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下去,微凉的酒在口腔转了一圈顺着喉管下滑,渐渐的,赶过来时有些混乱的思绪明朗开来,他的眼睛里腾起一股狂肆的火焰,“宋衍,你答应先帝要替朕守住这江山,可还算数”江余直呼其名,脸上不再是平日的嬉笑散漫,声音里并没有任何慌张,镇定,凌厉,“封毅城快要攻进来了,打算取而代之,朕命令你去守下来,能否办到”明明处境危险,语气里却并无一丝穷途末路的困迫。江余放下酒杯,舌尖抵在唇齿间慢慢回味了一下酒的醇香,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嗯”一直没有动静的宋衍直视着面前仿佛变了个人的少年,那份虚伪之下的真实竟是这般夺目,他缓缓眯起了眼睛,不语。等不到答案,江余逼近几分,几乎能看清对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翻涌而出的笑意,类似等到鱼儿上钩才有的满足。他压下额头突起的青筋,低声再问,“能否办到”宋衍的手指在酒杯边缘摩挲,转了个圈仰头饮尽,微微一笑,“绰绰有余。”第72章 卷六平有年,腊月初九,迅疾的马蹄声呼啸而来,无数黑影排山倒海般由远及近,个个面带杀气,他们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黑翎军。皇城守城军头领是封毅城过去的老部下,他接到指令,吩咐站岗的士兵将城门打开,奔驰的马蹄声在城内彻响,也惊醒了那些睡梦中的老百姓。这夜,皇城内的所有人都惊恐不安。封毅城的兵马势如破竹,强悍凶猛,又买通了几个禁军支队首领,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兵临宫内,江余负手站在大殿外,身后除了十七带领的十多名暗卫,以及调过来的五百驻军和一千禁军,就再无其他。这是一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悬殊对峙,江余扫了眼那些以封毅城马首是瞻的黑翎军和禁军,如果他死在这里,那就是第二次任务失败,可他意外的没有丝毫慌意。说不出来是对那个人强大实力的信任,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在一阵令人心悸的气势之下,封毅城绷着脸粗声道,“臣为官三十余载,尽心镇守边关,忠于朝廷,不知陛下为何要对臣赶尽杀绝。”江余讥讽的扯了一下嘴皮子,都这么肆无忌惮的杀到他的寝殿门口了,还一副愤然的样子,看来真是人人都有当影帝的潜力。放眼望去,参与叛乱的将军里面的那两个暗卫眼神躲闪,江余垂放的手动了动,还是小看了封毅城对将士的影响力,暗卫关键时候的犹豫不决他没有考虑在其中。“爱卿如此劳师动众,这是为何”封毅城狠色道,“请陛下移驾常司园避寒”站在他左右两侧的将军齐声重复,强硬的逼迫毫无遮掩。江余眯眼,“倘若朕不去呢”封毅城目光一凌,继而笑着说,“那臣就只好亲自送陛下走一趟了。”随着他的话落下,那些将士一步步逼近。十七皱眉,手中长剑握紧。禁军首领带人挡在前面,他大声呵斥,“你们难道想要造反吗”将士们的脚步顿住,迟疑的站在原地。封毅城见状,神色一紧,他抬起的手就要挥下,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殿内传出,“先帝遗训,命我等辅佐陛下,封将军难道忘了”宋衍被小权子扶出来,眼睛蒙上了一块黑布,他的步伐从容不乱,在江余身边位置停下。敢和君王并肩而立,还能如此淡定,做的没有一点突兀,这天底下大概也就一人了。看到不该出现在此的人,封毅城面色僵了一下,轻蔑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宋衍,你连血都看不了,出来干什么刀剑无眼,回家摆弄你的那些琴棋书画去吧,这里不是你能参与的地方。”宋衍轻笑,“是吗”他抬手,站在封毅城后面的那些禁军和几乎六成的将士全部倒戈相向。江余的目光骤然间一变,突然觉得身边的男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能不声不响的把封毅城玩在股掌之上。既然可以轻易从封毅城手里拿走兵符,那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脖子被吹的发冷,江余费力找回思绪,朝也处在呆滞状态的小权子使了个眼色,小权子麻利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提前准备的圣旨,列举了封毅城的所有罪状,擅作威福,结党营私,当最后自裁两个字出现,似乎连寒风都变的更加锋利起来。将士们一听,有些都有了退缩的意思,士气开始不稳。“放你娘的狗。屁”惹急了的封毅城破口大骂,他的双目暴突,脚尖点地,长。枪。刺向江余。几乎是同时的,江余脑子里想的是后退,却绊了一下,他的脚一歪,就要从台阶上栽下去,他本能的去抓宋衍的衣袖,挣扎间,整个人压在对方身上。这么一来就成了江余用身体去护宋衍,不止宋衍愣了,江余也愣了。宋衍唇角弯出一个弧度,放在黑布上的手改为拍拍怀中人的后背,有几分揶揄,“别怕。”江余低骂,大力揪。住宋衍的衣襟一拽,位置调换,直接把他暴露在近在眼前的长。枪下。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宋衍袖中射。出一支箭,将枪。头打偏一分。封毅城手臂一麻,也就在他停顿的那一刻,禁军和暗卫抽。出武器出动。厮杀持续到亥时三刻,没有悬念,失去兵力的封毅城被击垮,他突然吐了一大口血,把下巴都染红了,跪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江余看出不对劲,封毅城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伤,就听宋衍淡淡的声音,“毒已攻心。”“不是微臣。”宋衍说了几个让江余足够震惊的字眼,“是先帝。”江余讶异的挑眉,先帝还真是深谋远虑,到死还留了这么一手,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为了这副身体的主人,还是十七“微臣只是做了点手段把他体内的毒牵引出来,让其提前爆发。”他说的轻描淡写,其实做起来的确很简单,封毅城一身武艺,却简单的很。江余瞥了眼身边的“瞎子”,在浓郁的血腥味里想,干脆趁这个机会一起解决掉算了,正想着就听耳边的低笑声,“陛下现在想杀微臣”“误会。”江余嘴里一抽,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先帝既然算计了封毅城,那余下的三位托孤之臣呢这位会不会也有份宋衍黑布下的眼眸微动,准确无误地抓住那只手按下来,嗓音里有些许调笑,“陛下,微臣见不得血,能不能找个人带微臣离开这里”“小权子”江余四处寻找,没找到小权子,连十七和十一的身影都没发现,把他一个皇帝孤零零的晾着。扫视身边仅陪着他的这位,江余扯着他的袖子朝寝殿方向走了一段路,“好了。”黑布拿开,一地的断肢残骸和血水涌入视野,宋衍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立刻煞白,他用手背盖住眼睛,呼吸略微急促了些。“是不是有点晕”江余勾唇。宋衍侧头,江余也在那时扭头,四片唇轻碰,又猛地错开。湿。润的触。感在唇上覆盖,宋衍来不及深思就晕了。江余舔。舔嘴唇,有点儿凉,他用力踢了一脚地上的人,又踩了一下。宋衍的晕倒不在他的那些下属意料的范围之内,他们群龙无首。封毅城一死,将士们就跟一盘散沙一样,那两个最后选择封毅城的暗卫死在同门手里,黑翎军伤亡不少,余下的有部分跟随将军自刎了,另外一部分给出了投名状,表示忠心。兵符到了江余手里,他站在尸骸前,存活的所有将士放下武器跪伏着高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即日起,再无黑翎军。”“是”翌日一早,小权子又出现了,跪在地上哭着说陛下万福,江余也没质问对方去了哪儿,更没有追究,他去了涔太后宫里。涔太后显得很憔悴,显然是被昨夜的一出惊吓住了,她轻拍江余的手背,“晔儿,与虎谋皮切记莫要被虎爪伤到。”江余点头,“母后,儿臣明白。”吃了半块芙蓉糕,涔太后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哀家思前想后,觉得如果你能说服他辞去一身官职入宫为妃,倒也是好事。”江余疑惑的嗯了声,“谁”涔太后凤眸一瞪,投过去一个“别装”的暧。昧眼神,江余满脸黑线的回了她一个“我真不知道”的无辜眼神。母子俩用眼神交流了个来回,涔太后拿帕子在唇边点点,清了清嗓子,“宋相。”江余面色顿时扭曲起来,要宋衍不做丞相,入宫做他的妃子那画面太疯狂了,他都不敢想。而且真要有那么一天,宋衍一定是脑子有病才会答应。江余翻翻杯盖,眼底划过一丝算计,他本来只想要权,没想要人,要不试试买一送一见儿子不作声,涔太后以为是喜,却不知对方只有惊。“这事急不得,慢慢来。”那个人以后难不成真能给她生个孙子涔太后边走边搓搓胳膊,真的有点受刺激。宋衍不上朝,十七和十一都失踪了,江余不再演戏,大臣们个个都接受不了,一开始几日告病的很多,后来就各自去找自己的主子。姬柏还在断腿的打击中没缓过来,闭门谢客,宋衍那边门槛倒是被踩破了,不过那些大臣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清除干净参与叛乱的人员,朝堂的局面渐渐被江余掌控,他隐约有种是宋衍特意放任的错觉。下雪了,宋衍病的下不了床,这两件事不搭边,赶在一起被江余知晓,多了股怪异,等他听丞相府下人提到是赏雪染了风寒,一时无语。结果江余摆出身份问了几句,那个下人就支支吾吾的把自家主子出卖了。原来是宋丞相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发呆,一坐就是一宿,全然不知下了大雪。江余听完更无语了,他推开房门往里面看了眼,被一屋子药味呛的皱眉,还没开口就见宋衍颀长的身影从屏风后出现。窗外大雪纷飞,屋内炉火腾起,君臣二人全都撕下那些虚伪的面具,赤。裸的面对面坐着。开场的第一句话是宋衍提的,“恭喜陛下得到兵权。”江余唇角扬起,“宋相功不可没。”宋衍眉心微蹙,似乎不太满意江余那句话里面的某个字。很快,江余就发觉出哪里不对劲,古怪的视线在他脸上游走,半响笑了笑,“宋衍。”宋衍抿着的唇终于有了一丝弧度。第73章 卷六扣扣的敲门声响起,府里的管家站门口问需不需要准备晚膳,回答他的是屋内的一声清咳。然后江余就听管家的脚步声远了。江余不易察觉的扫了眼宋衍,发现他一张脸色白的都快赶上外面的雪了,看来是真病的不轻。“微臣虽不及李太傅那般,但也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宋衍掀了杯盖,吹开上面漂浮的茶叶呷了一口,他轻笑一声,“却不知陛下还有如此谋略。”江余挠挠眉心,勾了唇角也给了宋衍一个笑容,谈不上和善,“一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毕竟是有限的。”“陛下说的是。” 宋衍的眸底微微沉暗,有些许意味不明。江余的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他撩起眼帘,锋利的目光投向宋衍,“朕想做个不辜负父皇期望的明君,你能帮朕吗宋衍。”最后两个字放轻,透着些许微妙。宋衍沉默不语,放下杯盏低头摆弄起棋盘来,将棋笥一一放置稳当,“臣记得陛下从小就在棋艺上有超出常人的领悟。”你记错了,江余一张脸黑漆漆的,不说他只会一点皮毛,就原主的水平也不够一提。就在江余纠结该怎么应付的功夫,耳边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陛下,请。”江余看着放在棋盘边的那只手,如上好白玉一般润华细腻,仿佛是精心打磨过的,他的视线从手移到棋盘,眉头狠狠跳了跳。“如果朕赢了这局,要从你这里拿走一样东西。”江余说着就从棋笥里拿了个黑子在中间随意一放。“微臣”宋衍执起白子轻放上去,他眯眼笑道,“拭目以待。”江余起先还毫无察觉的往上面摆棋子,瞅着黑色区域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跟宋衍一来一往,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警觉已经在不知何时被白子堵住了所有出口,围的水泄不通。他如瓮中之鳖,输了。对面的宋衍也不着急,悠哉的望着窗外飘飘扬扬的雪花,过了会又端详起来眼前变化极大的少年,他甚至还闲的把炉子里的炭火拨了拨。颇有耐心的等着踩在陷阱边缘不肯往下跳,还在垂死挣扎的小猎物面对现实。江余拿着棋子迟迟不落,那枚黑子在他的指间已经有了一些温度,像是黏在上面了一样,他的眉宇皱的极深,突然把棋子往棋盘上一丢,靠在椅背上懒懒的说,“朕不来了。”“”宋衍破天荒的露出愕然的神情,显然是被江余的无赖给惊到了。良久,他轻摇头,遗憾的叹息,“微臣还在思虑陛下会取走哪样东西。”完了又是一声叹息,就怕他人看不出他有多想输一样。江余嘴角抽搐,“三局两胜。”宋衍微笑,“好。”结果三局全输的一败涂地,从这往后,江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