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雪霜侵鬓的,听虫声雨落,敲空山。千百年的伤啊痛啊,独个儿扯布一掩,要谁都瞧不出一屑屑来。他行南行北,为敌为客,故道上偶得有火,照了他那袭让血絮絮染黑了的袍子。他不冷,冷也不冷的,念他师弟,于今夜,于往去的每一夜,还有没处寄的春夏秋冬四时八节,正向哪里,在何人身边,安了眠了。他师弟该将他忘了,无妨,他还记得。步惊云垂了眉,借灯扯月的,掏了怀里的木头人,凿上那一寸发痕。五百年后他拎了龙鳖的四颗头颅,咕咚砸在笑三笑案边:“我要去寻我师弟。”笑三笑正写书卷,望他一愣:“可你已应了我,三千年。”步惊云瞥他:“泉乡已定,你还怕什么”笑三笑摊手:“不是怕什么。有些东西未待惊蛰,现下总是看不着的。”步惊云默了默,仍说:“我要去寻我师弟。”笑三笑住了笔:“也成,你的确助我良多。但你晓得,泉乡之下,凡事都得有规有矩,这秤么,竖在此地,不是弄着玩的。”步惊云笼了袖:“你还想要什么”笑三笑乐了:“你要去寻你师弟,可我难保日后用不着你,步惊云,你只能走一半。”步惊云愣了。笑三笑续着与他来解:“我将你三魂七魄剖了,一半与你去找你师弟,另一半叫我收在瓶子里。你也不必再四处奔劳东西,免受羁旅之苦,如何”他嗤笑:“好。”究竟泉乡与瓶内,方寸千里,没了聂风,十载云山也好,万重雪霜也罢,春多都成秋冬,良辰只在镜中,他瞧了碰了,碎一水的白,俱是无明,俱是生疏,哪里更有半分区别呢。笑三笑话至此处,又叹:“步惊云,你如今晓得了,为何我救不了聂风。不是我不救,是我救不起。他担了他师兄的夙缘,亦担了你的,个中所涉之事,委实奇多。真真说起,你与他师兄,实则便是一人了,不过两千五百年前,你执意随你师弟而去,我要留你,别无办法而已。”步惊云心下一下子哐当翻倒了什么,他几乎想瞒了自己,诓了自己,囫囵把这个掠将过去。他行遍了世上的路,亦曾误情深与白头,他叩响了千山的静,也看倦了人间的景,他晓得了野心的因果,更写尽了第十三封遗墨,可他如今一瞬跌在方圆之内,竟无可进退了。他结结实实愣了,叫先生话得绽了花,不知信与未信,默了半天,扶了剑,一笑没笑的,哂然。先生望他:“我知道你不愿认。你避讳他师兄避讳得紧,怕也没能料想,早多少年前,你与他师兄却为一体同心的。”步惊云半天横了绝世,剐他:“妄论我是谁,笑老头,你说这个,说我是他师兄我是他师兄便如何,我不是他师兄又如何我为人为鬼的根基,对风的情意,可会因此而更改半分我步惊云湍行于世,哪里论得到你来置喙了”笑三笑扶额。步惊云嗤笑:“我还是那句话,你救风,泉乡便能多几个天长地久,你不救,就叫它在此覆灭罢我三千年前曾亲手挽它于水火之中,如今再叫我把它射落,不正合了你执意的因果么”笑三笑听了一颤,半天跌在椅下。他本是泉乡主人,端得是四平八稳,五岳朝天的,山崩不乱,现今终于至暮将老,受不太住,扶案歪了歪:“步惊云,你要救风。我还有一法。”步惊云拽剑没动。笑三笑避了刃锋,摸了簿子:“我说了,聂风担了你二人的因果,牵扯良多,受九百九十八年封固之刑,正往小蓬莱上化了海棠。”步惊云眉上沉了,掌指一动,已把奈何桥两串儿栏杆并了岸边一盏孤峰,剐了半截子下来,哐当一下砸在川中,惹了不少白鬼浮将出水,提了脑袋嘤嘤的哭,叫山河月迟的,寂寂雪尽了。笑三笑急了:“步惊云,你听我说完。你要救他,只得一途,我与你施咒,你与他共受了这千年苦刑,你俩各承一半,你可愿意”步惊云瞟他。笑三笑添一句:“除此之外,你已没得选了。步惊云,我不唬你,你便是真把泉乡拆了,我也只有这一句。反倒可怜了聂风,他一棵树,引火烧身的,更无处去了。”步惊云拧眉:“说,从但是开始说。”笑三笑哑然,半天续了:“但你不是整身,现下还不能同聂风抵了五百载草木之刑。你要行此法,需得与他云师兄并魂结魄。”步惊云撤剑,平了衣襟:“他师兄呢”笑三笑得空抿了茶:“他刚自黄泉里上来,接了阴骨,本该到轮回台转生,却偏要寻聂风,现下,早往小蓬莱赶了。我引你去见他。”、请个假那个明天考试所以今天就不更了倒数第二章星期六更么么哒果然还是赶不上老马的结局了,唉、海棠他云师兄叫人捞了往岸上一戳,骨头森森的素,嘎啦嘎啦掉了两截下来。他拾了,没动。马面给他递了一盏茶。他咣铛吞了,还愣。半天叫筋血皮肉缠上了脚。桥洞下边一群水鬼,有事没事的搭眼瞧他,呜哩呜哩论了几句,很有些倾羡之意。师兄套了一截子霜衣,拈杯。马面一旁笑了:“成了,你现在生了阴骨,魂魄已全,即刻便随我去轮回台吧,耽误时辰可是大大不好。”他听了没动:“我师弟。”马面不懂:“什么”师兄又添一句:“我要再往人间,去看看我师弟。”马面“啧”了一声。师兄瞟他,无话。鬼差没法奈他何了,自怀里掏了簿子:“这世道,一个个把兄弟情义都混得难分难舍的,不久前我还遇见一个新鬼,长发,生得好看,笑起来眉下扑哧扑哧掉星星。说要寻他师兄,唉,可惜。”他叹完一笑:“你师弟唤做什么呀”师兄笼袖子拂了肩上的雪,半天说了:“聂风。”马面愣了:“聂风不成不成,他已经死了,你见不着他了,你快随我投胎去才是正经。”师兄叫他砸得一晃,拽他拧了眉。他才从黄泉底下上来,还挂了不渝的冷,如今一怒起来,手里纵然不曾握了剑啊刀的,可性情搁那儿了,很叫人望了心凉。便就是马面久经阵仗,也不太消受得起这个,颤了颤:“怎,怎么了”师兄没话,反手扯了簿子来瞧。上边用朱笔细细描了聂风的名姓生平,连带着断浪一干旧事俱切切批了,论一字曰亡,时日么,便就是今晨了。他揣了书卷,拽得马面的佩剑向桥边去。鬼差惊了,急急于后拦他:“你,你做什么步惊云,你”师兄听他近前,身也没回了,横剑和鞘翻掌一撩,招啊势的更不太显,只一记,落得风雪多些,已把些岸边的火树斩得折了腰,嘎啦压了鬼差的衣角。马面慌了,摔得五岳朝天,叫川里的一众水鬼将热闹好瞧。师兄提了剑,众鬼不知他意欲何往。见他逢云过月的,竟掠到泉乡之主跟前来了。笑老头瞥他一叹:“步惊云。”师兄拽了簿子:“我不信。”笑老头扶额:“由不得你不信。”师兄瞪他:“你救我师弟。”笑三笑捻了杏子:“你在桥下,也见过梅花发了几回吧。”师兄没言语。先生劝他:“他谢了,他开了,枯荣兴衰的,你拦不得,随他去吧。再怎么好看,人间总留不住的。天命难违,你为此受尽剐刑,还看不透么”师兄哂然:“什么天命天命便是我要我师弟活着”先生叫他呛得牙疼,抿了茶缓缓:“我真的救不了他,你还是快些投胎去,莫辜负了你师弟为你而死的一番苦心。”师兄默了默,心下刚生的五脏肺腑,有不如无的,又顷刻飞成灰了。他切齿一颤:“我不要他救我,我要他活着”先生摊手:“他也要你活着,这如何是好你不肯投胎,我便是欠了聂风。也罢,你想见你师弟,我同你说个去处。”便就共他指点了小蓬莱。师兄船也不寻了,草草向岸边掠。桥根上逢了一个青年,生得颇俊,模样似在何处曾见的。他没闲来管,展衣踏水的,往哪里行了。江畔众鬼都拿他望了。黄泉重,鸿毛不渡的,却叫他轻巧踩过去了。笑三笑在栏杆上磕了烟袋,要叹不叹的,“唉”了一声。师兄抵至小蓬莱时候,泉乡那边雨雪已是停了,嘤嘤鬼哭乱做一处,川下半峰的霜,新月怆然一坠,不知砸往哪个头上去,显见有谁摆明车马,与笑三笑寻衅为难来了。他懒得着意,只循阶寻他师弟。实则不消猜,往崖畔边上立了未倒,比什么都婆娑宜称的,便就是他师弟了。师兄道旁站了,遥遥望他,一双鸟儿吧嗒落在梢上。他同他师弟久来没见,一遇竟至如此境况。他踉跄两下,唤了一声:“风师弟。”他一说,仍有风,把几屑海棠瓣儿,素的白的,同他霜发极相称的,递往他肩头来了。他没动,不忍拂了去了。两相隔了老远半天,一句誓言故语都话不出口。师兄没奈何了,往他师弟跟前去。他行的每一步,都朝向他师弟了。如今他师弟动不了,无妨,他来了,他来了便好了。他于树底下停了,三两青梢,垂垂依依的,已落往他怀里来。师兄抚他一下,抿了唇:“风师弟,你我久别重逢,你竟没有什么与我说么你这一年来,过得可好”聂风无话,只摘空了枝,拿花缀在他的鬓边。时间总卷不走他师弟的样子。他一摸,晓得他师弟撩他,此时多半是要他笑的,便随他一乐,完了终究欲敛还颦的,拧眉:“我知道是你,我一看,便晓得是你了。你不说,不要紧,我有,我说,你听。”师兄噎了噎:“我很想你,你呢”他问了,无人来应。唯得风,摧了一树花,拂一身还满的,落如雨。师兄拿衣袂给他接了,没叫他师弟砸到岩上去。他兜了一袖子,垂了眉:“你自也是很想我的。”他一抖,漏了几瓣儿下了地。他心疼得很,躬身拾了半天,续了:“风师弟,你不该救我,我想你活着。”师兄愣愣望他师弟:“我走时,是不是忘了与你说,我不愿你来救我。”可聂风孤行一意,他便是早来知晓了,也万分劝不住的。究竟抵至末了,他亦会同他师弟一并提剑上的。但如今终于不似往日,他替他顺了枝梢,拂罢根下叶上的尘灰,共昔年与他捋鬓整衣没两差的。他已敲定了,要在这里等他,等他师弟。哪儿也不去的,为他旱时凉时,乞雨乞晴,与他山中一生老来了。他心下早寒得没了声,一腔的怨啊愤的,搁都没处搁,他得生生受着。师兄抬头,摘了发里的花,捧着,半天怔了:“师弟,我话不多,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每天都说给你听。”便絮絮话了道下的桃李,杏花微雨,泉乡的雨啊雪的翻了天的,侵不到这里。又论了半山的云,眼见一只身长两米的白鸟咣铛坠在他师弟头上。师兄忧着它要把他师弟踩坏的,扪袖一拂,指风森森往人家爪子底下去了。白鸟懵了,没遇过这么不近鬼情的,“嘎”得一声叫他戳得坠了地,滚了半圈儿,化了一人,衣袂翩翩倒也翩翩的,就是忒素了些,烟髻一斜,胭脂也淡,竟是个姑娘,挑眉望他:“你是谁”师兄瞥她:“你又是谁”姑娘点了海棠:“这树怎么不能栖了”师兄抱剑瞪他:“这树就是不能栖了,这是我师弟。”姑娘默了默:“你师弟是株海棠我没见过化得这样好看的海棠。咳,阴城里没什么树,我明早要去赴个宴,想来求朵花。”师兄没话。姑娘望他:“不成吗”师兄甩她一句:“这是我师弟。”显见便是大大的不允了。两人僵了半天,姑娘争他不过,要走。却起了一山的风,底下横塘十里随它揩得镜似,姑娘眼瞧着一枝越了师兄,簪艳带绿的,探往她去处来。姑娘大喜,晓得这是叫正主许了。师兄一拦,急了:“风师弟,你今日给了她,明日再来一位,你又与她,这花还开不开了”唬得青梢一垂,凑在师兄颊边,蹭两下,约莫是个依偎意思。师兄叫他劝软了,叹了:“只此一次。”便叫它囫囵掐了一朵花儿,滚往师兄怀中去。师兄拈了,剑鞘上一放,横了与她:“你拿了就走吧。”姑娘欢喜收罢,顷刻添在额上,乌鬓冶花并了一衬,黛浓钗翠的,往发间婉转半截子风流,好看得很。她同两人礼了礼:“我唤做明月,山水有相逢,今日谢你们,再见。”师兄瞟了明月没话。没待得她去,道上又新至了两人。明月看得真切,“咦”了一句:“怎么又来一个你”师兄无语。笑三笑引了步惊云崖上来。步惊云见了聂风,撇了先生要掠将过去。半途叫师兄挡了。步惊云瞟他。一双对望半晌。明月瞧着憋不住笑。两人彼此一照,镜里镜外,莫论眉目,便连叫人一见心凉的阵仗,袖子里含的那点子霜雪怨怼,都委实差不着半分的。师兄瞥他,愣了:“我的绝世。”步惊云摘剑望他,搭眼把他鬓边那一盏花瞧了又瞧:“我的风。”师兄抿唇一退。步惊云行了两步,向聂风身畔立了,抚了抚他,一哽,没了话。半天才一句:“我寻到你了。”完了还有话:“没关系,我已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