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怒哀乐,她的心里,全是恨和仇。正因为没有牵挂,她才能那样肆无忌惮的利用嘉元帝对她的愧疚和怜惜。也正因为有恃无恐,她能那样违逆太后,不把她放在眼里,同时,也不在乎京城中涌起的一应蜚短流长。一个人若是什么都不在乎,那她就没有了弱点,而她,却能凭着自己的谨慎细微抓到别人的弱点,将那一切利用的淋漓尽致。白璎珞心内的揣测,很快就得到了验证。进了五月,原本阴沉沉的天气渐渐的好了起来,因着端午节即将到来,京城里复又热闹起来,一扫前些日子的低迷。端午当日,京城里粽叶飘香,午时刚至,清平街却陡然喧哗起来。一向不喜张扬的倾城公主,以全副的公主仪仗隆重进宫,一时间,有幸目睹这一切的路人,都在心内揣测,猜想着宫里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一如当日进宫为太后贺寿时一般,倾城公主的车驾旁,跟着锦衣华服的七骏,或俊俏或邪魅或明朗的赤骥等人甫一进宫,就惹得宫中经过的内侍宫婢频频回首。倾城公主才刚刚进入寿康宫,泰和殿的嘉元帝便已得了消息。生怕二人再起冲突,让才稍微有些好转了的太后再度出现什么状况,嘉元帝顾不得手上还要几件要紧的政务要处理,急急的起身朝寿康宫而去。走到半路,正遇上匆匆赶来的皇后。身后,还跟着一众等着看好戏开锣的各宫妃嫔。不耐的摆了摆手,嘉元帝看了皇后一眼,大踏着步子朝前去了,皇后心知肚明,回头看着蕙妃等人吩咐道:“都跪安吧,太后娘娘要静养,去这么多人,扰到她老人家,也是你们的不是,都回去吧。”宁妃等人本就不愿意在死气沉沉的寿康宫多呆,听了皇后的话,顺势行了礼各自转身离去了。唯有蕙妃,眼角处看见众人都走了,她面带哀色的说道:“皇后娘娘向来宽厚,对臣妾等一众姐妹又最是和善。这些日子,因为太后娘娘凤体不和,您都跟着操劳的憔悴了,臣妾虽帮不上什么忙,可能随侍左右,也是臣妾的福分。再说了,太后娘娘素来疼爱臣妾,总要看一眼,臣妾才安心。”蕙妃这样说,皇后倒不好拦着她了,可心内知晓她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心里又打了什么算盘,皇后也不点破,眸光从她故作悲戚的脸上一闪而过,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心中暗喜,蕙妃抬脚跟了上去。紧赶慢赶,总算是跟在嘉元帝身后进了寿康宫。内殿里,太后面色凝重的躺在床榻上,气色比前些日子稍微好转了些,而倾城公主,一脸盈盈笑意的坐在扶手椅中,满眼孺慕的看着太后,一眼望去,一副母慈女孝的和美场景。“皇帝来的正好,倾城自请离开京城呢。”抬眼冲刚走进来的嘉元帝说着,太后的眼中,有些淡淡的自得。嘉元帝心中微惊,面上却带着一丝笑意,回头看着倾城公主和声问道:“灵儿,在京城里不好吗这儿可是生你养你的地方呢。”微微一笑,倾城公主一本正经的回道:“可这儿只容得下我,却容不下他们,可对我而言,没有了他们,这人生也没什么乐趣了。所以,我倒不如带着他们离开京城自由自在的好,这样,大家眼不见为净。”本是她做了恬不知耻的事,如今却说得泰然自若,好似宫里和京城里容不下她,这世间,还能有比她更无耻的女子吗心头涌起了一股怒气,太后再看向倾城公主的眼神,便隐含着几分震怒的前兆。皇后见状,一边上前轻抚着太后的胸口,一边缓和一般的看着倾城公主问道:“那公主是打算回漠北”看了皇后一眼,倾城公主正眼盯着嘉元帝说道:“皇兄,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依着祖制,我也该有属于我的封地,所以,还请皇兄将漠北划给我做封地,只要收到诏书,我即刻离开京城。”“你做梦”厉声呵斥着,太后猛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伸手指着倾城公主道:“你这就是痴心妄想,你还当你是尊荣无限的金枝玉叶吗皇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没有将你宗碟除名已是看在先皇的面子上,你还得寸进尺”漠北地势广阔,便连驻扎在那里的将士,都是五年一轮换,唯恐那里的诸侯拥兵自重,倾城公主竟然肖想将漠北封给她做封地,在太后看来,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嘉元帝也蹙了蹙眉。漠北每年上缴给朝廷的贡银,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若是将漠北划分给倾城公主做封地,那朝廷不但少了那一笔贡银,还要另出一份不菲的数目来供给驻扎在漠北的将士,显然得不偿失。显然,太后和嘉元帝在想什么,倾城公主心内一清二楚,她微微一笑,抬眼看着太后道:“既如此,那我就留在京城好了,不就是宗碟除名吗那就来除好了,除了名,这京城里的人难道就不知道我是先皇的女儿了除了名,我更无所谓,做出什么事来,丢的是谁的脸,我也不在乎。”缓缓站起身,倾城公主环视着殿内的众人,声音清脆的说道:“从我被嫁到漠北,嫁给那样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打算要脸面了,你们尽管来欺辱我好了,先帝和母妃在天上看着,大宋的列祖列宗也在天上看着,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你们是如何作践皇家的公主的。”说罢,倾城公主展颜一笑,示威一般的看了太后一眼,转身扬长而去。急促的喘着气,太后面色狰狞的伸出手指着倾城公主的背影,动了许久,口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胳膊更是颤抖的如同风中即将被吹断的枯枝。第276章边鼓已是五月的天气,处处都透着暖意,可寿康宫内,却渗出了一阵让人心悸的寒意。“母后,您这又是何必各自退让一步不好吗您就应了,让灵儿去漠北,她乐得逍遥,您也眼不见为净,好好将养您的身子,有重孙在您身边咿呀学语,颐养天年长命百岁,好不好”见嘉元帝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皇后软语劝着。太后粗喘着气,想要说的话酝酿了许久,最终,满含戾气的撂下了一句“除非哀家死”,便径直躺下了,一边,却还翻了个身,将背影留给了嘉元帝和皇后。殿内死一般的沉寂。心中万分为难,皇后看看不愿意搭理人的太后,再看看面色铁青的嘉元帝,心中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皇上,母后身子不适,您还有政务要处理,不如先回泰和殿吧,臣妾在这儿侍奉母后,等皇上忙完了再过来陪伴母后便是。”皇后适时地给了个台阶。顺势而下,嘉元帝点了点头,起身嘱咐了皇后几句,转身出了寿康宫。虽有端午节的喜庆,可一连几日,宫里的气氛都有些低迷,而宫外的公主府,喧嚣热络,到了午后眼光明媚时,还有婉转动人的戏曲悠扬飘出。怡心苑里,白璎珞正站在高脚几前修剪新长出来的一盆双色菊,看着她挺着肚子却还拿着剪刀,身旁的廖婆子一脸的急切,终于,还是忍住了没说。等到一盆花修剪出了预想的形状,沉香接过剪刀递给小丫鬟去收起来,一边取了帕子服侍白璎珞净手,廖婆子才念着“阿弥陀佛”放下了心。“夫人,外头阳光正好,又没有风,奴婢扶您去院子里走走吧”流苏掀了帘子从外头进来道。白璎珞笑着点了点头,搭着流苏的手出了门。自打过完端午,怡心苑上上下下的人都跟着紧张起来,灶上更是不分时辰的备着热水,而白璎珞,也听了稳婆的话,每日多在院子里走动走动,利于将来生辰。白璎珞方绕着院墙走了一圈,院门外跑进了一个小丫鬟,说白老太太来了。缓步朝外走着,走到二门处,便看见了白老太太的软轿。从轿子里出来,白老太太穿着一身端正的超品诰命服饰。“祖母,您要进宫”上前搀着白老太太的手,白璎珞面上有些不忍,“祖母,您身子也不好,太后娘娘不是老早就免了您进宫请安的吗您何苦为了我这么奔波。”见白璎珞猜到了自己进宫的用意,又看她一脸黯然,是真的担心自己,白老太太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手,“若是太后好好儿的,我自然不用进宫去请安,可如今她凤体有恙,皇后娘娘又下了口谕,我若是还不进宫,就说不过去了,怎么也要去看一趟的。”“至于旁的事,祖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又该在什么时机说,你啊,就别替我担心了,祖母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白老太太说着,还嗔怨的瞪了白璎珞一眼。知晓祖母是安慰自己的,白璎珞笑了笑,再未多言,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才将她送出门。白老太太到宫门口时,已经有内务府得了通知的内侍抬着软轿候着了,验了对牌,换乘了软轿,一炷香的功夫,白老太太便坐在了寿康宫内殿。太后与白老太太也算是自小的情分,见到她来,精神不由的便好了几分。“都说您病了,可我瞧着您精神头倒好,可见是那些人以讹传讹,没病也将您传的病了。”打量着太后的气色,白老太太面带喜意的说道:“方才一路过来,我闻到了茉莉花的香味呢,我记得,太后娘娘最喜欢茉莉花的清香呢,要不,我陪您去御花园走走”这些日子,进宫来的外命妇们,无一不是一脸关怀的让她以己身为念,好好休养好好调理身子,连带着说什么皇上和皇后孝心可嘉,如今又有两个小皇子,皇室子嗣延绵,好像她得了病就是多么扫兴的事一般。可唯有白老太太说她没病,太后原本冷冰冰的脸上,顿时柔和了几分。“哀家也觉得没病,都是那些太医,成日里说这说那,皇帝和皇后也都以为多大的事儿,让哀家也觉得自己真病了。”嘟囔的说着,太后回头看了一眼路嬷嬷。路嬷嬷忙吩咐着宫婢取出太后的衣服,服侍着她穿戴好又净了面上了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寿康宫,朝御花园走去。火红的石榴花,素白的茉莉花,还有池塘里含苞欲放的睡莲,一眼望去,虽还没到盛夏,偌大的御花园已是姹紫嫣红。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偶有清风吹过,鼻尖便荡漾起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舒爽,太后不自禁的就长舒了几口气。“成日在宫里窝着,哀家可是许久都没出来透一口气了,还是你们这些老人懂哀家的心思。”轻声说着,太后亲热的拉起了白老太太的手,二人步履平稳的在石径小道上走着。“太后虽在后宫,可心系社稷,又要注意着宫里的动向,说起来是清闲,其实心里操劳着呢。”白老太太有些惆怅的叹着,太后听在耳中,心里却愈发舒畅,不自禁的便顺着白老太太的话说了下去,“可不是嘛,自打皇帝登了基,哀家这心,可是一日都没放下。这几年,他处事愈发沉稳,皇后也让哀家省心不少,哀家才稍微轻松些,可这操劳的心思,却是一点儿都没少。”说着,似是想起了倾城公主,太后原本带了几分笑意的脸色,又渐渐的敛了起来。白老太太注意到,不动声色的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是太顾着旁人,不顾惜自己个儿了。”太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拍了拍白老太太的手道:“还是你们好,有时候想想,哀家可是真的羡慕你们。”白老太太笑呵呵的放缓脚步,不露痕迹的奉承道:“太后这样说,我们几个老婆子可真是要诚惶诚恐了。如今,皇上贤明,皇后宽和,朝内一片清平富饶,可不论谁提起来,都要赞太后一句仁厚圣明。太子虽是储君,却已有博学睿智的贤名,东宫又添了两位小皇子,皇家子嗣延绵,太后四世同堂。论起来,太后娘娘才是这天底下独一份儿的福寿安康,可是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当年辅助嘉元帝登基,太后为此没少花费心血,及至新帝登基,为安抚臣心,平和后宫,太后为此呕心沥血,直到嘉元帝成年后一切都步入正轨,太后才安心的退居幕后颐养天年。这些辛劳,这几年已经被人渐渐的遗忘,而嘉元帝因为倾城公主而对太后几次顶撞,更加让太后心里有些“儿大不由娘”的悲凉。此刻听白老太太说起这些,太后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当然,如果没有倾城公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完美了。憋在心里的话,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太后回头看了一眼落后几步远远跟着的内侍和宫婢,方轻声埋怨道:“哀家何曾不希望一切都和和美美的可如今你也瞧见了,倾城公主全然罔顾祖宗颜面,做出了这样恬不知耻的事,皇上却一味的顾惜兄妹亲情,就这般纵容着她,御书房的书案上,不知堆了多少谏言的折子,再这样下去,皇家的脸面,都要让她丢尽了。”提起倾城公主,太后一脸的厌恶。白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听了些市井传言,若是错了,还望太后勿怪。”太后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白老太太迟疑着说道:“我听闻,倾城公主有意索要封地”这事如今早已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京城里大街小巷上的茶楼酒肆都在纷传,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