,正打算就此撤退,突听一声长叹传来,梅姨的声音幽幽透过门板。“青姨,你为什么要醒呢就这么睡着不是很好吗,我会服侍你到终老停止心跳的那一天,可你偏偏要自己醒来。阿晓我已经替你抚养长大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她的人生不是你我能扭转得了的。你一定想不到,自你不惜用阳寿救她而躺下起,她就不可违逆地走进了命运的轮盘。那预知能力,每使用一次,就会往前踏进一步,到如今她是不可能再回归平凡了。”躲在门外偷听的我,无法抑制身体的轻颤,就是再不相信自己耳朵,也无法否认听到一切。原来不是我多疑,而是梅姨真的有很多事瞒着我,尤其是,她竟不想外婆醒过来。之后屋内又陷入了沉默,梅姨没再开口,我等了好一会,不见有语声,就轻轻拉上了门。眯眸想了想,往护理台走了一圈,随后快速跑回掩身进盛世尧房间。瞥见盛世尧还安躺在那,闭着眼似睡过去了,心稍稍安定,把耳朵紧贴在门板上,听着门外的动静。过没多久,就听长廊有脚步声走来,越过这间房,咚咚两声敲门声后,就听护士长在询问:“梅小姐在吗”很快梅姨的声音也传来了:“什么事”护士长十分抱歉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刚刚在整理护理单子,发现成老太太的登记单不见了,需要您过去补填下表格,看您方不方便呢。”“没事,这就跟你过去补填吧。”护士长连声道谢,脚步声终于走离。我长舒了口气,捏了捏手中的纸,那护士长丢失的单子正在我手中呢。回头正对上盛世尧的眼睛,他不知何时已醒过来了,此刻正疑惑地看着我的怪异行为。65梅姨2时间紧迫,我对他道:“一会跟你解释。”说完就走到两间房连着的那堵墙前,拔出影月,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开始挖洞。普通的砖墙,一会功夫就被挖穿了,我透过墙洞看了看,角度刚刚好,从侧方看到外婆整个人,如果梅姨坐在那张椅子上的话,也能看清她的举动。小人与君子的选择,在事关己身秘密前,我选作小人。因为我敢肯定,如果直接找梅姨问,她必然不会跟我说实话。不信梅姨会害我与外婆,可是却有一种莫名的心慌。将眼洞用东西塞住,回身就见盛世尧了然的眼神,他低声问:“你怀疑你阿姨”嘶哑的嗓音里显得无力。我听着外面没动静,就走到他跟前,俯身问:“你没事吧,是因为救我外婆还是你的情况又恶化了”思虑过后,只有这两种可能导致他突然倒下。却听他说:“两者都有,无论什么玄术,施展起来都极耗心神,平时的话我自能调息恢复。但身体发生变化的这一个月,是我最弱的时候,所以每年都会离开到某处等这一月过去。而这次蜕化没完成,等于说将我这一个月的时间被无限延长了,这种情况下,我每施一次玄术,就会耗一分心力,从而抵御能力就减弱,黑斑也就恶化。”这等于是恶性循环啊,想说既然这样为何还要使用什么术数,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他前后施展术数,先是为周通与六子敛聚刘悦的魂,后则是为救外婆,这话我如何还能问得出口迟疑了好一会,忐忑地问:“你救外婆是为了我吗”盛世尧移转开目光,投到了别处。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连忙噤声,却听那脚步声停在了这间房门外,心中一急,想也没想要钻入床底,却被盛世尧一拉,指了指床内侧,我也顾不得多想,就翻身上去,挤进他与墙间,被子盖过头顶。刚好门声传来,隔了四五秒时间,只听梅姨压低声在问:“这位老先生怎么不安排个护工照应的”院长的声音传来:“梅小姐,你有所不知,最初我本想安排的,但这位老先生坚持不用,后来护工紧张,也就作罢,提醒了护士长那边多加留意。”“嗯,年纪大了性情古怪正常,但这次出了事,最好还是安排个人过来照应的好,护工费我来付。”梅姨说完,只听院长连声应是,两人这才关门离去。我又多等了会,才从被窝中探出头来,对上盛世尧混黑的眸子。刚才在梅姨与院长进来时,他应该是闭眼装睡了。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到这时我才后知后觉这样与他紧密相贴很是暧昧,尴尬地翻身而坐,正要下地,听他在问:“你发现了什么”我默了下,老实答:“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其实暂时还没发现,就是心里有些疑窦。”飘了眼之前挖的那个眼洞,“我先悄悄看一会,别出声。”刚才门外已经传来脚步离去的声音,应是院长离开了,房内又只剩梅姨与外婆了。小心翼翼地将塞住眼洞的木头拿下,凑近了看,发现这个角度暂时没看到梅姨身影,想了想,把耳朵贴在洞口仔细听,还真听到有语声传来。听了一会,脸色微变,好像梅姨是在与妙妙打电话,中间提到了我,心道不好,这下梅姨知道我没去找妙妙了。很快那边电话就结束了,我也顾不得多想,就重凑到眼洞前,竟发现外婆似缓缓醒来了。她眼中有困惑和茫然,眼珠转了半圈,定在某处,激动之色渐渐爬上了她的脸。我猜测那个位置应该就是梅姨所在的地方,果然梅姨从死角里走了出来,到我的视线中。看到她嘴唇蠕动,似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实在太低了,听不清。暗恼之前怎么没再做个简易耳洞偷听的呢,这样光看见听不到真是急人。转眼见梅姨已经走到了外婆跟前坐下,没有臆想中的激动神色,主要是外婆看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激动转为了惊疑,甚至唇颤抖着,似想说什么,却又苦于开不了口。而梅姨也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好一会才伸手去捋外婆垂落在鬓的头发,嘴动了。我立即附耳去听,只听梅姨说:“等了十四年,你终究是醒了,也该是履行约定了。”说了这句她顿住,我只好再凑近了看,却见外婆目露惊恐,到底梅姨口中的约定是什么,以至于让外婆如此害怕之后梅姨说话都很模糊,其意不明,听得我云里雾里。到后来外婆的眼中一片灰沉,没了光亮,只有着绝望的麻木,她也不再看梅姨,就定定地睁着眼,无波无绪。总算到最后让我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梅姨提及了我怀中的紫金匣子,询问外婆匣子上的小金锁钥匙放在哪了。但显然没结果,一是外婆不会说话,二是她的情绪在之前就好像被击溃了。过没一会,外婆又闭上了眼,梅姨也静坐不动,一脸忧心憧憧,不知在想什么。我见再窥看不到什么,把洞口小心封上。脑中一团乱,像毛线球被扯乱了,找不到线头。回走到盛世尧身旁,见他本是半闭的眸子睁开看过来。按理梅姨与他,我定无条件相信梅姨,可眼下我对梅姨产生了无数疑窦,像蜘蛛盘丝一般将我心围绕。对盛世尧,我早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依赖他,包括思考疑难问题。所以略一踌躇,就将前后发现梅姨的异状讲给了他听,想听听看他有什么见解。在我讲述过程中,他都没插嘴,只平静地倾听。等我讲完刚才过程时,却见他脸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过了会他问:“觉得你的梅姨会害你吗”我直觉摇头,“不会。”即便看了刚才那幕,依然不认为梅姨会害我。“你第一感官否决了坏的可能,那么也无需听我分析了。就当没听到也没看到,与她安然无恙地相处。”要怎么安然无恙啊我现在满心怀疑和不安,看到梅姨就会想起外婆惊恐的眼神。揪住他的衣袖,低声恳求:“我告诉你,就是想听你为我分析,因为事关梅姨,我的心里很乱,分析不出什么一二来。”他转眸凝来,“在听我见解前,首先你摆正自己心态,对事不对人,将你与她之间二十多年的感情暂时搁放一边,只当她是个普通人。这样你才能客观地看清事实。”他的神情很严肃,眼神认真,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随后听他分析:“首先帮你捋一下几个重要讯息:一,你梅姨不想你外婆苏醒;二,她有双面,表面的和蔼孝顺是伪装;三,你外婆阳寿镇阴这件事她是清楚的;四,她与你外婆共知着一个与你有关的秘密;五,你外婆与她或者别人有个约定;六,她在觊觎你的紫金匣子,或者说匣子里面的东西。”被他这么一整理,脑中豁然开朗了许多,这六条讯息确实是目前梅姨表露给我的疑惑。接着他又道:“现在再来捋一下问题:一,她为什么不想你外婆苏醒二,你外婆的怪症是真的因为做了那法的后遗吗借阳寿一说古来有之,三国诸葛孔明曾想点七星灯续命,虽事败但却有其事。你外婆用的阳寿镇阴之法就是沿袭了那种玄术,但据我所知,她用剩余阳寿为你镇阴气之后必将没命,断不可能再出现仍有心跳的假死症状。第三个问题是,你梅姨口中说的有关你命运的事究竟指何四,你外婆与人约定了什么,以至于让她在听到你梅姨提起时那般恐惧;五,紫金匣子里究竟有什么”说到这,他的目光看向我身上外套,紫金匣子藏在我外套的暗袋中这事,他是知道的。为求方便,我现在几乎都只穿这种宽大的冲锋衣,即使是严冬寒冷,也就里面多添一件羊毛衫。我把紫金匣子拿出来,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我从未对里面的东西有过好奇,也不曾想要打开一窥究竟,只当匣子是外婆留给我的平安符。只听盛世尧道:“我们先从这匣子分析,你与她生活在一起,过去的这么多年你必定不对她防备,所以她要接触这个匣子有的是机会,但她并没占为己有,原因只有一种:她打不开这个匣子。从你刚才所述,显然匣子的钥匙是被你外婆藏起来了,她一定曾找过,但没有找到,所以才会在你外婆真正醒来时问。”有道理,当初他曾说这匣子上的锁叫七窍玲珑锁,除非原配钥匙,否则开启时只要错一点,就会导致整个锁损坏。而且锁心与匣子相连,会连带匣子内的藏物也损灭。总之分析了一大堆,主要是指这匣子暗藏了许多机关在内,一步都错不得。忽然脑中闪过某个念头,我假设地问:“你说会不会外婆那个约定就与这匣子有关这两件事可能是一件呢她醒过来要履行的约定,也许就是打开这个匣子,而让她恐惧的不是那约定,说不定是这匣子里的东西。”盛世尧沉吟了下,“也有可能。”66牵线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曾经做过有关外婆假死前的梦,清楚记得外婆要我收好匣子,千万不能丢掉,出远门也得带上。后来还有一段我偷听的话,她说以余下的寿命,换我一生平平凡凡度日。把祖上紫匣交于我,保我平安渡劫。如果匣子里的东西令她这般恐惧,又怎会要我时刻带在身边呢还说能保我平安渡劫,这里说得劫又是什么劫是否与梅姨口中说我的命运有关盛世尧见我面有异色,问我想到了什么,我将那个梦境详详细细讲了一遍,又把自己的推断也讲出,他听后摇着头说:“两件事其实有一种情形是不冲突的,你外婆惧怕的不是匣子里的东西,而是惧怕失去它后造成的后果,而这后果很可能与你有关。”“对”我一拍大腿,“就是这样。外婆的意思,我拿着这匣子能渡劫,一旦打开了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