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样,好运气来了真的是整个世界都突然变晴朗了。我冲到急诊部,穿透里里外外围着的人群,一下子就看到宁远立在走廊边,手里挂了件黑色西装,是极为眼熟的款式。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还真不知道,他正好转头看到我,对我点点头,舒了口气的样子。“裴渡呢”我视线停留在那件西装上,衣服已经褶皱撕烂的不成样子,如果不是质量上乘,大概已经没了形。宁远安抚似的拍拍我肩,说:“他被带去做检查了,稍等一下。”没有进手术室那就还算好,我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一点,“那他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严重吗”他看了我两眼,突然正色道:“他其实照照,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心头一跳,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全部涌了上来,我甚至一瞬间把临别赠言都脑补好了。“照照,其实他”宁远话音一顿,视线投向我身后,“正好他来了。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我脚步钉在地上,不敢转身。肩膀上传来一道力道,扳着我往后转,“你有没有事”语气关切,竟比我还急上三分。白衬衫上灰迹斑斑,掺着零星几点血块,分外夺目。“你哭什么”我一愣,下意识抹了把脸,确实是一手的水珠。可是,“谁哭了我才没有哭傻子才会为你哭。”我望着他,所有的恐惧和紧张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裴渡你觉得你很英雄是不是,谁他妈的让你去救我了,谁求你救了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烦人,真烦”我压不住哭声,只能用更大的吼叫声来掩盖,用劲了力去打他捶他,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数发泄在他身上,直至声嘶力竭。可是怎么受了伤的人力气还是如此之大,他箍住我臂膀把我带进怀里,下巴抵在我头顶上,喟叹一声:“恩,是挺烦的。”半晌,他稍微松了点手劲,语气无奈道:“我虽然不介意你多哭一会儿,可是能不能先让我去把检查做完。”我吸吸鼻子,仰起头左右望了一圈,这才发现四周投过来的暧昧目光,更甚护士小姐在旁边笑着催促道:“先生,您现在方便吗”他偏过头来,视线攸然停在我脸上,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我现在方便吗”方便你个头悲伤气氛尽散。我推开他,脸色微红,跟他在一起待长了脸皮都开始慢慢变厚了。护士小姐把他领走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打量我两眼,意思自然不言而喻,裴先生有恋童癖我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宁远那厮呢竟然故意误导我,害我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丢人我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整理好情绪边下楼边给宁远打电话。从电梯出来,通话就被对方按掉,挂我电话“照照。”声音从前面传来。我视线一抬,就看见宁远坐在大厅的长椅上对着我扬了扬手里的咖啡。我收起手机走过去,抬手就是对着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叫你丫的骗我。他手里还端着咖啡,被我这大力一拍,咖啡洒了满手,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不远处的打扫阿姨愤恨的眼神攸地就扫视过来。宁远理亏,赔着笑说:“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裴渡没事吧”我斜他一眼,“有事没事你不比我清楚。”医院里这时候来来往往很多人,有些还是因为地震受伤的,哀嚎声一片压过一片。我烦躁地一口闷下剩下的半杯咖啡,突然想起来,“对了,陈奶奶怎么样了她是不是也在这家医院,带我去看看她吧。”我作势要起,却被他一把拉回去。“你不累吗”他似乎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解释道:“陈奶奶在icu,你现在进不去。一晚上没睡了,你怎么还这么有精神。”他不提还好,一提所有的注意力就放到了“睡觉”两个字上,先前因为只顾着担心裴渡了,没有心思想其他的,这会儿被他一提醒,瞬间就觉得困意席卷了大脑。我同他一样,舒了口气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眼皮微瞌。“照照,我一直挺好奇的,你才十八岁,那你是多大的时候喜欢上裴渡的啊”耳边声音由清晰变得细微,我视线里慢慢昏暗起来,脑子里的话音也是一片模糊,只能勉强聚集精神思考这个问题。“照照”视线里黑了一瞬,宁远碎碎念:“这么快就睡着了啊。”我眼皮彻底黏住,头歪了一歪,才迷迷糊糊想起来回答他:“好久好久以前”好久好久以前,我甚至记不清年岁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他莫名其妙不问缘由的闯进我的世界,至此以后,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第57章 五十七五十七随着地震缓和下来的状况,似乎开始雨过天晴。但一切尘埃落定却是在三天后,我好像又成了一个游民,无业也无家可归。村子被毁的七七八八,再重建不是不可以,但村子里大多六旬以上的老人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再去折腾。政府大开市门,意思是让这些老人去疗养院,小孩子都送寄宿学校,至于费用什么的,不还有那一千万嘛。算盘打的好,可又有谁会领情呢,村长综合了下意见,到镇子里跟镇长商量一下,看可不可以收容他们,他们愿意出资给镇子里建个小学。毕竟比起市里,镇子更亲切一点。两边一合计,拍板定案,镇上轰轰隆隆的开始建学校结果倒是大家喜闻乐见。村长问我要不要留下来,我立在裴渡的病房门外琢磨良久,还是没有办法点头。村长向病房里望了一眼,了然轻笑道:“小庄啊,三年已经不短了,是该回去看看了。”裴渡并未受太重的伤,只是一些擦伤和轻微的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一两天,这两日他病房的门槛也差点被踩烂,上门探病的人络绎不绝,送来的慰问品都够我当饭吃一个星期了。病房里围那么多人我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就溜了下去在icu病房前蹲点,等着探视陈奶奶。陈小火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倒是一昔之间长大不少,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像是个断了线的木偶,我除了陪着他,连安慰的话都觉得多余。我从icu出来,边擦眼泪边脱无菌护衣,一抬头就见宁远靠在电梯旁的垃圾桶旁抽烟。姿势落寞,眼里像是有种叫做“悲天悯人”的情绪,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出现倒是稀奇。“没想到你还会抽烟啊。”他眼神一转,轻蔑一笑,“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随手在垃圾桶的石子上摁灭了烟,说:“走吧,你家大爷要吃秦记的粥。”“大爷”说的当然是裴渡,自从住了院后,傲娇的跟只孔雀似的。宁远这两日一直在帮着村长忙学校的事,跑前跑后憔悴了不少,打着方向盘还在哈欠连天,我紧了紧安全带往后贴住椅背。他斜睨了我一眼,故意加了车速又猛踩刹车,惯性把我往前一冲,就听到他放肆大笑,“哈哈,刺激不”蛇精病一点都想不通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偏偏佳公子,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才变得疯疯癫癫神经兮兮。正值红灯,我借机掐了他一把才算解气。车窗外华灯初上,估计今天是周末的原因,连过马路的人都比平常多了一倍。“你往后有什么打算继续留下来支教嘛。”宁远突然平静温和的问话响起,我一时还不太习惯,愣了一下才下意识的回答他:“不知道,反正应该是不会留下来支教了吧。”他踩下油门,“因为裴渡”我把视线投到窗外,从后视镜里看外面的车水马龙,这次倒是没有任何犹豫,“恩,因为裴渡。”人好像在经历过生死一瞬时,好像都会变得通透很多,过往那些云烟,确实是无关紧要了。宁远没有再接话,气氛就沉了下来。不过,被他这么一提,突然想起来这几日乱七八糟的事,有一件事被我搁置了,但却分外清晰。“宁远,你未婚妻去世了”这话我问的小心翼翼,因为我自己都不能确信我当时有没有听错。我曾经在他办公桌上看到过他和一女孩的合照,大概那个就是他未婚妻。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攸地一紧,唇角本来残存的笑意彻底抿成一条直线,我刚要打哈哈把这个话题带过去,车子就猛地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到了。”他语调冰凉,双手还死死地掐住方向盘,“你去买吧,我在这等你。”我转头一看,秦记的招牌在门灯下清楚明亮。秦记是y市最著名的粥楼,每天来等餐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迎宾小姐塞给我一个号码牌让我在旁边稍等一会儿。512号,这是要等到明天早上嘛坐了一会儿,我看了眼外面停在路对面的车,车窗漆黑,完全看不见里面的人的思绪。“480号,480号还在吗”迎宾小姐扯着话筒叫喊,她手里还捧了份打包好的海鲜粥,“480号在不在”喊了五六遍,还是无人认领,坐在我旁边的大妈揉了揉手跃跃欲试的样子。我灵机一动,赶紧抢在她前面奔上去,“小姐,480号走了,方便的话你把这份粥给我行吗”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取了纸袋装好给我,毕竟有人买单总比跑单来的好。我回到车上,宁远显然是有点诧异,他左手夹了根烟搭在车窗外,见我进来,便扔了烟头发动车子,嘀咕一声:“这么快。”我笑嘻嘻地说了下原委,一个字都不敢再提他未婚妻的事,怕不小心再踩了雷区,每个人都有点,人家不想说就没必要刨根问底。回去的路上多少是有点尴尬的,我装鸵鸟抱着食盒缩在椅坐上努力减少存在感。“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辞了工作来这里。”寂静的空间里,他的话并不是疑问语句,似有故事要娓娓道来。我乖乖配合,“为什么”话音刚落,猛然想起来,“你说是受人之托”他抽空偏了头望过来,含了笑说:“你还不知道吧,裴渡跟我是高中同学。”我猛然一怔,那他的意思是“上高中时,当时也是有交换生的名额的,但只有一个,本来裴渡是当之无愧能拿这个名额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选择放弃了,这个名额就落到了我的头上。”他突然苦笑一声,“其实那个交换的英国学校并不是什么名牌学校,所处的地理位置自然也不是很好,城市脏乱差,治安弱小残,我未婚妻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性侵而选择自杀。”他短短两句话,说起时面无表情,可是眼底却是实实在在的愤怒悲凉。“我们还说一毕业就结婚,可惜还是没那个命。她也是个留学生,她说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回国当教师,心愿不大,相夫教子。”说到这,他兀自笑了一声,像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我嘴唇动了动,安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又回到那个红绿灯前,霓虹灯光透过挡风玻璃射进他眼里,色彩斑斓。他缓缓启唇说:“照照,你知道无能为力的感觉吧,就是眼睁睁看着那些不法分子逍遥法外你却无力抵抗,只因那是英国,是外国,而我们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跟她毕竟只是口头婚约,算不得她真正的未婚夫,所以我连为她立个墓碑的资格的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客死异乡。所以裴渡来找我时,请求我来这里照顾你,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因为他给出的条件很诱人,动用关系以我的名义把我未婚妻的墓接回来。”故事也因最后的一道刹车而终止,他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见我还在愣神,直接帮我解了安全带,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照照,你该庆幸的,庆幸你还有苦尽甘来的机会。”我鼻头轻微一酸,主动伸出手抱了抱他,有时候话语的安慰反而是最无力的。我抱着食盒在裴渡的病房前站了良久,直到值班护士路过时狐疑地拍拍我,问我有什么需要,我才回过神来。裴渡他一直都知道我在这里,连见我都要找人代劳嘛他是有多怕我还在恨他。我推开房门,他靠坐在病床上双手抱胸,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你跑到哪里去了”“买粥啊,你不是要吃秦记的粥嘛。”他不满地拧起眉,说:“宁远呢,我明明是让他去买的。”我低头拆食盒,若无其事地说:“哦我感觉你跟宁远好像很熟的样子啊。”他一顿,不自在地偏开视线,“刚认识。”我坐到他床边,舀了勺粥好心情的亲自喂他,他显然也是没想到我会有这举动,表情上是难得一见的受宠若惊。我坏心眼的睁大眼睛,做出惊讶的表情,“怎么了,是粥太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