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无义和无理取闹。她像一只隐藏在黑暗里的吸血鬼,见不得阳光,却又强烈地渴望新鲜的血液,于是饥饿和勇气驱使着她,让她一点一点逼近受她引诱的猎物,她好心地接近他讨好他,就等着他有朝一日放松了警惕,而宦淑伺机狠咬他一口。她很残忍,她自己也这般认为。但是如果她不这般残忍,那么,别人将会对她更加残忍,替她说一桩婚姻,把她当做一个生殖的器官,让她为家族谋取福利,增添荣光。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宦淑宁愿把自己毁灭在黄浦江里,让自己长眠在东方明珠塔下。作者有话要说:、第十九章白天的时候,宦淑喜欢在湘江附近一带自讨没趣地游荡,张豪有时也会跟随着她出去,跟宦淑谈他的故乡美丽的四川。谈九寨沟,谈都江堰,谈峨眉山;谈经济学家亚当斯密,谈诗人李太白,谈蜀道难虽然他连一点文学的气息和浪漫的色彩也没有,他还是笑着与宦淑攀谈。有时候,他也会告诉宦淑他的理想,还有他的兴趣爱好但是那又与宦淑有什么关系呢他虽然对宦淑有几分好感,但是宦淑心底里明白,自己这一生都不会爱他,也不会嫁给他。即使他告诉自己再多,自己也不会和他有任何感情上的瓜葛,他们至多也就算是个不太陌生的朋友。宦淑走在空旷的乡间埂上,问他道:“男人娶女人是为了什么”“为了绵延子嗣,传宗接代或许这是最原始传统的解释。”宦淑听到,张豪说话的声音和风声夹杂在一起,刮面吹来。那倒还真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时代的思想了,她有幸沦为了传宗接代的工具,趁着自己足够年轻漂亮的年纪攀上高枝,结婚生子,养儿育女,去缔造世人眼中的幸福家庭。并且,一定要门当户对。“女人嫁男人又是为了什么”宦淑接着问道。“或许她们只是想找一个依靠。毕竟,在由男性和女性共同缔造成的社会构架中,男性总是推动社会发展的主力军,而女性,依靠着男性,总是扮演了繁衍生息的角色。男性在外漂泊,在商海、在政坛、在所有一切需要钱和权的社交场合上,发挥着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和力量,作为推进历史发展的主力军;而女性,似乎生来便是娇小柔弱、需要扶靠的体质,她们依靠着别人生存,上天赐予她们最崇高的荣耀,也不过是天生的贤妻良母而已。而为了获得贤内助的荣称,相夫教子、从一而终、温婉贤淑以及绝对地服从,都是她们必不可少的美好品德。是的,覃小姐,你接受了教育,又受了西式化的摩登城市里各种各样的影响,你可能排斥这样的说法”张豪看见宦淑眉头紧蹙、面无表情,便停顿了一下,半晌才继续道,“但是,这或许也是为何要有婚姻这项制度的缘由之一。用一段在法律上平等的婚姻,来保障甚至掩盖这样一段本就不平等的社会关系,这是婚姻的缔造者最睿智和最高明的出发点,但是你不应该感到悲哀。因为,这是人世间最优雅和值得称道的一类社会关系,如果嫁的足够幸运,你不仅可以使自己衣食无忧,尽享尊荣,还可以令家族门面生辉,光宗耀祖。”张豪仰望那罕见的蓝天若有所思,终于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宦淑看着他的脸,也看着那罕见的蔚蓝的天。亦是若有所思。她看见,张豪在那罕见的蔚蓝色的天幕上,用尖刀划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那么冗长而又宽广的一个口子,简直要把天空都分成了两半,一半高耸,一半低沉,两半从来不在同一条地平线上。这是一种奇怪的天象,而竟然,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张豪可能是窥见了,但是他视而不见,他亵渎了宦淑心中的平等。但他又说给了宦淑听,于是宦淑觉得,他总还不至于太过理想太过糊涂,他总还不至于让宦淑,与之不告而别。所以,有一次和他一起行走在迷蒙的暮色中,宦淑便趁机对他道:“你无须再跟随着我了,也无须再对我表示多一个字的好感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走一段了。现在,让我们好好地道个别,如果在有生之年还能够再见,那就让我们再见的时候,再好好地问一声对方安好,这也算是我们此生不浅的缘分了。”她终究要对一切繁杂道别。她重新保存了那些来来往往的邮件,暗自思忖她一回到上海就要想办法去见凛昙,并且不能让他察觉出她的刻意接近,她必须全副武装带着不卑不亢的爱慕虚荣。她必须道别,她毕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她不能原地踏步和过分逗留。在酷寒的冬天离去,又在料峭的春日回来,宦淑觉得,无论如何,这都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新生。浦东新区银行里的工作,宦淑是一定不再回去了的。凛昙在讯息回复中,给她引荐了ears集团,做财务部门的会计师。宦淑走过那些车来人往的街道,早春的季节,道路旁边的树上开着一种纯白色的花,名叫白玉兰,那是上海市的市花。这是一种奇怪的花树,每年春天来临,气温回升,天气转暖,万物未苏,料峭的寒风吹过,它总是第一个苏醒过来。先不开枝也不吐叶,只在往年光秃秃的枝干顶端开出几个纯白色的花骨朵,花瓣层层叠叠地交错折合,任春风轻抚,任骄阳微照,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它胆怯地只展露了一个花孔,无心招蜂,也无意引蝶。只有等你走近花前凑上去的时候,才可闻到阵阵扑鼻的芳香,既不倨傲张扬,又不呛鼻诱人。宦淑途经那一棵棵白玉兰跟前,摘下手套,不自觉地用手轻轻抚了抚那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有些人早就离开了这片土地,他们卓越的谋略和强硬的手腕已经让他们有足够的能力,从这落魄的边郊逃离出去,永远地逃离出去。从贫穷落后走向富裕发达,从来都是文明前进的步伐。宦淑戴上手套,离开了那一排排白玉兰,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她必须再回一趟银行。不见落叶的大道上,偶尔遇见几个过往的行人,不熟识的。冬去春来,法国梧桐已经吐了新绿,新生的鹅黄色的嫩叶仿佛闪着绿光的萤火虫一样,垂挂在干枯的枝桠上,羞怯却充满生命力。微风拂面吹来,宦淑站在原地,顿一顿脚步,用手紧了紧围在脖颈上的千鸟格蕾丝丝巾,有日光从梧桐的绿叶间投射进来宦淑稍微抬头,丝丝缕缕的柳絮般的屑末儿飘落下来,在她的头顶上,在她的卷发上。宴会宾客手册,她是早就遗弃了的。不薄不厚的一本,扔在那间破旧的单身寓所里,等待房东打扫它,等待下一位入住的房客清理它或者被拿去作为生炉子引火的材料;或者被当成遮挡灰尘的桌布,就像主妇们常用的那些旧报纸旧杂志一样,裱糊在玻璃窗上,搁置在电视机顶上。一张一张的纸页被撕扯开来,铺放在方形或者圆形的餐桌上,要是用餐时哪个年幼的孩子一不小心,掉了饭粒或是洒了汤汁在那白纸黑字的字里行间,勤劳的主妇就会把它替换下来,重新铺上一张崭新的没有污渍的扉页,然后再次被沾染上污渍,再次被替换,如此这般,循环往复;又或者,他们连施展用处的机会也不给它,而是直接把它当成无用的垃圾和废物扔进垃圾堆里,和腐烂的瓜果、发臭的蔬菜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城市垃圾混在一起,任野猫野狗叼啄,任流浪汉翻来捡去,任它和这世间肮脏的生疽的一切一同发霉腐烂而那宴客单上写着什么依稀记得是:但凡是爱慕虚荣的白富美,都需要匹配一往情深的高富帅,这将是人们眼中最门当户对的典范婚姻。不知有无字句错记或者漏记了。但怕是记得太过清楚,都刻进了骨髓里、生命里、灵魂里。不可能错记或者漏记。数月未见,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除了银行门前的那两株冬青树,沐浴在春风春雨的恩惠里,似乎又青葱了不少,其他一切好像都未曾改变。听说明睿是被行长亲自辞退的,办事不得力,布置给她的任务做不好,“小老头”便炒了她的鱿鱼,这是他作为她的上级理所应当拥有的权利。但也有人说,是因为她和林振宇、覃宦淑的关系。当初宦淑跟着她去浦东新区,从而结识了林振宇,外人都说覃林本就没有关系,但是倪洁却忌讳,硬是找借口把明睿辞退了。如今,倒弄得好像明睿是覃林的月老,又是倪洁和林振宇关系的破坏者一样倪洁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林夫人。宦淑披着件白色的小西装在两个肩膀上,两只手在胸前交叉着,黑色的大镜框墨镜遮住了她长睫毛的双眼,大波浪卷发任性地垂落下来。她要去银行辞职,义正言辞地提出辞职,就好像是她拒绝了整个银行的聘请,而不是银行把她辞退了一样。沈行长外出办事,戴着玳瑁边眼镜的男职员沈强作为行长代理接待了她。冰凉刺骨的茶几桌边,宦淑交叉了双腿坐在洁白如新的沙发椅上又更换了新沙发,小老头的资金确实是雄厚。沈强泡了一壶苦荞茶,却只拿来了一只茶杯,斟了杯茶水放在自己的面前,热气腾腾水汽直冒的。宦淑双手交叉在胸前高傲地看着他,沈强从抽屉里掏出档案本,呼啦啦地一页一页前后翻,茶水都不冒热气了才道:“不着急啊”说罢便又端起棕色的陶瓷杯啜了一口茶。“您老倒是有点办事效率的好伐这么迟钝磨叽一把老骨头的还怎么在银行工作我可是有好几家亿万资产的公司等着聘请的呢耽搁了一分钟损失多少来着嗯最少也得个百十万吧。”宦淑一甩她的波浪卷发。沈强从玳瑁边的眼镜片上方露出两个贼眉鼠眼的小眼睛来,直勾勾地盯着覃宦淑,像是隔了许久未见面,又像是根本不认识她一样,宽大的嘴巴也张开成了“o”型。隔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骂道:“你猴急什么倪副行长还没到呢”宦淑咽了一口就要发泄出来的怒气,嫣然笑道:“贵行考验人耐心的功力真是愈来愈水到渠成炉火纯青了呢不过等待也有等待的规矩吧就像当初我刚进银行您教我的那样,客人来了要先奉上茶水招待的对伐如今这规矩师傅忘记了,徒弟却还谨记在心呢。”沈强面容扭曲,勉为其难地笑了笑,欲起身再取一只棕色的陶瓷茶杯,怎奈办公室门被訇然推开,青天白日的亮光里,浓妆艳抹地站了一个人。齐耳的短发,凶残的鳄鱼皮包,显眼地隆起的小腹,脚底蹬一双金光闪闪的恨天高这样的装扮不禁让人为婴儿的安危担忧,没有笑意的脸庞,桀骜的神气仿佛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踩在脚底下似的。那涂得比鸡血还要红艳的嘴唇里吐出几句话:“不过是多等了几分钟,怎么就至于急着喝茶”宦淑交叉着双手,斜着看了她一眼,只是甩了甩波浪卷发。倪洁笑道:“你这是背着八面找九面没见过世面。你知道我现在看了你这副模样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吗没变,一点都没变。”她围着沙发转了一个圈圈,用戴着钻戒的无名指开了鳄鱼皮包,忽的又啪嗒一声把它重新合上,那尖锐的叫声仿佛把谁狠狠地咬了一口似的,满足感和嚣张感从心底喷涌而来,“嚯一样的土气一样的不自量力。不配啊不配,一身只有外表好看的冒牌货已经那么虚假和做作,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你不配呢不是你不配这种做作,而是你压根连冒牌货都不配。呵,就像参加一场盛大的东方明珠宴会,糕点香槟山珍海味你都不配,你就是来当一个摆设的花瓶,我也还嫌你玷污了整场宴会。你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在这里所享有的一切:工作,荣誉,关爱,提携即使那些是像施舍给一条狗一样施舍给了你,你也不配。大上海所有的繁华与光荣,哪怕是一丝一毫,你这个外来的入侵者都不配。你不配,林振宇不配,你们这些肮脏的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的臭虫来到这繁华的鎏金之地,我都觉得不配。”她说罢便朝地面上呸了一口唾沫,完全不像个有教养的女人。“我要是个男人,我就不会对你吝惜我的巴掌和拳头;但我是个女人,我只能想方设法找尽一切肮脏的字眼把你痛骂一顿,我是那么的爱憎分明爱慕虚荣,简直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就要这样做,但开口前我又转念一想,其实我更适合做个有教养的女人。”宦淑起身一甩她的大波浪卷发,任白色的西装搭在肩膀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淡定自若地说道。在某些人的头脑和意识里,你要是登上了一座不该登上的高峰,那你就活该跌进万丈深渊里被摔死,即使被摔得粉骨碎身尸骨无存,你也没有资格找人抱怨这是流氓一样的教训,也是真理一样的存在。林振宇和倪洁去年新年之前就结婚了。前几日,宦淑搬离在浦东郊区的住所,经过楼道时,发现林振宇原先居住的房子早已被房东租给了别人。这个城市就是这样,不仅人类匆忙,就连房子也匆忙总是马不停蹄地迎接一批又一批来自五湖四海的海上漂们。林振宇攀附着妻子强大的势力登上了权欲和事业的高峰,却无法使自己的心灵真正从属于她。他是一个被自卑的心理俘虏得没有归宿感的人,他四处漂泊,渴望成功和权力,茹毛饮血像个吸血鬼一样,渴求新鲜的汤汁和血液,他的欲望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