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童和将离还未出师,水镜花嫁人之后,百草堂就只卖药,不接诊了。水镜月刚刚送走了一位来买治冻疮药的妇人,那边林泽拿着拐杖蹦蹦跳跳的出来了,手中还拿着一盅骰子,晃了晃,“月姑娘,来一局”水镜月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没意思。”之前,水镜月跟林泽玩过。林泽坐庄,水镜月猜大小。不过,水镜月的耳力好,玩了一两次之后,就能听出里面的点数了。如此,她虽赢了不少银子,但很快就玩腻了。林泽却是越输越来劲儿,非得让水镜月输一次才罢休林泽扔了拐杖,单腿蹦跳着,趴在柜台上,问道:“月姑娘,你真的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水镜月的视线在身后密密麻麻的小屉子上搜寻着,似乎在找什么,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嗯。”林泽点头,道:“这样啊。你对我妹妹进宫有什么想法”水镜月打开几个抽屉,拈起几根草药闻了闻,又放了进去,转身,伸手拿起他面前的骰子,道:“害怕了”林泽摸了摸鼻子。前两日叶霓裳来看过他,给他带了些日用品和零食之类的,然后十分顺便的把和亲公主被劫的真相告诉他了,还警告他若是把这件糗事告诉旁人,就真的打断他的腿。当时水镜月也是在的,虽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水镜月挑眉一笑,“赌一局。”林泽眼睛一亮。水镜月继续道:“你输了,你妹妹不得入宫。”林泽的面色僵了僵,嗫嗫道:“这不大好吧。”水镜月挑眉,“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入宫,即便入宫了我也不会让她好过。这是最温和的法子,你赌不赌”林泽抬手指她,“你、你这是威胁朝廷命官”水镜月抬手拍开他的手指,撇嘴道:“你算哪门子的朝廷命官放心,我也不占你的便宜。这次我们两人摇,谁大谁赢。如何”林泽搓着手,皱着眉头咬着牙,明显的挣扎着。水镜月道:“进宫有什么好啊萧凌云就你们那个皇帝,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一入宫门深似海啊,知道不那地方可是杀人不见血的。你说,哪个真疼妹妹的哥哥会把自家妹妹往宫里送除非你想从你妹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莫非对你们林家来说,你妹妹就是你们稳固朝廷地位的工具”“喂,这话太过分了啊。”林泽瞪她,沉默了会儿,道:“那你呢你姐为什么入宫”水镜月耸了耸肩,“整个燕京城可都知道,他们认识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皇帝。那怎么能一样再说,皇帝敢欺负我姐,我照样敢揍他,你敢不”“要阻止我妹妹入宫,也不是没有法子。不过,月姑娘,除了我妹妹,这燕京城不少人家都想把自家女儿往宫里送呢。”林泽想了想,道:“月姑娘,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虽说后宫不得参政,但后宫之事,往往跟朝堂有所关联。你若是在这里插一手,很可能打算陛下的计划。”水镜月冷笑一声,道:“若他要靠女人才能稳固自己的皇位,不如趁早滚下来。”“这话可不能乱说”林泽听得一惊,回头看了看,仿若有人在后面偷听似的。他知道她胆子大,却没想到她如此无所顾忌,“你如今的身份不一般,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当心给皇后娘娘惹麻烦。”水镜月摇着骰子,道:“放心,我自有打算。”她一句话说完,“咚”地一声,骰子落地,手指轻轻掀开盅盖,挑眉,“该你了。”林泽看着那三个六点,眨了眨眼,抬眼看她,“还真是高手”他双手捧着铜盅,闭着眼睛摇着,一边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水镜月看得好笑,正准备转身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瞄到什么,微微愣了愣,一个翻身从柜台里面跳了出来,道:“帮我看下店。”“啊”林泽睁开眼睛,见她要出门,顿时怒了,“喂,我还没开呢,太没赌品了。”水镜月走出店门,摆了摆手,道:“一二三,七点,你输了。”“运气这么差”林泽掀开盖子一看,不由丧气,转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还哪里找得到人。他想起刚刚水镜月那句话,脸色变了又变,“不是吧让我一个病人看店”百草堂的对面是一家酒楼,此刻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店里的人很少。水镜月带着九灵上了二楼,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云凌波。她走过去坐下,径自取了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问道:“你来找我的”云凌波跟她碰了碰酒杯,道:“我要回北海了。”“一路顺风。”水镜月举了举杯,喝尽杯中酒。云凌波给她续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昨日,皇上收到了一封来自雁门关的信,尚齐石会派使者来参加长至节。”水镜月取了几颗花生米喂九灵,问道:“因为昭阳公主的事”云凌波道:“或许,也是来打探虚实的。”水镜月耸了耸肩,“那与我无关。”云凌波道:“你给了他们一个借口,一个进入燕京的机会。”水镜月笑了笑,“你也知道只是借口,若真想找,怎么找都找得到。”云凌波拈了一粒花生米,“我听说你听喜欢管闲事的。”水镜月喝酒,道:“那我岂不是很累。”云凌波想了想,点头,“也是。”他给她倒酒,换了个话题,道:“我留在燕京,有人以为是在等北海水军的调令,有人以为我对上面那把龙椅有想法。你怎么看”水镜月转着九灵的尾巴,道:“你不适合做皇帝。”云凌波微微一愣,笑了,“我们兄弟三人,大哥是嫡长子,名正言顺。我战功显赫,在军中颇有声望,又是幼子,最得父皇母后的喜爱。你不觉得,我们两人无论谁继位,都比他更加合适”水镜月喝了杯酒,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帮他据我所知,你并不喜欢你这个哥哥。”云凌波给她倒酒,端着酒杯放在唇边,道:“我欠他一条命。”他喝了酒,继续道:“当年在北海,我跟弄墨巡海,遇到倭寇是他救了我们。当时他差点死了,你知道,我们一直对他不好,很不好,我想不通他为什么救我们。他说,他救弄墨是还命,而救我,是为了让我欠他一个人情。”他笑了一下,“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身为皇子,要说对那把椅子没什么想法,实在太违心。不过大概是在大海呆了久了,如今回了燕京,总觉得这里的天地太小,甚而觉得,当皇帝,说是坐拥江山,实际连出宫看一眼江山的机会都难得,也挺可怜。”水镜月举杯,道:“恭喜。”云凌波笑了,道:“谢谢。”他喝了酒,继续道:“这句谢谢,也是替弄墨说的。我们是真心感谢你,还有其他人,风寻木,唐小惠你们,活的很自由就像大海。”水镜月问道:“东海还好吗”云凌波知道她问的是闲云岛,道:“我们没再去过了。不过,海上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想来没什么问题。”水镜月笑了笑,取过酒壶,给他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杯,道:“我说萧凌云比你更适合当皇帝,是因为他比你绝情。在东瀛的时候,你可以为了救石田将自己置于死地,你能为了秦晔跟自己的父亲作对,能为了还人情帮自己不喜欢的哥哥。可是,萧凌云就不会。他在这世上最敬重的人,是他的结拜大哥,可他却把他逼到天涯海角。”她喝了酒,举了举空杯子,道:“他这样一个人,有什么事需要你操心的他这样一个人,我为什么要帮他”云凌波对于她猜到自己的来意并不奇怪,道:“我不是为了他,云国如今经不起内乱。”水镜月:“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云凌波:“你姐姐是皇后。”水镜月道:“我可以带她离开。”云凌波道:“女人是很复杂的。”“噗、咳咳。”水镜月一口酒喷出来,斜着眼睛看他,“你说这话实在没有说服力。不过,即便如此,我也有把握带走她。”云凌波道:“那长庚呢还有秦观玉。”水镜月沉默了会儿,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云凌波道:“萧伦回来了。”水镜月:“所以”云凌波道:“萧家支持的皇位继承人是皇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寿王。”水镜月有些不解,道:“萧伦还敢逼宫不成”“有何不敢”云凌波挑眉,蘸了酒水在桌子上画着,一边道:“燕京城有三支军队。一支是守卫燕京城的轻云营,这支军队是云内军的,也就是萧家的。一支是守卫少咸宫的赤云营,这支军队从前是云上军的,如今秦观玉北上,陛下有意让叶霓裳接手,但叶将军还在犹豫,她更想回云西军。最后是少咸宫里的护卫队,这支军队是完全属于皇帝的。赤云营最后不可能落在萧家手中,所以,萧伦想要逼宫不容易,除非陛下的护卫队出了问题。萧伦如今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个是利用寿王,证明先帝的遗诏有问题,只要他能拿出真凭实据,要策反护卫队也并不是难事。还有一个是刺杀。”水镜月挑了挑眉,道:“所以,遗诏是真的有问题”云凌波正色道:“当然没有问题。不过,若是有人想在鸡蛋里挑骨头,没有问题也能制造问题。”水镜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明显的不信,“你想让我做什么保护皇帝他身边不是有个高手”云凌波道:“一个不够。萧伦若是刺杀,最好的机会是在长至节。我能保证,今年的长至节很特殊,一定会出意外,皇后也一定会参加。你说陛下绝情,我信,但我也相信他还是一个人。不管你信不信,他所有的情义都在皇后身上,长至节那日,他一定会让明靖盯着皇后。”水镜月道:“萧伦的武功很高”云凌波道:“陛下面对的会是战场。”水镜月想了想,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云凌波抬了抬手,“请说。”水镜月道:“萧伦如今的地位,可以说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无论是谁继位,都不会威胁到他。他为什么要帮寿王他还想当皇帝不成”云凌波摇了摇头,“萧伦可没那个野心。他只是不喜欢陛下。其实如今的朝廷,很多人都不喜欢他,很多人都在等萧伦回来。”水镜月沉默了会儿,问道:“因为秦晔”云凌波有些意外,“你知道秦观玉告诉你的”水镜月道:“我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云凌波道:“不多,但也不少。先帝并没有刻意隐瞒,想知道的、该知道的,都知道。”水镜月冷笑了一声,“你们的老皇帝是有多不喜欢这个儿子”云凌波笑了笑,“你看,其实你一直都有把他当朋友。”水镜月撇了撇嘴,喝了口酒,问道:“秦家和萧家不是对头”云凌波道:“秦晔是战神。若是秦晔把萧伦视为对手,萧伦会觉得很荣幸。”水镜月明白了,想了很久,道:“萧伦不傻,为了一个已经去世的人,会费这么大劲儿跟皇帝作对云凌波,我虽不喜欢朝堂上的阴谋诡计,却不傻。”云凌波笑了笑,道:“抱歉。寿王妃是萧伦的侄女,萧暮雪的堂妹。”水镜月撇了撇嘴,道:“不过利益之争,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放心,若是我阿姐会参加长至节,她的安全我负责。”云凌波给她倒酒,举杯,“多谢。”水镜月问道:“你什么时候走”云凌波道:“喝完这杯酒。”水镜月有些意外萧伦刚刚进京,听说皇帝亲自出城迎接,宫里还会有宫宴,所以,他现在走,应该没有人送行。水镜月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道:“这么着急其实,更多的人也在等你表态吧如果你跟萧伦合作,或许更有胜算。”“不,若真有那一天,我会输得一无所有。”云凌波笑了起来,道:“如今,我在燕京城本就一无所有。我支持他,但仍旧不喜欢他。我支持他,我母亲和我大哥也不可能站在我这边了。我没了当皇帝的心思,从前站在我这边的臣子自然也就散了。”他耸了耸肩,“这座城市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了。”水镜月道:“我送你。”她摇了摇酒壶,倒出最后两杯酒,举杯,道:“这顿算我请你。”云凌波一笑:“送行酒”水镜月点头:“是。”云凌波跟她碰杯,“叮”的一声清脆响亮,“多谢。”t17062315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