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年三十送花去后,每天早晨练完剑后,我都会去给花瓶换上新花,就地采摘,不分品种。三月的山间野花多不胜数,我就放过那些开得正好的桃粉梨白,挑些清秀的野花,也是别有一番意趣的。这日练完剑后,我在山上又摘了些不知名的野花儿,准备去给师父换花儿。掌门师父在前院陪五师公老人家下棋,我打了个招呼,便哼着小曲儿将花送到师父的屋子里去。出来见两人还在,我便操着手,摸着下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冲得好”“断得妙”“占地”“反夹”“镇”“高挂高挂”在我兴奋的声音中,五师公挑了挑眉,道,“小清音,难道你不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个道理”眼看一局将平,我瘪瘪嘴,挑挑眉笑着回道,“五师公,难道你不知不才徒孙儿乃真女子么”师父笑了笑,缓缓落下最后一子。我绕到师父身后,“嘿嘿,师父,累了吧,徒儿给你捶捶。”说罢就轻轻的给按摩起来。哥哥说,我这按摩的手法简直是一绝活儿,每次他下棋,总会让我按上一按。师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放松了肩膀,任我捣鼓着。五师公捡起棋子,一局新棋再徐徐铺开来。连下五局,依旧持平。下完棋,五师公起身,我也准备回屋,哪料五师公那厮却开口道,“小清音,我院子里的兰花开了,前些日子我就看里面生了不少杂草,你闲来也无事,去给师公整理整理罢。”嘿,你个五师公敢情使唤人上瘾了吧我闲来无事就要任你差遣么这些日子你丫差遣的还少了么自那日给他打扫屋子后,后又时不时的给他磨磨剑,擦擦琴,再后来兰筑大到屋顶修葺,小到家具摆设,哪样不是出自我手就差给他洗衣做饭,洗脸束发了堂堂掌门师父都没这么压榨我,他算哪根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我师父呢奈何辈分低微如我,只能十分不甘愿的哦了一声,认命的回去换了衣服。兰筑两侧的篱笆里都种满了素心兰,春来,修长的兰叶中不知不觉间已经吐露出白花朵朵,亭亭迎风,清香隐隐。我埋首躬身于兰圃,直至下午,才把兰圃中杂草给清理干净,捶着发酸的腰,疲累的踱进兰筑。这一看可来气了,五师公那厮竟然在竹椅上安然小睡抬眼看到窗边案上新墨未干,我踮着脚尖走过去,提笔沾了些墨汁,再静悄悄的踱回来。弯腰屏气,正要挥毫泼墨一番,五师公那厮却陡然睁开眼来。我敏捷麻利的收回右手放到身后,左手指了指五师公那清雅绝伦的脸,道,“五师公别动,有蚊子”说罢就要一巴掌拍了过去。“小清音可知,太清门中以下犯上之人可是要被逐出师门的。”那一巴掌在离他一张淡然至极的脸一指处堪堪停住,我悻悻然的收回手,嘿嘿笑了一声,“那五师公还是自己拍吧。”不着声色的把笔放回案上,抬头望见窗外月牙湖悠悠碧水上竟然轻烟袅袅,湖边修竹环绕,清湖上木桥横陈,微风带来兰香阵阵,我深吸一口气,如此绝佳的景致,白瞎便宜了五师公这厮“小清音可知,有些东西是羡慕不来的。”我扯着嘴角,“这么好的景致,五师公您老人家该亲自打理才是,毕竟赏景虽好,殊不知,造景更是别有一番趣味。”“我就喜欢虽好,别有的那番趣味,就破例赏给小清音你了。”如此贴心的五师公,我无言以对作者有话要说:、第六章 野蘑菇与关雎第三年夏,清风亭畔的莲池里荷叶田田,红莲白荷微风中摇曳生姿。“师父,这太清剑法徒儿已经学完了,那师父以后还会再教徒儿么”第一年,我学的入门式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太清剑法,待我口诀熟知,基本功扎实后,师父才从第二年夏教我真正的太清剑法,一月一式,一年后的今日我学完最后一式。师父一袭蓝衣在这夏日中显得无比清凉,风过扬起他飘逸至极的衣摆,送来师父含笑的话语,“傻丫头,师父就你一个徒儿,不教你还能教谁。”我吐吐舌头,收起剑,讨好的挽住了师父的手臂,“嘿嘿,这不是怕师父不要徒儿了么。”师父俊逸秀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比莲池中白荷还要脱俗出尘,“就你那撒泼耍赖的劲儿,谁敢不要你呀。”我再嘿嘿两声,这点我绝对认同而且绝对会保持到底挽着师父走过清风亭,缓步走回清心阁,又蹭了壶日照雪青后,才去兰筑开门通风透气。五师公这厮真真一个潇洒了得,这一年来时不时下山几个月,每次出门前总会来我淸思苑,睨着一双凤眼叫我照顾这照顾那云云,那清雅绝伦到极致的一张脸,再配上那欠揍至极的语气,我是真真不想答应他照顾这照顾那的,可每次他总会操起手来,颇像是威胁的道,“小清音可知,在太清门,不听长辈之言可是忤逆之罪,忤逆以下犯上之人”每每到这,我就立马腆着脸,笑得极度狗腿,“五师公您老人家就放心去吧,清音绝不辜负您老人家的嘱托信任之情。”夏日闷热,竹屋暴晒之后地热湿气若不及时散去,屋里东西很会发霉。兰草吐芳,绿水汪汪,我趴在兰筑轩窗上,看着翠竹,倒也觉得安然无比。竹林里中渐渐出现一个人影,白底深紫纹剑服修身挺拔,健步疾来。“师妹。”清袂师兄远远的跟我挥手打着招呼,提着食盒踏上木桥,两三步跨进兰筑。“师兄不用给我送饭的呀,我自己去清品居就是了呀。”说是这么说着,我还是接过食盒来,摆放在桌子上,拿起筷子递给清袂师兄一双。“谢谢师妹”清袂师兄笑弯了眼,接过筷子,开始给我夹菜。我笑呵呵的接过,咬了一口野蘑菇,赞叹道,“胡大姐这厨艺简直绝了”不但能每天变着花样给整个太清门做饭,还能把最普通的食材做出绝佳的风味来。清袂师兄咳了一声,或许是呛到了,脸有些微微发红,道,“这蘑菇是今日在山里采摘的,趁着新鲜,我让胡大姐教着烹制的。”我点点头,竖起大拇指道,“清袂师兄的厨艺完全没话说”正要吃着,突然想到什么,我顿住筷子,问道,“师兄,这野蘑菇还有么”清袂师兄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摇摇头,“就这么一碗,所以才偷偷捎来给你师妹你。”我二话不说立马端起那碗蘑菇,一手还抄着筷子,飞奔出了兰筑。“师妹,你这是ot清袂师兄的叫喊声自身后传来。我头也不回的回到,“师父素来最爱野蘑菇了,有好东西徒儿怎么能偷着吃呢,得去孝敬师父,多谢清袂师兄啦”端着碗抄着筷子赶到清心阁,师父正好在慢条斯理的吃着午饭,入门三年,师父现在对什么样的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镇定自若的放下碗来,朝我招招手,“丫头,过来一起吃吧。”我放下蘑菇,笑着接过师父递过来的饭碗,夹了一朵鲜嫩的蘑菇,“师父你尝尝,清袂师兄今日在林子里采摘的,味道可好了。”师父点点头,扶着袖子又给我夹了一块嫩玉豆腐。跟师父吃饭,总能吃个肚皮滚圆,我拍拍肚子,收拾好碗筷,让人撤了下去,在茶叶罐里捣鼓了一阵,又泡了壶日照雪青。“师父,喝茶。”师父非常无奈,接过去,道,“你呐,饭过不能即刻吃茶,下次至少半个时辰后再喝。”我咬着杯子,点点头,只要还有茶喝,师父说啥就是啥,茶香绕齿,我讨好的凑近师父问道,“师父,那野蘑菇味道如何呀可是清袂师兄亲手做的哦。”师父喝茶的手一顿,如水般澄澈的眸子看向我,许久后才十分无奈的说道,“丫头今年也十六了吧。”我点点头,“对呀,师父今年是要送我生辰礼物么”我心想,师父真是对我越来越好了,正盘算这师父会送我啥,只见师父放下茶杯来,目不转睛正色的看着我。师父摇摇头,道,“丫头,可有读过诗经”虽然不知道师父说这个做什么,我还是诚实的点点头,“读过呀。”想师父莫不是要考我才学如何不然的话实在猜不透这无缘无故的问我诗经是要干嘛。“那丫头来背背诗经第一篇。”果真如我猜想,师父是要考我呐,我成竹在胸的放下杯子来,摇头晃脑脱口既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钟鼓乐之。”师父颔首,又道,“丫头今年十六了。”我嘴角抽抽,抬手在自己额头摸了一把,没有发烧呀,又探手在师父额头试了试,体温也是正常。那为何师父今日如此如此怪异我早说过,对于说话这门艺术的悟性,我是有待提高的,我眨巴着眼睛求知欲满满的看着师父,问道,“师父,你是觉得徒儿十六岁了就有何不同了吗”师父破天荒头一遭有些犯难的揉了揉打成结的眉心,许久之后又道,“丫头已到及笄之年。”我恍然大悟,师父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想表达这么个意思呀我道,“是呀,可师父,徒儿到及笄之年又如何这跟关雎又何关,跟野蘑菇又何干”师父长长的叹了口气,索性撑着额头,闭目养神。修剪好山茶花枝,踏着月牙湖水,我飞身落在兰筑门前。这屋子空置了一年多了,五师公那厮也就去年除夕回来吃了个年饭,连屋子都没回一下,就摸黑匆匆下了山,很难得的,他老人家竟然没有忘了我的压岁钱就冲这厮那一块羊脂白玉做的压岁钱,这屋子,我还得给他拾掇拾掇着。清扫打理了微微的积灰,午饭后,我又趴在窗边欣赏着几年来都不曾看够的景致,我那淸思阁虽好,却远远不及这兰筑,仅仅这弯弯的月牙湖就远远胜过我门前的那一圆池塘,我门前的池塘呐,圆得我都怀疑是不是十五的月亮砸下来造成的,圆得太不像话了。秋夜微凉,秋阳却丝毫不逊色于炙热的夏日,我搬来那许久没人用的竹椅,对窗放好,索性躺着看起风景来。午饭又在师父那多吃了两碗,躺着躺着就犯起困来,闲来也无事,索性小睡上一会儿,估计这两天闲得有点慌,午睡片刻竟也做起梦来。梦中又回到那年冬天摘星崖,一柄竹骨伞,墨梅朵朵,五师公那厮白衣黑发迎风而立,如絮大雪中,远远看着他的背影,我竟觉得如此孤独。我站得远远的,揶揄道,“春思也能思出悲凉之感来,天上地下,唯五师公您老人家能如此与众不同。”五师公那厮修身长立,明明在我前面很远,声音却在我耳边响起,“秋睡也能睡出春思来,天上地下,唯小清音丫头片子能如此空前绝后。”反正他也看不见,我张牙舞爪的在他背后挥挥拳头,没想到这一挥却实实在在的打到个东西,我惊醒,面前一张放大的却又熟悉不已的脸,清雅绝伦,丰神月辉,我吓得身子一歪,连人带椅摔了个结结实实。五师公那厮双手环胸,一双愈发深邃的凤眼带着一如既往调笑般的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干巴巴的笑两声,扶好椅子,慢慢爬起来,狗腿的打招呼,“五师公,许久不见,您老人家身体可还安好”“小清音如此挂念,你师公我自然是好得很。”说罢转身坐在了我刚扶好的椅子上,接着道,“小清音乖,给师公沏壶茶来。”我道了是,包着上嘴皮子去清品居拎了一壶刚烧开的山泉水,熟稔的泡好茶,转身却见五师公那厮竟然睡着了,我凑近了些,只见他好看的眉心微凝着,一脸倦容毕露无遗。难得他有这样的表情,我索性搬了个凳子坐过来,一边喝茶,一边笑着欣赏他不是很安详的睡颜,时辰却溜得飞快,不觉日头西斜,一壶茶尽数灌入我肚子,五师公睁开眼,眉头一展,难得他刚睡醒就能清明如此,开口便问,“茶呢”我干巴巴的笑笑,撒开蹄子就再去清品居又提了一壶山泉水,泡好立马弯身高举双手恭敬的呈了过来,“五师公,您的茶,请。”五师公随手接过,浅酌了一口,递回我手中,站起身来,一身裁剪完美,做工精良的月白云纹修身劲装,愣是看得我傻了眼。似乎五师公这一趟下山,又好看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小清音,是不是觉得大半年不见,你师公我又魅力倍增了啊”我点点头,尔后又急忙否认的摇头,忒这臭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我看你这脸皮儿的的厚度才是倍增了呢这话我也只能能心里说说,借我十个胆也不敢说出来,忙转移话t题道,“我看五师公您老人家这身袍子可不是一般绣房可以做出来的呀,老实说,五师公您家是不是非常有钱呐”这袍子的面料加绣工怎么说也得几十辆银子才能搞定,且还是亲情加友情价五师公难得的赞许了我,“小清音,你总算有点可取之处,眼光不错。”我嘿嘿直笑,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在夸奖我。眼见月牙湖临夜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