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那天下午结束完最后一场考试,大家都是一身轻松的期待着明天的圣诞,班长经过宁老湿的特批后,用班费给大家买了一箱苹果,祝大家平安夜快乐。舒莳捧着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包装好的平安果,塞了一个给我,又不好意思的递了个给冯博书,我瞅着她那含羞带怯的小眼神,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小心思。这个年纪的女孩,喜欢起一个人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像青苹果一样青涩,又如红苹果一样甜蜜。我跟舒莳家是相反方向,却偏偏跟冯博书是同一段路,他家本来是在下面的县城,但他妈妈为了方便他上学,咬着牙省吃俭用在来市里租了套房子,从学校门口坐公交要坐到底站,跟我家差了五站左右的距离。晚上本来是想要爸爸来接我的,可是他临时有个很重要的饭局,把妈妈也捎上了,给我丢了两百块,让我带着耀耀出去吃顿好的。我跟冯博书真的是算不上熟,可是我下车时他却跟在我后面也下了车,我还是纳闷的问了句:“你怎么在这站下车”他偏开脸,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神色间有些不自然,“我想在这里下不行啊。”好吧,随便他。我家这个小区门口就是公交站台,所以我只要过个马路就可以到家了,可是我脚步才刚刚跨出去,手臂就被人从后拽住。我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冯博书,他到底想干嘛他垂着眉眼,把书包打开左翻右翻,好半天才拿出两个苹果来,一股脑塞我怀里,说出来的理由更是让我无法理解,他说:“给你,我不喜欢吃苹果。”你不喜欢吃我就喜欢吃吗我是垃圾回收吗我手里捧着两个大苹果,看他已经跑出好远的身影,默默无语。算了,家里还有个小型的食物回收站。回到家很难得没有看见耀耀扑腾的身影,甚至有些安静的诡异,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放着喜羊羊,沙发上却没看到应该待在那里傻呵呵笑的庄耀。我房间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我奇怪的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庄耀撅着小屁股趴在我床上,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我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庄小耀,你不好好看你的动画片,又跑我房间来干嘛。”他翻了个身,难得的没有跟我闹,而是红了眼睛扑到我怀里,瘪着小嘴委委屈屈的说:“姐姐,耀耀难受。”触手都是滚烫的温度,隔着毛衣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热得吓人的温度,说话间喷出来的热气洒在我脖颈间,灼热的厉害。我皱着眉,边给他穿衣服边问他:“是不是下午又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呜呜直哭,难受的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点点头回应我。我又气又心疼,跟他说过很多遍,每次玩耍过后别急着脱外套,他身体抵抗力差,一冷一热就特别容易感冒发烧,他偏偏就听不进去,每次疯玩出了一身汗后就爱倒头睡,为这事挨了妈妈不少骂。我现在也管不了许多,给他穿好外套就往外冲。可是平安夜并不好打车,来往车辆里满满当当坐的都是人,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连个可以拼车的都没有。我急的满头是汗,耀耀这时抱在怀里,竟有千斤重的感觉。我刚把他放下来,眼角余光就瞥到马路对面驶来一辆空车,我抱着耀耀肯定跑不快到对面去拦车,把他放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你别动,在这等我一下。”他迷迷糊糊的点点头,我便松开手,快速的蹿出去,我一边招手一边往对面跑,可是这时候正赶上绿灯,马路上的车子一辆接一辆驶过,不停的对我按喇叭,眼看着那辆空车就要驶过去,我心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冲了过去。出租车司机是停了车,我还未来得及欣喜,便被刺耳的刹车声打断所有注意力。右边一辆小轿车从拐弯处驶来,看到我立在马路中间也是一惊,我只看见一束极强的车灯光照射过来,刺得我睁不开眼,我下意识的用手臂去遮挡,但身体上却传来一阵熟悉的压迫感,车子冰冷的前灯擦过我的腰际,我被那极强的冲力带了过去,身体不受控制的在地上翻了几翻。周围的车辆都停了下来,人声嚷嚷,我意识在一瞬间游离起来,前世临死前的一些片段在脑海里飞速闪过,那种巨大的身体上的痛楚猛烈又清晰的传来。我满目都是刺眼的橘黄路灯灯光,耳边嘈杂的人声让我凝不起神,模糊中好像听到声熟悉的呼唤姐姐。耀耀神思猛的就清明了那么一点,我忍着浑身要散架的痛楚从地上撑起身来,眩晕的感觉一波强过一波,但是我还是看见了从人群里努力挤过来的耀耀,他小脸上满是泪痕,哭着大喊:“姐姐。”我试图站起来,但是脚上一使力便是钻心的痛意,脚踝处疼的我浑身直哆嗦。庄耀认清在地上趴着的是我,跑着跌着扑过来,周围有好心的群众要上来抱他,他却哭喊着死活不让人碰。我抱过他,看见终于从街头开过来的救护车,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第26章 归来二十六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回到小时候,还是在以前的小平房里,晚上独自一个人躲在床脚边上,跟黑暗寂寞为伍。恐惧像一张细密精织的大网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家里面空荡荡地,大叫一声连回音都没有。我呆坐在地上,耳边还在回放着父母争吵地声音,激烈怒骂的语调,明明是两个亲密入骨血的人,却在这一刻变成了仇人,将话语变成利刃,毫不犹豫的刺穿对方的胸膛。十五的月亮余晖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一小片亮光铺到我床铺上,我慢慢地爬近,坐落在光晕里,想着全世界的大人都是骗子,他们说生活很美好,能来到这个世上是件特别荣幸的事。我抱着膝,把脸蒙到臂弯里,才忍不住哭出来,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美好,它每天都在用争吵来嘲讽那些对生活依旧抱有期待的人。画面一幅幅略过,争吵猜忌背叛破裂,从悲伤到麻木,当眼泪都宣泄不了情绪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哀莫大于心死。我印象中爸爸跟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不回去了。”我每每捏着电话满怀期待,最终都会会在几分钟后碎成一盘渣。后来,我一年跟父亲说的话,不超过百句。爸爸偶尔回来几次,在家也待不过二十四小时,跟妈妈说话也只是用争吵来代替。我冷眼旁观他们的生活,努力把自己置身事外,可他们却总能用一句话戳破我所有的伪装还不都是为了你。是啊,为了我。我多荣幸,能成为你们针锋相对的纽带。我什么都没有做,却得了全部错,这大抵是我出生的唯一价值。回忆排山倒海而来,我招架不住,任那些过往在耳边充斥“生活费打过给你妈了,过年不回去了。”“照照,你晚上自己随便弄点吃,我出去有点事。”“我是你薛叔叔,你妈呢”“你爸有什么用,他回来不回来都一样。”“给你钱,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就行。”魔音贯耳,我费尽心力垒起的高墙在一瞬间,土崩瓦解。绝望是什么,是你满怀期待扑进父亲怀里,他却冷漠走开;是你哭着找妈妈,她却厉声责骂;是你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却抱得满身寂寞;是你对着一个插足者,还要笑着说欢迎。全世界的声音都压缩成一句话:庄照照,你不配得到爱我不期望,便没有失望,我不去爱,便没有伤害。朦胧中有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压迫而来,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心里的痛苦被身体上的疼痛慢慢取代,眼前隐隐闪过白光。“照照,照照”温柔焦急的女声频繁的响起,“她怎么到现在还没醒”“没事,她已经过了昏迷期,现在只是睡着了,很快就能醒了。”“小简,别急。”“姐姐,呜呜呜,耀耀要姐姐。”姐姐幼稚地童音一声声灌入耳中,让我不得不费力地睁开眼,白炽灯悬在头顶上,场景分外熟悉,我这是又死了一次吗眼前忽然闪过来一张脸,跟梦中熟悉的脸庞相重叠,我条件反射的抬手打掉她欲伸过来的手。她像是受了很大惊吓,手悬在空中,直愣愣地看着我,不可置信的低唤:“照照”我也盯着她看了数秒,理智开始慢慢回笼,我好像还活着,并且活得还不错的样子。我捏捏眉心,把眼神里还未压下去的恨意全部揉散,太久没有梦到前世了,这偶然一梦,竟被梦魇魇住了。庄耀见我醒了,在爸爸怀里扑腾着要往我身上蹿,我刚想坐起来去抱他,微微一动身,身体就像散了架般的痛起来。妈妈把我按回去,柔声说:“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口刚处理好。”哦,对了,我竟然又出了次该死的车祸爸爸把庄耀放下来,面上竟是难得的明显担忧与后怕,眉目沉着,语气是少有的严厉:“过马路为什么不看路”我突然就笑了,爱之深责之切,能被严厉地关爱都是件特别幸福的事。我不祈求这份关爱能有多浓,只求别再像梦里那般,稍纵即逝。“好了,照照没事就好。”妈妈偏头拉了一把爸爸,说话间满是疲惫。庄耀趴在床边一直想往上凑,我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忽然想起来,“耀耀发烧了,你们给他吊水了吗”“你还说耀耀,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几个小时啊,若不是邻居看到了打电话通知我,你们俩姐弟死在马路上我都不知道”她瞪圆了眼,不提还好,一提她就要上火。她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幸好你们两都没什么大事,耀耀已经带他吊过水了,报过来的时候睡醒了,一直哭闹着要见你。”我心口一暖,感觉这一身伤并不是没有价值的。我用手擦掉耀耀眼角的泪渍,轻轻弹了弹他额头,“小笨蛋。”他这时候已经懂得笨蛋是什么意思,鼓着腮帮子叫:“耀耀才不是笨蛋,姐姐才是,姐姐趴在马路上睡觉不起来”爸爸从后面把他捞起来,跟着也叹了口气,趁机教育他:“是啊,姐姐是笨蛋,耀耀别跟姐姐学习,不能在马路上睡觉知道吗。”我就应该在马路上多睡一会儿的。“好了,没什么大碍,留院观察几天。脚骨扭伤的地方一定要注意,不能使劲,其他的擦伤地方别碰到水就行。”一直站在旁边做检查的医生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进来,他摘下听诊器,偏头对后面跟着的小护士低声嘱咐:“这个药的剂量是一日两次,一次两颗记住了。”我抬眼瞅了下,那个小护士好像有点眼熟来着,视线移到她胸口处的名牌:黄秋玲。哎呦我去,不就是那个当初给我扎针扎鼓包了,害得我有生以来在脚上扎了第一针的小护士嘛她怎么还没被辞掉妈妈说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让爸爸先带耀耀回去睡觉,晚上她留下来看护我,我顺便让爸爸明天来的时候把我的苹果带来,大概就是我们没有吃平安果才会这么倒霉。夜半,我迷迷糊糊中忽然想到,好像还没有跟裴渡说圣诞快乐,我摸摸身上的病号服,估计手机也在车祸里壮烈牺牲了。市一院这两年也全面整修,病房里的设施全部改革一新,就连墙面粉刷用的漆都是上等无异味的,新装修的病房消毒水味道还没有多浓,所以我可以很清晰地闻到妈妈靠近我时,她身上独特的香味。这味道比薰衣草还要助眠,被子被拉到脖颈处,暖和的要命。这一次酣然无梦,那被梦魇住的恐惧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我想我这次真的可以鼓起勇气对自己说,庄照照,别怕。我以为,身为病人是有特权的,日子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零食是吃到饱的,情绪是被照顾好的。可是“妈,我要次饭。”“你手又没受伤,自己吃。吃好了顺便帮我喂下耀耀。”“爸,我要上厕所。”“自己按床铃喊下护士。”“妈,我想买个手机。”“买手机干什么”“那什么,有点无聊。”隔日,我就收到了一大塑料袋子的书本,妈妈笑呵呵地说:“我问了书店的阿姨,人家说这是今年新上来的练习题,跟你现在学的课本是配套的,你不无聊嘛,没事多做做题目吧。”说好的病人最大呢庄耀耀还是比较有良心的,吧嗒吧嗒跑过来,从怀里掏了块巧克力出来,说:“姐姐,你看。”我热泪盈眶啊,世上只有弟弟好啊。我正要接过,他却猛地收了回去,笑嘻嘻地骄傲着:“我找到了哟。”我眯了眯眼,这才看清他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