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的友好,她便觉得自己没有来错。临近晌午,又来了一位,还是个小熟人。田妞儿,也就是关二小发誓长大了会娶的那个小女娃,拉着自家阿娘的衣摆,红着眼圈嘟着嘴,执着地看着叶二姐。叶二姐蹲下身,轻轻抚去小女娃脸上的泪珠,“这是怎么了”“要、要和二小哥哥一道念书”田妞说着,又要哭。田家媳妇忙捏了捏她的手,显得有些局促,“一大早就哭着要来上学堂,我想着,她这个岁数话都说不明白,娘子们哪里肯收凭白地累着你们。”于三娘抢先说道:“我家二娘子说了,不拘年龄,只要想上就成。再者说,田妞儿聪明着呢,我们可受不了什么累。”田家媳妇听她说得爽快,大大地松了口气,直往腰间掏,“是不是要教钱,多少能够”李二娘疑惑,“你没听说么,不仅不用交束修,书纸笔墨皆可在学堂领。”田家媳妇停下动作,讪讪地道:“听是听说了,只是不敢真信。”都是苦过来的,吃亏太多难免生出警惕之心。李二娘同叶二姐对视一眼,语气更加和顺,“既如此,便劳嫂子回去说上一声。”妇人连连答应。于三娘牵着田妞儿的手,让她自己去挑选笔墨。正挑着,又有人进来了,是北来村的徐娘。这位便是当初廖椁带来的那几位妇人中的头头,四十余岁,为人爽快。“我替英娘家的闺女报个名,她今日在家里炒苦荞茶,出不来。”叶二姐笑笑,“凡子这次要的急,辛苦各位嫂嫂。”徐娘摆摆手,“说不着这个,小郎可从未亏待过我们。”叶二姐笑笑,替她斟了碗茶。徐娘连忙拿手接了,没好意思喝,又道:“顺带着问一句,成了亲的可还收”“不拘年龄,与成不成亲也没关系。”徐娘拍拍大腿,“这赶情好这样,劳烦娘子再记两笔,端娘和林娘,脑子好使,让她们跟着识识字、学学算术,将来到哪儿都不吃亏。”李二娘执着笔,卷起衣袖,将二人的姓名、村名、想学的课程一一记下。蝇头小楷秀秀气气,看得徐娘连连惊叹,“只恨我不能再年轻十岁,不然一准儿也跟着学。”“现在学也不晚。”“不成了,这脑子呀比那磨盘都重,三头驴子都拉不转喽”娘子们拿着帕子掩着嘴,娇娇俏俏地笑。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人。两天的时间,大大小小的学生竟收了五十多个,远远超出了众人的预料。真叫江小娘子说对了,这些人呀,单等着有人带头呢七月初七,北山学堂正式开学。李曜叫人搬来一排连响的二踢脚,点燃之后能蹿到天上去,声音响,寓意也好。虽然办学堂不是为了赢利,但也盼着能顺顺利利、红红火火。因着叶二姐当了学令,叶凡便格外上心,点炮仗的差事自然落到了他头上。他堵着耳朵,拿着香,身子离得远远的,伸着胳膊去点。炮没点着,村民们的笑声先响了起来。小郎君这么怂呢,炮都不敢点这事若放在别人头上,就算为了争一口气也得壮着胆子点了。叶凡却不是,反正脸都丢了,再硬着头皮上不就亏了他把香一折,没脸没皮地嚷嚷:“谁乐意点谁点吧,反正我是不点了。”他小时候被二踢脚刺过眼睛,有心理阴影,这事别人不知道,李曜却清楚。他给李四郎使了个眼色,四郎会意,直接吹燃了火折子,蹲下身把炮仗点着。“嘭”的一声,半截炮仗直直地冲上半空。大伙齐齐仰起脖子去看。又是“嘭”的一声,空中的炮仗轰然炸响。村民们纷纷露出惊异的表情。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能飞上天的炮仗,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大的炮仗声。既是联排炮仗,得足足放上十八响才能停下。每响一声,大伙就惊叹一句,可算是过足了眼瘾。叶凡的表情不大好,“你这是在搞热武器”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炮仗是李曜让人弄出来的。除了炮仗,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李曜知道他心中所想,温声解释:“大王发布的任务,做出来不一定要用。”叶凡斜着眼看他,语气酸酸的,“大王什么时候发的任务,我这个宿主怎么不知道”眼瞅着就要炸毛了,李曜耐着心思顺毛撸,“任务奖励是酒窖的控温设备,中秋葡萄下来酿酒正好用上。”这话实实地打在了叶凡心坎上,这些天他正为这事发愁呢,酿酒设备有了,唯独忘了换控温器,李曜这一手可真绝,让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不过,糖衣炮弹是一回事,原则问题不能含糊,“咱们之前说好的,不能把先前的技术用于战争。”李曜点头,“放心。”他这样说叶凡就真的放心了。他相信,李曜在这种事上绝对不会敷衍他,如果他不是真心的,就不会答应。危机解除,叶凡放松下来,开起了玩笑,“你怎么这么听话”李曜笑,“你说的我都听。”叶凡斜着眼看他,“那我再说一个,你听不听”“你说。”叶凡暗暗地捏了捏拳头,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你要是现在求和好,兴许我会答应。”李曜笑,“是吗”叶凡点头,等着他说。两个人往前走了一大截,李曜依旧没有说。叶凡黑了脸,气极败坏,“你到底要不要和好”李曜侧过身,在他耳边笑着说了句什么。叶凡先是一愣,继而瞪起眼睛。“你休想”“美不死你”“不可能”李曜挑挑眉,大步离开。叶凡追在后面,想要打死他。又有点舍不得。第121章面条厂李曜说的是“关上门, 跳脱衣舞给我看。”这事叶凡干过,当时喝多了。此时这么说并不是为了重温那一晚的奇妙享受, 而是因为李曜料定了叶凡不会同意。不是他不想求和好, 只是不想这么仓促。在现代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的过程十分轻易, 所谓绞尽脑汁的追求、感人肺腑的表白统统没有, 就那样顺其自然地滚到了一起。对于叶凡这个矫情鬼来说始终是个遗憾。异世重逢,李曜希望能尽力弥补, 不求轰轰烈烈,只为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所以, 现在不行。叶凡生气了, 发誓一个月不搭理李曜。没想到, 李曜第二天送去了一箱金子,说是面果的利润,庄园里还有一箱, 如果想要就自己去拿。叶凡在炕上滚了两圈,决定去谷地里遛遛弯秋花开了, 红红火火,不看两眼多可惜。只是,遛着遛着不知道怎么就进了李曜的院子。卧房里等着他的不仅有满满一箱金子, 还有烤得香酥的鸭架、裹着大虾仁的蛋饺,以及长安侯大人手工搅拌的香蕉奶昔。叶凡得了金子又填饱了肚子,默默地把前一天的誓言吞了回去。反正也没第二个人听到。所以,最后的总结就是不要随便发誓。接连晴了小半月, 上月收上来的夏果终于晒好了。恰逢休沐,叶二姐把学堂里几位关系亲近的娘子邀请到家里,喝茶聊天吃“黄金饼”。金黄色的薄饼,不需要放任何作料,自带一股香酥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盐味。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卷了腌菜丝、萝卜、韭菜花,如同春饼一样的吃法。若爱吃肉,再夹上些羊肉、鸡丁、鸭脯味道更好。许是在炎热的夏季生长成熟的缘故,即便不添加防腐剂做出来的食物也能存放一月左右。这一点在日常生活中兴许作用不大,对于那些行脚的商人、出海的船工、打仗的兵士来说,成本低廉又可以长期保存的食物,在某种意义上比黄金还珍贵。因此,被叶凡定义为“口感粗糙,不太好吃”的夏果就这样让李曜拿去,充当了军粮。剩下的这些被叶二姐拿来招待客人。江小娘子吃了一个意犹未尽,却不好意思再拿,于三娘看出来,就着手给她卷了一个,“江姐姐若不嫌弃,便吃了我这个。”江小娘子那般聪慧,怎么看不出她的好意,只得笑盈盈地接了,趁势说道:“下月初我们村子有迎神节,若能赶上休沐便请姊妹们赏脸,过去瞧瞧热闹。”李五娘顿时提起兴趣,“何为迎神节”“送花神,迎果神,期待着果树丰收,各家各户都能有个好收成。”江小娘子净了手,笑着说,“按照往年的惯例,会从县里请来歌伎,斗舞、唱曲子,还有人扮成花神和果神在园子里游行。”李五娘越听眼睛越亮,“这么好的事,就算赶不上休沐也要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理论结合实践”于三娘脆生生地补充。“对,就是这句,小郎说的准没错。”李五娘抱着叶二姐的手臂撒娇,“学令大人,你说是不是”叶二姐掩着嘴笑笑,故作威严地说:“准了。”小娘子们一阵欢呼。江小娘子又道:“介时,客人们只需掏上几文钱便可在园子里随意采摘,只要不浪费,能吃几个吃几个。当然,姊妹们去了不用花钱,在我家园子里玩就成。”李五娘第一个响应,“那我要备上一份礼。”“我也要。”于三娘有样学样。江小娘子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还得回礼”“不用,你多给些梨就成。”叶凡探头进来,脸上爬满笑意,“算我一个,不,两个好了,侯爷也去。”叶二姐拿线团敲了敲他的脑袋,“哪里来的偷听鬼,五娘,打出去。”“得令”李五娘笑嘻嘻地抄起鸡毛掸子,作势要打。叶凡假装害怕,落荒而逃,逗得娘子们一阵笑。小窑院中热热闹闹,李家那边也不冷清。今日是商船出发的日子。除了原本的菌干、瓜子油、面果粉,这回又添上了一样新鲜的吃食干挂面。前些日子,往西北开辟商路的人回来了一批,带着大量的皮毛、羊肉,还有些叶凡让他们搜寻的作物种子、果树苗等。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大王痛痛快快地给了奖励多功能轧面机。叶凡把先前空下来的旧菌房收拾了一番,铺上青砖,吊上顶子,摆上机器,整成了面条场。除了厂房和仓库,叶凡还请人围出来一个宽敞的大院子,院子里同样铺着青砖,埋着一排排“晾衣竿”,是用来晒挂面的。大宁地处干旱、半干旱地区,即便不用任何烘干设备,轧出来的面条也能在一两天内晒好。为了赶上出船的日子,叶凡叫着于家兄弟和关三郎披星戴月地干,终于轧出来一千多斤。这套机器和先前的榨油机、脱粒机不同,不仅是太阳能充电,还是全自动的,叶凡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因此便没雇人。幸好只需要他们添水、加面,再把轧好的面条挂到外面,不然真得把人累死。即便被众人照顾着,接连几天下来,叶凡还是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看着货船渐渐行远,叶凡蔫哒哒地靠在李曜身上,“如果那些面条卖不了大价钱,真对不起我这两条胳膊。”李曜笑笑,把人半搂着,不轻不重地揉,“放心,等不到往南边运,琅琊王就得全买了。”今年南方水涝严重,稻米势必会减产,继而涨价。这批面条算作试水,定价不高,好保存且易饱腹,琅琊王势必不会错过。叶凡皱了皱脸,又有点苦恼,“也别全买了,留下点往南蜀卖卖,看能不能换只大熊猫回来。”李曜低头,一脸认真,“你想要”“不想”叶凡连忙拒绝,“你别来真的,万一养死了怎么办”“你若真想要,我请兽师来养。”叶凡想象了一下遛“国宝”的画面,惊悚地摇摇头,“不行不行,太奢侈了,一夜暴富都没这个刺激。”李曜笑笑,继续给他揉胳膊。“还是想想怎么把面条厂开起来吧”李曜点点头,“寻些可靠的人,不必多,三五个便好。”“唉,难的就是可靠,总不能把你那些心腹派去轧面条吧”叶凡在他怀里转了个圈,闷闷地嘟囔:“酒坊那边离不了自家人,除了于叔和二郎哥我也不放心别人,大郎哥管着榨油坊,剩下的就没别人了。”“关三郎呢”“对哦,还有关三哥”叶凡抬起头,眼睛发亮,“你怎么这么聪明”李曜勾唇,把脸凑过去。“切,撒娇鬼。”叶凡嘴上嫌弃,亲得比谁都积极。趁着左右无人,李曜强势地亲回去。早秋时节,江风还不算太凉,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肩上的担子,单纯地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叶凡正在为面条厂的人手发愁,刚好就有人送上了门。徐娘和英娘抬着一个柳条筐进了叶家的小窑院。筐上铺着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