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不上心呐。”莫盈不咸不淡地敷衍一声,周嫂一堆唇舌白费,讨了个没趣,便带上门往候客厅去找傅学琛拉家常了。王护士例行检查完毕,顺手调慢了输液速度,不等莫盈翻白眼,便已抢先道:“滴得太快,万一滴到肺里变成肺积水岂非更吃苦头,拜托你就忍忍吧,吊完这瓶今天的任务就结束啦。”莫盈无奈:“护士姐姐,我的左手背很酸很胀啊”“知道了,病人妹妹,下次给你换右手背。”王护士替莫盈整了整枕头被子,走到外间搬了一盆吊兰和一盆文竹进来,并列摆在窗台上,在金色阳光的沐浴下,正是碧翠欲滴,赏心悦目的好景致,莫盈终于从书本里抬起头,露出一丝欣然笑意:“宋医生真是细心周到,晓得我喜欢盆栽,竟将病房布置得与我卧室一个样子了。”“宋医生忙着研究治疗你的法子,哪有空想得到这些花花草草。”王护士笑道:“这是三少临走时嘱咐的,说是病房里白得没什么生气,一定要我加些盆栽,他说:莫小姐喜欢绿叶,看着绿色心情就会好,心情好了,病也便跟着好得快了。连我都没想到这层,也难为三少这般细心。”莫盈翻书的手不由顿了一顿,只听得王护士又道:“我也算是看着三少长大的,你别看三少他外表冷硬得很,其实他外冷内热,不是坏人。”王护士见莫盈仍不出声,便点到即止,转身收拾医务用具,准备拿出去消毒,转身之际,但闻莫盈有些迟疑地问道:“这场仗,大概什么时候能打完”一周前的那个晚上,莫盈剧咳不止,虽然打了针,安静了一会儿,但到后半夜却突然发起高烧来,三少在床边守了莫盈整晚,连夜派郑副官去火车站接宋医生,凌晨时分,宋医生的班次总算到岗,郑副官载了宋医生直奔莫家,随行的还有一位名叫史蒂夫的英国大夫以及一位姓黄的老中医,都是宋医生在外省开研讨会时结识,由宋医生请来北都为莫盈会诊的名医,只不料莫盈的病况这么快就急转直下,陷入高热昏迷,经宋医生仔细检查,天一亮莫盈便被送入济慈医院。济慈医院乃是穆家捐助建造的医院,花园内的专病大楼与园外的普通病房以一条马路隔开,专病大楼仅供高等军官出入,三少却将莫盈安排在专病大楼特护病房a区,那是穆氏子弟的特护病区。宋医生一切考虑以莫盈的安危为第一,因而对三少的慷慨安排十分满意,王护士却是对莫盈与三少的关系更觉蹊跷,毕竟a区曾是穆督军住过的病区,以莫盈的身份住在这里实不妥当,但她是机敏之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三少与莫盈面前自是说不得的,只在私下对宋医生略提了一提,然而宋医生年轻时留洋,在英美日法都定居过一段日子,深受西洋文化影响,思想开明磊落,闻言不以为意,付诸一笑道:“年轻人彼此有好感,多亲近一下也是正常的嘛,虽说莫小姐以前是四少的女朋友,但四少毕竟已经结婚了,她既与四少分了手,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如今男未娶女未嫁的,若是俩情相悦又有何妨,我才不理那些陈腔滥调的封建教条呢。”但王护士想得是,只怕那两人的关系并非如宋医生以为的俩情相悦这么简单,单看三少对莫盈的态度便是说不出得古怪,冷中带热、热中带冷,言语毫无温情,举止保持距离,但背地里却又心细如发,端得叫人捉摸不透;而莫盈对三少则是自始至终不假辞色,连话也懒得多说一句,只要有旁人在场,她就权当他是空气,三少送莫盈入院的时候铁青着一张脸,仿佛有一股怒气随时待发,王护士正自担心,怎料一封急电传来,三少只瞄了一眼便匆匆离去,郑副官留下少数卫戎守在医院,亦紧追着三少的步子走了。王护士当时就觉得气氛不对,翌日看了报纸才知,穆督军刚拿下的崂州、芹州两地遭到军阀残翼的突击反扑,被火烧军营,炸毁军车,穆军措手不及之下损兵折将,战败告急,更有消息传来,穆督军不幸中枪受伤,三少与四少相继率部奔赴崂州、芹州,平息战乱。一周过去,报纸每日头条仍是穆军与吴朔、陈燮两支军阀残翼的战况,与北都大众百姓一样,王护士和周嫂都会关注军情,唯有莫盈只是淡淡一瞥便将报纸放在一边,继续看她的书,片言只字不提三少四少,好似他们的生死安危完全与她毫无干系。王护士自认从未见过这样冷情寡淡的女孩子,但她与莫盈毕竟不够熟稔,也不便多嘴,只是偶尔一提,平常莫盈都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这倒还是头一回她愿开金口问上一句:“这场仗,大概什么时候能打完”“快了快了。”王护士以为莫盈寓意探寻三少何时归来,便立马笑道:“原本,宋医生听闻穆督军受伤,是要即刻赶到前线去的,但穆府传来消息,说穆督军受枪伤是讹传,用以混淆敌我监视的战略,三少又传来电报,令宋医生按兵不动,以照顾你的病情为首要任务,言下之意,对于平定崂州、芹州的叛乱已然胸有成竹,说是一个月之内,必定返来。”一个月。莫盈不禁思忖,如果她能逃离北都,穆世勋不在的这一个月里,便是最佳良机。可是,她能在短短一个月里康复吗她住进特护病房,才不过一个礼拜而已,虽说在宋医生、史蒂夫和黄老中医的三方会诊之下,以静息疗法暂时稳定了病情,但咳嗽一茬儿说来就来,且来势汹汹,什么时候复发更是没法论断。。。她暗叹口气,决定不想那么多了,横竖她现在力气有限,既然脚踩西瓜皮,就滑到哪里是哪里,反正伺机而动见招拆招便是。王护士带上门,屋里便又静了下来,莫盈一页页翻着诗集,随口念道:“etiferfowerseaves”话音未落,忽闻门外传来一声朗笑:“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莫同学,我也最喜欢这句诗呢。”莫盈转过头去,果见周嫂领着傅学琛进门来,傅学琛今日穿一身米白运动服,浓密刘海遮住前额,厚重镜框遮去半张脸,虽是圣约翰校园里的普通学子打扮,按在他身上却不显千篇一律,倒是添了几分儒雅卷气,他左手提水果篮子,右手提名贵礼盒,朝她微笑道:“莫同学,我没打扰你休息吧”“我家小姐午睡刚起,你来得正是时候哩。”周嫂接过傅学琛的礼物,跟着张罗斟茶递水:“小傅同学你也太客气了,每次来都带那么多水果,昨天还送了一大箱蜂蜜银耳,今天又是整盒的名贵燕窝。。。这里已经堆满啦,放不下啦。”“不过是些微薄心意,不算什么的,周嫂和王护士每天照顾莫同学,也极其辛劳,你们想吃什么尽管与我说,我家做进出口贸易生意,这些小东西都是家中现成,一点都不麻烦。”傅学琛一脸谦恭,在沙发角落坐定,看向莫盈:“莫同学,今天伦理刘女士布置了一堂测验课题,做得好便可加额外学分,她嘱我给你送来,还让我带话,希望你尽快康复,早日回校上课。”“谢谢你。”莫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合上书,接过周嫂递来的一盅冰糖雪梨银耳羹,只听得周嫂又夸道:“傅同学送来的银耳比咱家的品质还上乘哩,一煮就糯,汁液浓稠,一看就知道是极品,小姐,您多吃点儿,对止咳大有好处呐。”莫盈含糊地嗯了,舀一勺银耳送入口中,不经意地抬眼,便与斜对面那两道如影随形的目光撞个正着,她心头微微一跳,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为掩饰尴尬,佯装无事地看向周嫂,问:“宋医生今天还过来么”“哟,对,差点忘了,刚碰到王护士,她被宋医生一通电话叫回诊所去了。”周嫂这才想起来:“宋医生和那两个胸外科专家跟踪研究静息疗法的疗效,王护士今晚一并留在诊所开会讨论,都不过来了。”这时门外探进一个小护士,对周嫂道:“院子里断了根晾衣架,是你们的吗”“哦哟,衣服掉地上啦,这可不白洗了”周嫂跺脚,对傅学琛道:“小傅同学不好意思,麻烦你看着点我家小姐,我马上回来哦”说罢急忙跑了出去。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只有勺子碰到瓷碗的清脆声响,莫盈慢慢吃完银耳羹,傅学琛起身走来,接过碗勺放在桌上,跟着在她床边坐下,自然而然地拉过她没插输液管的右手,用自己掌心裹住,也不说话,只是冲她微笑。莫盈静静地望着他,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更显他下颌清和,面容隽秀,即使被厚重的黑框眼镜遮挡,又刻意垂落了一簇刘海,但莫盈仍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眼底惯有的那种优雅中饱含戏谑的笑意,就像一只慵懒而名贵的波斯猫,看起来柔顺无害,从容不迫,却不知何时会赏你一爪子,将你抓出血来。“一会儿扮作名校才子,一会儿扮作白帮公子,白静江,你好生闲情雅致。”第29章 情蛹“哟,怎么,混黑社会的就不能当才子,接受高等教育,受学术熏陶,养成有理想有操守的文艺青年了喂喂,你不是误以为我出身黑帮没文化吧”白静江摸一摸莫盈的额头,确定她的烧都退了,方才松一口气,笑道:“我发誓我的成绩都是实打实考出来的,可没行贿过老师给我高分哦”莫盈拉下白静江贴在她脸颊的手,只觉面上火辣辣地极不自然,偏生白静江还故意调笑道:“看你脸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一般,叫我真想咬你一口。”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天气、恬静和熙的氛围,然而开口的瞬间却含了刺,仿佛不这么做便无法继续接下来的谈话似得,莫盈将手从白静江的掌心里抽出来,哼道:“什么哲学测验题又要劳烦你q自跑一趟圣约翰何时变得这么填鸭式教育,每天功课一大堆,简直重如泰山了。”“谁让我思念佳人成狂,只得学孙悟空七十二变,到处找借口了呗。为着笼络周嫂,让我有机会多看你一眼,又是送礼又是赔笑的,就差没抱她的大腿了。”白静江不由分说又拽回莫盈的手,这次换做贴上自己的面颊,嬉皮笑脸道:“盈盈,自打你入院,我学校医院两头跑,帮你做了那么多作业、记了那么多笔记、在老师面前说尽好话免你留级让你重考。。。现在小到教务室、大到整个圣约翰,谁都知道傅学琛拜倒莫盈小姐裙下,做了不二之臣”白静江瞅着莫盈,神情颇为委屈:“念在我罔顾圣贤声名、任凭学生会那帮人编派我色迷心窍也全不在乎、只为侬衣带渐宽,消瘦憔悴的份上,你好歹就不能心疼我一下”“瞧瞧,我才说了一句,你就扯那么一大堆,单凭你这张能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的嘴,谁能编派到你的头上,倒是我,这下可无辜遭罪了,以往学校里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尽够多了,现在被你这么大张旗鼓地一闹,我还敢回校上课”莫盈别过脸,没好气道:“只怕不等走到课室,我就被你的那群护草使者的口水给淹死了”“什么护草使者”白静江眨眨眼:“你有见过像我这般英俊飒爽丰神秀玉风采翩翩的草吗难道我不该被称作为花样少年吗”“你一个大男人,这般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嫌害臊”莫盈捂着胸口作恶心状:“若是让朱洁她们看见心仪已久的傅学琛本尊竟是如此自恋情状,不知她们可还会为你茶饭不思、神魂颠倒”“哦,明白了。”白静江的角浮现一丝浅笑:“盈盈,你是在为我吃醋呢,对么”“我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吃醋。”莫盈闻言失笑:“白公子这话显是问错人啦,合该问你的好情人ange才对。”白静江暗叫不妙,果然那天在云锦皇宫,被莫盈看见了方安琪邀约花笺,不由有些尴尬,踌躇道:“盈盈,我与ange之间已经翻篇了,如今只是朋友。。。”但见莫盈一脸嘲讽,便也不再解释下去,须知这种时候,只有多说多错,越描越黑,索性摊开了讲:“我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儿的人,我也不指望你相信我会改变,甚至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会有所改变。。。但是盈盈,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莫盈垂首不语,心里却是一紧,原先她只想利用白静江拿钱问路,孰料事态发展竟滑向另一头,她现在也有点搞不懂白静江真正的意图了,他若是寻她开心倒罢了,但若是用了真心。。。想到这里,她不由自我嘲讽起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如白静江一般的花花公子怎么可能用真心,尤其是像他那样的出身背景,更是有不得真心,平常女子被他一时动情蜜语所蔽,误以为刹那即永恒,不过是成就他又一段茶余饭后的风月佳话罢了,但她并非平常女子,她可是死过一次的,如今已不是前世那个天真无知爱情至上的苏小棉,而这一场肺病,又差点儿再一次将她推向死亡的边缘,但也感谢这一场肺病,从某种程度上唤醒了她的前世今生,解开了困扰她许久的心魔。苏小棉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