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族,固然可以算东林派系的人,但萧家一直游离在东林派系之外,却也不亲近西南派系。按说夹在中间难做,像纪大学士那样的都撑得很辛苦,但萧家。尤其指晋城侯府,简直就是块溜圆的石头,让人下嘴都得先想想自己的牙口是不是够强悍。东林派系的官员坐在一块,最近就在商量怎么应对。萧庆之虽然不是主考,但督考也是会试中很关键的职司,更重要的是。一般做过督考的官员,最后几乎都会走上文官之首的道路。如纪大学士,纪大学士在不是大学士之前,连着做了六届督考,最后荣升翰林大学士,成为文官领袖。再比如纪大学士之前的林大学士,也是连着做了几届督考后。走到了大学士的职司上。“陛下,是不是也太看得起萧庆之了,他如今也才二十二,陛下难道要他在四十岁之前就成为大学士吗”这也太骇人听闻了一些。“萧庆之不是不行,得看萧梁会不会给儿子铺路。”东林派系可以看着萧庆之走向成为大学士的道路。前提是,萧梁不要和整个东林派系作对,更不要试图在会试之后,削弱东林派系在朝堂上的人手。一时间,东林派系的官员纷纷点头,只要萧梁会做,他们自然也不会拦着萧庆之奔向他远大的前程。但是,萧梁如果不会做,就别怪他们打压萧庆之。陛下教养,太子手足,未来栋梁又如何,只要触及了不该触及的东西,那就会被打入深渊。在文官们商量着怎么对付萧庆之的时候,会试开始了。士子们在门口过了检查之后,从左右两门进门贡院。中门大开,主考和督考坐在贡院院场上,监督整个检查的过程。这届的主考是已经退职入阁的原尚书侍郎钟右邻,这位纯粹来镇个场,打个酱油。不过,老而不死谓之贼。不过钟阁老没算计那么多,他现在很哈皮。有当年文采风流的武探花陪着喝茶,还能看着那么些年轻士子进贡院会试,心里别提多美:“且说,子云当年是武试第二,可有想过再行文试要是愿意现在也不迟嘛,老夫替你写个荐表,立马让人送到御前,陛下想必会批准。”这无事生非的主意也就穷极无聊的钟阁老想得出来,随便换个人来也不能提这么馊的想法出来:“阁老,您这就是在取笑我了,积年不读书进学,哪里还敢与天下士子以文章论英雄。”“别啊,我是认真的。你看你最终要走上这条路,没个正经的名头行不通,名不正则言不顺,陛下把你推到这条道上了,你选择不了,那就只能让自己更光明正大一些,更安稳牢靠一些。”钟阁老是真惜才,也喜欢萧庆之这小小年纪写出御林春没有比这更缺德冒烟的想法了,萧庆之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缺德冒烟这四个字是最近玉璧骂他的,他觉得这四个字骂起人来还挺不错,于是就借用了:“钟阁老,您别忘了,您刚才已经把考题告诉我了”“嘿,你知道考题又怎么样,你比他们早知道多少,你事先准备了,还是事先翻书了”跟钟阁老说话,萧庆之略觉得郁闷,端起茶来喝,不再接这茬,免得到时候钟阁老真上表去宫里让他参加这届会试。钟阁老也不想想,他连县试都没考过,哪有直接就能考会试的。贡院门关上后,不考试完不能出来,玉璧觉得十分恐怖,一个人要面对整个宫廷和整个侯府,萧庆之去轻松刷副本了,留下主线任务让她一个人面对,这十分不人道徐贞如这个不让她省心的妯娌,居然邀她去徐家做客,不用想都知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贞娘,近来宫中脱不开身,下次吧。”她是喜欢跟萧张氏天天上演几遍“孝媳贤妇”的戏码,但可不代表她会喜欢让萧张氏找她麻烦,这要是陪徐贞如去了徐家,回来徐贞如就把给萧应之纳姨表妹文若青这桩好事给搅黄,萧张氏十成十得怪在她身上。好在徐贞如也不勉强,带着她的丫头就回徐府去了。萧张氏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府里,和今天提前回来的玉璧在花园里撞个正着。玉璧摆着一张无比妥帖的笑脸行礼,腻死人地喊:“母亲,您也来逛花园么,诶呀,芍药,不是做了糕点么,快去取来给母亲尝一尝你的手艺。母亲,芍药做的花糕滋味真是好,便是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这滋味来,母亲定要好好尝尝。”“是,夫人。”芍药其实顶不明白的,明明老夫人不喜欢看到夫人,为什么夫人每回看到老夫人都跟狼见了羊,苍蝇见了臭鸡蛋一样两眼放精光,难道夫人不觉得是在自讨没趣芍药哪能体会玉璧满腔的恶趣味,萧张氏要是刁难她,她绝对躲得远远的,上茅房都恨不得隔三里地。可萧张氏只是疏远她,不爱见她,这就有趣了。上前把姚氏挤开,玉璧躬着身子扶着萧张氏,体体贴贴,声音甜得能挤出蜜来地说:“母亲,您这几日咳嗽好些了吗,送给您的疏风止咳露可合用,要是用得好只管跟媳妇儿说,媳妇再去御医那里求。”萧张氏本来不想搭理长媳,可是那疏风止咳露真是有效,这几天一点也不咳了,胸口清清爽爽舒坦得很。权衡片刻,萧张氏面无表情,语气平平地说:“不错,烦劳你了。”“诶,进一家门就是一家人,母亲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母亲您看,芍药取了花糕来,是早开的牡丹花做的花糕,母亲尝尝滋味可好。”玉璧说着请萧张氏到小亭里坐下,又取来水沏了茶让萧张氏就着吃点心。别说,萧张氏被玉璧侍候着确实很舒服,怎奈何人不是她想看到的,所以总是不够舒心:“你有心了,也坐下来尝吧,别忙和了。”从善如流地坐下,萧张氏就是这样的,对疏远的人总是很客气,对亲近的人很不客气,比如萧应之和徐贞如就经常被很不客气地对待:“可惜媳妇女工不成,否则这样的天儿该给母亲绣夏衣了。不过没关系,回头媳妇请宫里的姐妹帮忙,一定给母亲绣一身精致衣裳。”说话间就是晚膳时分,玉璧一看很殷勤地请萧张氏一块用饭,其实她也就是一请,她掐算着萧张氏不会答应。可没想到萧张氏吃顺嘴了,居然答应下来晚饭有厨房送,但玉璧不是卖弄着做模范媳妇么,于是她跑到厨房做了俩菜。萧张氏出身云州,爱酸辣口,酸汤鱼和一盘简单清淡的酸辣土豆丝把萧张氏的胃口收拾得无比服帖,愣是就着酸汤鱼的汤吃了吃完了一大碗饭,这还不够,吃完了把碗往姚氏那里一推,姚氏赶紧添饭。平时萧张氏晚饭吃得不多,吃完一大碗饭就很意外了,居然还要添饭,姚氏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桌上的菜,土豆丝吃了大半盘,酸汤鱼的汤也只剩下一半了,看来夫人做菜很了得。萧庆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玉璧给萧张氏拌酸汤鱼饭,萧张氏虽然表情有点别扭,但看得出吃得很满足。姚氏在一边还提醒萧张氏少吃一些,防积食,然后玉璧就说:“不用担心,待会儿坐一坐,媳妇儿陪母亲在院子里散散步就行了。喜欢吃就多吃点,难得母亲喜欢,媳妇打心眼里欢喜着呐。”萧张氏那别扭又满意的表情,极大地满足了玉璧心底那点小小的恶趣味。“庆之回来了,吃了饭没有,看你的模样就没吃,快点坐下来吃饭吧。”在这之前,萧庆之已经有十几年没和萧张氏在一张桌上吃过饭了,萧张氏从不留他用饭。看着玉璧在灯下如珠玉一般有光的小脸,萧庆之内心充满了幸福感,这会儿终于懂了玉璧的话,人心里最崇高的追求不过只是家长里短的夙愿。活着,并幸福的活着。什么是幸福,眼前的场景就是幸福的。第五十六章 正经的天子门生温暖的食物是这世上最奇妙的东西,美食则把这种奇妙的东西演绎得更动彻人心。对萧庆之来说,确实是这样的但对于萧张氏来说,这顿饭做得太好了,以至于她接下来几天吃不着玉璧做的饭菜,心里还空落落地想,老是回味着那天的酸汤鱼和山芋子。萧张氏就从没见过有人能把普通老百姓家都不爱吃的山芋子做得那么可口,那鱼也好,片得薄薄的,一点儿骨头吃不到,尝起来嫩生生的,草鱼常有的泥腥气一点没有。本来酸辣这样的滋味就容易勾人食欲,何况萧张氏在京中许久没吃着这样可口的饭菜了,更是愈发想得厉害。“厨房里的人怎么做的,连个山芋丝都不会做,做出来都软的,一点儿也不脆嫩。那鱼也是,都是拿辣子和醋做,怎么那天吃的那么好滋味。”萧张氏也是气闷,厨房里得有多不长进,连两个菜都做不好。一旁侍候的姚氏见状,觉得是给出主意的时机了:“老夫人,我瞧着夫人是个好的,您要愿意过去吃,夫人不知道得多高兴呢。这几日侯爷都在贡院阅卷到掌灯时分,这时还没回,想来夫人也还没备晚饭。老夫人要是想尝,我这就让人去通知夫人一声。”思来想去,家乡滋味难忘,萧张氏只得点点头说:“那就去说一声吧,随便做一点就行了,不要太麻烦。”萧张氏就是这么个人,要是徐贞如会做,她哪会这么客气。可偏偏是她不亲近的长媳。人都这样儿,跟熟人耍脾气,跟生人乱客气。接到萧张氏院里的人传来的口信儿时,玉璧正打算叫人做晚饭:“母亲要过来用晚饭么。那好,我先准备着。”结果等到她做好了,萧张氏又有些别扭。不愿意过来,因为先前已经接到了萧庆之回府的消息。萧张氏就是不愿意和萧庆之处在一块,其实要是玉璧不是长媳,说不定萧张氏会因此而与她亲近起来,可偏偏就是萧庆之了。而且萧张氏屋里的人来得不是时候,正好萧庆之换好衣裳出来,听到萧张氏院里的人回话:“老夫人说夜深了腿脚有不便。还是不过来用饭了,劳夫人辛苦,真是抱歉得很。”“不碍事,不过做了母亲喜欢吃的醋溜大白菜和茄汁鱼丸,芍药你去把这两个菜拿食盒装上。”玉璧也不在意。不过一回声就看到了萧庆之站在那儿,表情淡淡的,不见得有多伤怀,只是明眼人都知道萧庆这不好受。被亲妈嫌弃到不愿意同桌吃饭的程度,哪个亲儿子都受不了。打发走萧张氏院里的人,玉璧蹭到萧庆之身边,捧着张笑脸说:“做了萝卜肉卷,你爱清淡肯定会喜欢吃,咱们吃饭去吧。”“玉璧。”“嗯。什么”“谢谢。”“嗯。”玉璧也不客气,她真不是爱下厨的人,为萧张氏做菜,为他下厨,她觉得自己还当得起这一句谢。用过晚饭,两人在初见月色的小院里脸对脸坐着。玉璧捧了盏桂圆红枣茶喝着,萧庆之则捧着杯子有些出神:“你在想什么”“会试的事,这一届江南江东各各三分天下,北地士子和西边各占二成。噢,对了,明天该出榜了,修良考得不错,前十,有殿试资格,后日便会安排殿试,前三虽不可能,但能至殿试便是正经的天子门生,前途只会更好。”萧庆之对陈玉琢能考前十很意外,论文章词赋,陈玉琢比萧应之还有不如,但应试的文章都作得有见地。反观萧应之只考到四十一,这也很让他意外。前十不排先后,要到殿试上由淳庆帝亲自排定名次。“前十”完了完了,那个指天誓地要当木匠的人,这辈子怕是和木工活儿无缘了。玉璧一直觉得自己对她那哥哥认得很清楚,可没想到,这位把木工活儿一放,拿起笔来过五关斩六将,直接就成了天子门生。太不可思议了,第二天看榜时,陈玉琢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站在皇榜前晕乎了很久,掐自己一把嘀咕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兄台,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榜上没你的名字。不要灰心,三年后再来,只要不放弃,兄台来日必定高中。”好心地路人安慰道。陈玉琢木木然地摇头:“我考上了,还考了前十”带着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回到家,陈氏夫妇也被劈晕了,都难以相信,他们这个被夫子挥着戒尺从书院追到家里的儿子,居然一跃成了天子门生:“儿啊,快换衣裳跟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