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尹想了想，摇摇头说：“不了，随便弄点吃的就行。”程丽丽直勾勾地盯着古渐尹，对方一副尚未清醒的样子，面颊红润，睡眼惺忪，额发有一小半朝天翘起，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呆憨，比平时趾高气扬的模样不知道要可爱多少倍，让人根本移不开目光。“煮个面条可以吗”既然可以随便，那就挑最随便的好了。古渐尹说：“可以，不过我想吃意大利面，加点烟熏肉和蘑菇，橄榄油不要放太多。”程丽丽：“”请问哪里随便了还不如吃火锅。古渐尹终究没能如愿以偿，最后端上桌子的只是清水挂面加一个鸡蛋。“陛下，你现在流落平阳，暂无奢华盛宴，请入乡随俗，将就吃一点。”程丽丽看出古小姐有诸多不满，于是抢在她发作之前先软语安慰。古渐尹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条进嘴里，味道居然不错。“我哪有流落平阳，我这叫微服私巡，就是来体验民间疾苦的。”古渐尹自问能屈能伸，并非吃不了苦的娇滴滴的大小姐。程丽丽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忍不住偷笑。她做梦也没想过古渐尹会到她的寒舍作客，而且还不拘小节地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吃她亲手做的清水面条。程丽丽想，如果这是梦，一定是个美梦，如果能够一直不醒来，有多好。古渐尹吃了两口面条，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苦思了好一阵才发现是因为太过安静。程丽丽虽然不是聒噪的人，但平日相处的时候都会开口说上两三句话，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沉闷。是因为弟弟的事情影响了情绪古渐尹不动声色地偷偷观察着她，竟发现对方也在偷偷地窥视自己。古渐尹从小就刁蛮任性，招摇过市，对于那些或羡慕或妒忌的眼光早就习以为常。但此时此刻，她发现程丽丽不时偷瞄她的行为，又和平常那些打量她的人有所不同。那目光有点黏人，似乎也带了点痴意。古渐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到痴这个词，也许是因为她以前看到过，当初她真心喜欢的那个人看着另一个人时，眼神也这么痴。古渐尹伸长筷子敲敲程丽丽的碗，似笑非笑地问：“老偷瞄我，以为我不知道”“陛下貌美如花，秀色可餐，臣妾不看白不看。”程丽丽脸皮够厚，就算偷看被拆穿了也没有半分不自在，大不了光明正大看。“我发现你和以前有点不同。”古渐尹用筷子挑开面条，单吃埋在下面的鸡蛋。“我以前是怎么样的”程丽丽问。“你以前很怕我。”古渐尹回想起当初她想方设法接近程丽丽时的日子，嘴角忍不住挂起一缕笑意，“你说说，我又不是老虎会吃人，你那时候怎么一见到我就躲”程丽丽也跟着笑：“也许那时候我就已经隐隐有预感，你是我的劫。”“靠。”说得那么深奥，古渐尹似懂非懂。“那你又是为什么找上我”这回换程丽丽问。古渐尹瞥她一眼，将剩下的半个鸡蛋塞进嘴里：“你不是问过陈静了吗”“但我想听你亲口说。”程丽丽的目光又出现了那种黏人的炽热，古渐尹和她对视了一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在涌动，扩散。“觉得你笑起来傻乎乎的，很有趣。”古渐尹这样说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掐了下她的脸颊。“只是这样”这样的答案程丽丽已经听过一次，所以她不应该失望和失落。但事实上，她却非常失望和失落。“不然呢，还能怎样”古渐尹耸耸肩，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去深入讨论，她顿了顿，突然问，“那你呢，后来怎么会想跟我”随着她的问话，程丽丽觉得自己的心脏异常有力地“咚”的跳了下。“我喜欢你。”程丽丽说，“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古渐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又这么问，一时间呆住了。空气瞬间凝滞了，仿佛被这冬日的寒气冻结了一般。古渐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但就在这时，大门不知道被谁砸得“嘭嘭”直响。“怎么”程丽丽窝着一肚子火去开门，还没看清楚门外的是谁，就被对方一把拽住了手臂。“丽丽姐，不好了你赶紧想办法阻止秃子他们”“小勇”程丽丽盯着那人瞅了半天，终于认出是小时候经常来串门的谢勇，程小强的小学同学。“秃子他们知道小强被那姓邓的一家给整了，找了一帮人去堵姓邓的小子，说要给点颜色人家瞧瞧，替小强出气。丽丽姐，我也是无意中偷听到的，我不敢跟班主任说，他们要是知道我打小报告，一定不会放过我但他们那样做，我又担心会连累小强我只能跑来找你，丽丽姐丽丽姐”赵勇又急又慌，脸色煞白，话音都止不住颤抖。程丽丽顿时有点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问：“他们去哪里堵人”“桂桥高中。”程丽丽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立刻有所行动，首先“先报警。”古渐尹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很微不足道的小举动，却莫名地让程丽丽不再慌乱。“我们现在赶去桂高，至于你，”古渐尹握住程丽丽的手，低头看向前来通风报信的赵勇，“留在这里帮忙看家。”语毕，就拉着程丽丽奔下楼梯。去桂高的途中，古渐尹报了警，并向他们亮出了邓同学的身份，那头马上表示会立刻出警。程丽丽和古渐尹坐在计程车上，不断催促司机快点，也赶巧这一路上畅通无阻，连个红绿灯都不需要等。“我弟特么都认识些什么猪朋狗友，帮不了忙还雪上加霜。”程丽丽都分辨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慌还是气。古渐尹握着她的手说：“没事，经过这一次，你弟会知道什么人值得结交，什么人应该疏远。”是，但会不会已经太迟程丽丽没有问，心里忐忑不安，手足冰冷。古渐尹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担心，一切有我呢。”程丽丽转过头怔怔地看着古渐尹，她现在六神无主，心乱如麻，唯有在古渐尹抓住她的手时，才能稍稍安心。“你刚才不是问我，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你吗”古渐尹注视着她的眼睛，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慢慢说道，“有，所以我不会让你难过。”、第四十四章古渐尹和程丽丽赶到桂高的时候，正是上晚自修的光景，三五成群的高中生从四面八方走来，谈笑声全被一阵阵寒风吹散。无论怎么看都风平浪静，一派祥和。古渐尹这时才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邓同学到底长什么样子”程丽丽：“”两人大眼瞪小眼。古渐尹想了想，向程丽丽要了她家的座机号码，打了过去。赵勇一直乖乖地呆在程家，猛然听到电话铃声响起，吓了一大跳，刚开始时，他不敢随便乱接，但转念一想，担心是程丽丽打回来有事情交代，便拿起了听筒。“小勇吗”听筒那边传来了一把低沉的声音，语气有点凶恶，“你知不知道姓邓的在哪个班”“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听秃子提过他的名字，叫邓每仁。你们已经到桂高了吗有没有看到秃子那帮人”有看到就好办了，就是没有看到。古渐尹说：“好，行了，你继续呆在那里，小强他们回来了也先别声张。”挂了电话，古渐尹拉着程丽丽往学校里走：“我们直接问那里的老师。”“但学生那么多，老师不可能都知道吧”程丽丽觉得这方法没什么用。“其他学生不知道，但邓同学十有会被记住。”男生取名“美人”，估计全校也就只他一个。古渐尹和程丽丽还没走踏进校门，就被守在值班室的校警拦了下来。“你们不是这里的学生，不可以进去。”“不好意思，我们想找一个学生，他家里出了点急事，必须让他马上回去。”古小姐演技精湛，说谎不打草稿，那火烧火燎的神情唬得校警和程丽丽都一愣一愣。“如果家里有事怎么不直接请假真有那么巧孩子刚出门家里就有事”校警皱着眉仔细地打量她们，半信半疑。“就有那么巧，要是你不信就叫他出来，我们总不能当着你的面把人拐跑。”古渐尹道。校警犹豫了一下，还是宁可信其有，于是问：“他在哪个班，叫什么名字”“他叫邓每仁。”“哦是他”这回校警相信了，他说，“早五分钟之前，已经有警察来过把他带走了。”古渐尹和程丽丽对视一眼，都同时松了口气。“他家出了什么事啊”校警很八卦地凑过头来探听。古渐尹：“”程丽丽：“”后来他们才知道，警方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便赶到学校将邓同学保护起来，另外再派人密切监视校门，成功地把那群准备闹事的小混混拦截下来，并且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三棱刀、匕首等管制刀具，于是那伙人统统被带回局里。古渐尹和程丽丽觉得这里已经没有她们什么事了，便沿着来时路慢慢走路回家。“看来你很疼你弟弟。”古渐尹在一家报刊亭买了包烟，抽出一支点上，但风太大，打了几次火都没点着。“那只是作为姐姐应有的责任感，我想我刚才会那么担心，也只是因为作为姐姐就该那么担心。”程丽丽不无自嘲地笑道，宛若轻松的口吻，仿佛刚才的担惊受怕都是假的。古渐尹叼着烟，伸手抓住程丽丽的肩膀将她扳向自己，然后拉开她外套的拉链，扬扬下巴说：“帮我挡一下风。”程丽丽：“”古渐尹把头埋进程丽丽敞开的外套里把烟点燃，一阵青烟夹杂着烟草味道在程丽丽的前襟散开，还有淡淡的玫瑰花香。“你弟弟长得像你妈，你嘛”古渐尹抬起头，一口烟喷到程丽丽脸上，呛得程丽丽别过脸直咳嗽。古渐尹笑着伸手帮她拍打后背。程丽丽咳过之后，回头佯装恼怒地瞪了古渐尹一眼，古渐尹立刻摸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你是不是觉得我跟我爸妈长得一点都不像”程丽丽像是想让古渐尹看得更清楚，故意高高地仰着头。古渐尹掐了她的脸颊一把，然后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端详了几秒，最后总结道：“你是他们捡回来的吧。”程丽丽嘿嘿直笑：“居然被你猜对了。”“靠”古渐尹笑着搡了她的脑袋一把，但马上便觉察到不对劲，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你说真的”古渐尹有点震惊。程丽丽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说：“这种事也没多罕见，报纸几乎天天都登。”“那你找份天天都登这种事的报纸让我看看。”古渐尹说。“表酱紫嘛，陛下欺负臣妾。”程丽丽抓住古渐尹的一只胳膊，撒娇似的摇啊摇啊摇。古渐尹：“”城市的街灯总是相似，暧昧的橘黄，光芒总是很淡，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程丽丽问：“抽烟好玩吗也给我一口。”古渐尹扫她一眼，神色有点复杂，三分担忧，七分无奈。“我在孤儿院长大，四岁的时候被他们领养，那时候他们以为自己没办法生儿育女，没想到两年后，他们有了弟弟。”程丽丽也不确定古渐尹到底喜不喜欢听这种老套的故事，但她还是讲了，用很平静的语调，并非想引来怜悯或同情，只是纯粹想让她知道而已。古渐尹猛地将她拉到路旁的大树后，落光了叶子的梧桐在寒风中显得格外颓靡，两人就靠在高大的树身后，将自己隐藏到浓重的阴影里。古渐尹的双臂修长而有力，牢牢抱住了程丽丽的双肩，指间的烟头明灭闪烁，似是一星花火在浓墨重彩的无边暗夜里挣扎盛放，未及绚烂，已然荼蘼。“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古渐尹说，口气有点冷漠，但怀抱却很温暖。“我没有觉得委屈，就是说说。”程丽丽明白古渐尹是想安慰她，古小姐不会说好听的话，只懂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关切。“没想到你真的是个灰姑娘。”古渐尹揉揉她的脑袋，长长的烟灰随之自指间抖落，散进风里。“我可没有被虐待。”程丽丽噗地笑出声来。长久以来的不平或愤懑，想得通或想不通的种种，都因为古渐尹的这个拥抱而得以释然。她终于也有了在乎的人，她在乎的人居然也在乎她，上天再不公平，也已经对她公平。、第四十五章程丽丽和古渐尹回到家时，程爸程妈已经回来，两人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愁云惨淡。赵勇不在，估计已经离开，却不知道他有没有透露什么。“爸、妈。”程丽丽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水果篮，心里隐隐知道情况并不乐观，“邓家不肯收礼”程爸叹息一声，虽然焦躁，但仍维持着一家之主的沉稳冷静：“唯有再想想别的办法。”“能有什么办法”程妈抖着嗓子喊道，“我们不过平头百姓，想整死我们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