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凑在莫盈床边念一段圣经,念完了就长篇大论缠着莫盈讨论神学,害得白静江几乎插不上嘴,这些倒也罢了,但有一回,那洋人聊到一半,慷慨激昂之际,居然主动亲吻莫盈的脸颊,白静江当场就怒了,反倒是莫盈对洋人的礼仪从善如流,一笑置之,逼得白静江只能暗自吞一口气。因约克与莫盈相见甚欢,不肯走人,白静江与莫盈个多月来竟是若即若离,白静江一点不傻,立马便察觉莫盈拿约克做幌子避他,而究其缘由,却是白静江向穆家公布了与莫盈的关系,莫盈虽不明说,但白静江仍是看出她内心不快,待自己也渐渐疏远起来,正苦于找不到机会解铃,约克这块挡路石竟主动请退,清出一条康庄大道来,白静江顿时笑开了花,转身就要往屋里去找莫盈,这时牛大却跳起来,三步并两步冲到白静江跟前,压低了嗓子,一脸同情外加幸灾乐祸地道:“小白,损友一场,容我先跟你报个信,你家小娘子已经收拾了包袱,准备要走了呐”第51章 浮波一白静江闻言一惊,目光炯炯地盯牢牛大:“你同她说了什么”牛大吓一跳,头摇地跟拨浪鼓似得:“我什么都没说啊”话毕又忽然想到什么,歪着脑袋道:“说来也奇怪,早上我给她送汤药过去的时候,她同约克明明聊地挺高兴的样子。。。后来约克的教友来了,她把那人迎进屋子里说话,那人走了之后,她看着就有点。。。有点。。。”牛大抓抓脑袋,想了好一忽儿才道:“有点古里古怪吧。。。”白静江笑意渐敛:“谁放那教友进来的你么”牛大瞪了白静江一眼:“不过是个修女罢了,有什么关系人家特地给约克送火车票来,约克才能赶上那趟专列去扶贫救灾啊”“修女”白静江面沉如水:“你确定是个修女”“穿着那身黑白修女服,挂着十字架,不是修女是谁呀”牛大瞠目道:“我说小白,你就是嫉妒心再强,也不能同神父修女吃醋吧瞧你这段日子,看她看地跟什么似得。。。若非我早先知道她是你的心头好,我还当她是你阶下囚呢,又不让人出去也不许人进来的。。。老实说,她能憋到现在才说要走,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哇。。。”“你真是年纪越大废话越多,我的事儿我心里有数,你别瞎猜八猜的。”白静江打断牛大,蹙眉道:“对了,我刚从暮云山那儿来,老爷子很是惦念白凤殊,你一会儿去瞧瞧她,再给老爷子报个讯,也好叫他安心。。。当然,白凤殊那头,什么药难吃就喂她吃,她不肯吃就将她绑起来硬灌下去,不必同她客气总之一定得确保她戒个彻底干净顺便再透给她知道,二少伤了,婚期延迟。。。哼,这下合该她伤心,自找的。”一提白凤殊,牛大不禁摸一把老脸,心有余悸地道:“上次让她抓了一记,差点破我的相,这次要不找个口罩遮一遮。。。”白静江正要往里走,闻言脚步一顿,忍俊不禁道:“牛大,你那张脸就不必了吧。。。”眼看牛大两眼冒火,白静江话锋一转:“算了,你好生伺候白凤殊,今晚就不用回来了,我要与盈盈单独呆着。”牛大一听,斜眼上挑,鼻孔朝天:“你小子想做什么敢情趁我不在,你意欲霸王硬上弓,强留小娘子”白静江不答反问:“有何不可莫非她身子还没好吗”牛大见白静江如此直抒胸臆,不由结舌:“禽兽啊。。。”白静江似笑非笑地瞟了牛大一眼,径直走入院子,牛大哼哼唧唧地回转头,却见严叔站在院门树下,若有所思地望着白静江的背影,似是无可无奈地叹了口气。且不说白静江这头要怎样强留莫盈,先提今儿早上,近来白帮事务繁忙,白静江常常天不亮就出门,忙到月上中天才归,按惯例那几个大场子总须巡视一番,还有就是秦爷与伍伯生前所辖的地盘,那阵子秦爷与伍伯突然齐没了,白老爷子跟着中风,白静江亦闭门养伤,群龙无首之下,一班好事的弟兄便兴起干戈来,有些惯常见风使舵的很快琵琶别抱,招揽人马投靠新主儿,反而借此机会混得风生水起,另一些看不过眼又心怀嫉妒的便恶言相向甚至从中作梗,更有一些唯恐不乱故意煽风点火的,江湖人士一言不合则动上手,一连砸烂了白帮两个堂口。于是,这上头的老狐狸小狐狸还没来得及分清地盘,下头几个仗着在帮里混迹多年的大哥大却已开划三八线,什么人要追随什么人,什么地儿将来归由谁发落,俨然各有定论,当白静江到场的时候,众人正脸红脖子粗,僵持不下,却也是为何后来暮云山上,福伯特意同白静江说的那句对于底下兄弟们来说,吃饭是第一讲究的缘故。白静江心里自也清楚,这利益纠纷再拖下去,势必令兄弟们形若散沙互相猜忌继而分崩离析,但分赃毕竟是件得罪人的事儿,因无论最后如何分赃,总会有人心存不满,认定自己分得少了,更何况,他虽顶着个代理帮主的名头,然而一旦牵涉利益纠纷,且是一干叔伯虎视眈眈紧迫盯着的肥水,他的名头尚还不够镇得住脚,又何必做那丑人,倒不如按兵不动,且看白老爷子如何表态。当然,身为白公子,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少不了的。是以一大清早,白静江带着严叔同鲁三一块儿去了西南角那两个被砸的堂口,不过就为了露个脸,并未想要真插手,却无心插柳捡了几个可用的人才,譬如昔日伍伯手下有个叫小楼的,一直被上头两个大哥欺压,这次第两个大哥一个投了东南角,一个投了西北角,正拉人充数,又有意将对方的人马也吃下来,于是就把小楼推出去当炮灰,说他偷了堂子账房的钱,将他拿下,逼问幕后指使人。只要小楼说幕后指使人是两人之中的某一个,另一个就有了干戈的由头。白静江到的时候,小楼已给打得半死,跪伏在地上,一张脸三分扭曲七分染血,形状凄惨可怖,左右开弓的两个打手一见白静江慌忙退到一边,整个堂子本是闹哄哄的,却在刹那安静下来,众口恭称:“白公子”彼时天色不过微亮,白静江一身雪白站在堂口,背后是天际透出的第一缕晨曦,那淡金色的薄晕投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下颌清和而美好的弧度,益发衬得姿容秀雅,清贵出尘,他环视一周,走下台阶,在正中一把太师椅上坐定,眼色从众人面上一一掠过,笑容浅浅,轻描淡写地道:“我最近深居简出,久不来此,没想到大伙儿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两个大哥大一听,不由露出惶恐之色,与先前的盛气凌人大不相同,站在原地抖了一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叫陈哥的,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拱手道:“白公子说笑了,借我们天大的胆儿也不敢忘了公子的教诲。。。只不过是一点堂子口的小事儿,岂敢惊动公子大驾。。。”“都道伍伯手下无弱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白静江打量陈哥一眼,见他肌肉发达,四肢壮硕,转头对站在身后的鲁三笑道:“我看就是你出马,也未必胜得过他。”鲁三闻言浓眉一拧,声如洪钟道:“喂,白公子说我不如你,可我打架打到现在,还从没输过呢,拜托你赏个脸,与我分个上下罢”说着揉一揉拳头,抬脚就向陈哥走去,陈哥见状脸色一变,退后两步,慌忙摆手道:“开玩笑了,开玩笑了,小的哪敢同白公子的人动手。。。我认输就是啦”鲁三哼道:“白公子,你听见了,他不肯跟我动手”白静江颔首一笑:“那是,陈哥在帮里也好多年了,自是懂得帮里的规矩弟兄是手足,若有不顾手足之情胆敢私斗泄愤的,都得夹板子扎肉钉呢。。。你就是求他跟你动手,他八成也是不肯的。”夹板子扎肉钉,乃是古时一种刑罚,即用两块扎满尖钉的板子将人前后一夹,板子四边角上各穿一小孔,绕上粗绳,两边齐拉的话,钉子就会没入人身,刺透骨肉,因那钉子尖细,位置避开要害,并不会让人即刻死去,但时间一长,难免失血过多,受尽苦楚。这本是白帮开帮之初,有一些弟兄在底下兴风作浪,白老爷子便以此刑立威,就是为着阻止帮内自相残杀,从而削弱了白帮的势力,但当白帮盘踞而上,成为北都黑道老大之后,白老爷子一改昔日铁腕政策,逐步恩威并施,笼络人心,这种刑罚便很少再用,如今被白静江重又提起来,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惊,大家都知这位公子爷是只笑面虎,他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顿时不约而同地垂下头去,不敢与白静江目光相触。这次殴斗实则是陈哥挑的头,也是陈哥逼着小楼指认他人,此刻陈哥心里就如打翻了水桶一般七上八下,只要一想到自己跟肉夹馍似得被夹在钉板中的模样,不由背后生凉,顷刻一身冷汗,旁边苗哥乖觉,一见情形不对,立马俯首认错:“白公子大人大量,就饶了我们这一回罢,兄弟们也是因为伍伯不在了,心有不安才一时头脑发昏,绝不是故意捣乱。。。”白静江伸手止住苗哥的话头,移目看向地下:“伍伯虽不在了,但老爷子还在,你们也知老爷子最见不得手足相残,你们若知错能改,我自不乐意拿这些琐事儿来烦老爷子的清静。。。当然,话虽如此,事情既发生了就要查清楚,你抬起头来。”小楼扑在地上一动不动,白静江就看着苗哥,苗哥只好蹲下去,推了小楼一把:“小楼,白公子叫你呢”小楼这才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看向白静江,脸上虽布满血污,但一双眼睛却瞪得大大的,里头隐约泛着泪光,白静江看着他,问道:“小楼,钱是你拿的吗”小楼闻言,蓦地眼睛瞪得更大了,却仍不开口说话,只是直直盯着座上那人,半撑着身子,脸上透着一股倔强之意。鲁三见状呵斥道:“喂你,公子问话呢哑了”小楼紧闭的嘴巴终于张开一条缝来,脱口而出的却是:“我若说不是,你会信我吗”白静江看了小楼几眼,道:“只要你说的是真话,我便相信。”但小楼的话孰真孰假只有小楼自己知道,白静江这话,说得甚为微妙。果然小楼冷笑道:“我没有偷钱,我说的是真话,但没有人信我,你也不会信我的。。。可是就算你们打死了我,也别想叫我认这黑锅”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其大声,整个堂子的人听得一清二楚。白静江端详小楼一阵,忽地转向陈哥与苗哥:“伍伯这个堂子,一向是你俩管的,你既认定是他偷的钱,那就把账本拿来,我们合计一下,他一共偷了多少,钱款都划去了何处,对个总账。”小楼的脸上露出吃惊愤怒的神情,却又带着一丝绝望,然而陈哥与苗哥一听,却是如临大敌,额头冒汗,不约而同道:“白公子。。。不。。。不用了”“咦不用了”白静江故作诧异道:“那你们的意思是”苗哥赶紧道:“小楼既一口咬定没有偷,恐怕、恐怕确实不是他了。”陈哥立即附和道:“是啊,都打成这样了还不肯招,应该不是他做的。”白静江一说要看账本,苗哥与陈哥就慌了神,可见账本上,是很有问题的,伍伯在的时候还好说,伍伯不在,头上一松,下面人若搞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也不难想见,白静江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开口要账本,但他又怎会真要看账本呢,一来这个堂子不是他的,迟早要交出去;二来,他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嗯,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么,小楼,你起来吧。”白静江一个眼色递出去,施施然起身:“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一旁鲁三会意,大步上前,粗胳膊提起小楼,就像老鹰挟小鸡一样将小楼挟在腋下,嘿嘿笑道:“瘦是瘦了些,所幸筋骨还算比较硬”另一边厢,白静江刚出堂口,迎面瞧见福伯疾步而来,身后还跟着蒋老爹、肖大公、邱叔三人,福伯老远就招呼道:“哎哟,白公子啊,大清早的怎么在这儿啊”白静江心知肚明,正因听说自己在此,他们才寻了来,只笑道:“四位叔伯竟也这般早,真巧啊。”福伯摸了摸鼻子:“听说这边的堂子有些事端,我就过来瞧瞧,路上碰到蒋老爹他们,说是要去探访白老爷子,就顺路一道了,想着解决了手头的事儿,大伙儿一起上暮云山探望老爷子,好些日子不见,心头惦念着呢。”紧跟白静江的严叔这时插了一句:“方才公子已将事情问了个明白,原是一桩误会。”福伯呵呵道:“这堂子本该由我暂代管责的,却劳动白公子费心,实在过意不去呀。”“福伯客气了,我也是代老爷子关心一下弟兄们,份内的事儿。”白静江谈笑间一个个看过去,只见人人笑容满面,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蒋老爹看着白静江,笑眯眯道:“昨儿我得了些午子仙毫,就放在车里,正想找个懂行的讨教如何烹茶。。。相请不如偶遇,白公子若是不忙的话,要不就随我们一块儿上山陪老爷子坐会,顺便也让我们学学茶道”白静江闻言,微微一笑:“此意甚好。”于是,白静江与一干叔伯上了暮云山,陪着白老爷子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