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你可以喊我汉尼拔。”这是他的名字。允许他人直呼名字是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嘉莉在学校里也会喊同学的姓名,但她不觉得他们对自己心存善意,那是一种带着蔑视的施舍,就像是教皇允许贱民亲吻自己的脚趾一样。没人会比嘉莉更清楚二者的区别。至于汉尼拔莱克特的行为,像是两者兼有。可即便如此,嘉莉还是克制不住如潮水一般的希望淹没了自己。他与他们是不同的。嘉莉能感觉得到,不仅仅因为在她的生活中难得一见的定制西装与一丝不苟的头发,还因为他的态度。嘉莉没有从他的态度中探寻到任何负面情绪她就是靠着这份敏感生存下来的。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好奇,但被他很好的教养掩盖住了,剩下的只有公允。这之中没有同情,半分也没有,只有为上帝工作,负责裁决罪恶的使者才会这样。而她的使者向自己表达了善意,准确地来说,是赏赐给自己善意。嘉莉很高兴。“我”但她不能,一个罪人怎么能接受如此荣耀嘉莉摇了摇头,在他的目光之下胆怯地开口,“没有资格称呼您的名字,使者。”光是说出这句话就仿佛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使者的眼神让嘉莉很是畏惧。而在她的话音落下后,嘉莉预感到他的情绪有所变动,但那完全没有表露出来,甚至未曾浮现在眼底,他控制的很好。“那么,你可以称我为莱克特医生。”“医生”“我是一名心理医生,嘉莉。因为fbi的邀请而出现在你的面前。”说出这话时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看起来更加随意了几分,“所以,我与那些你攻击过的人没有区别。”“但你承认我的罪名,那天晚上你亲口说的。”他没接话。莱克特医生以一种平静的目光审视着嘉莉,这之中仍旧没有同情。嘉莉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中的感激,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心生感激。“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嘉莉”“您可以问我任何问题,莱克特医生。”“你认为我是谁的使者”嘉莉虔诚地答道:“只有上帝才有资格命令使者为我赎罪。”莱克特博士看上去没有惊讶:“但你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回应莱克特医生的是嘉莉的笑容。他就坐在自己面前,如果不是动弹不得,嘉莉很想坐起来靠近他。但是现在她离不开床板,嘉莉也不想惊吓或者伤害到使者,所以她只能不甘心地接受自己要以平躺这种不恭敬的姿态回答他的考验。嗓子很痛,但不妨碍她表达自己的感情,嘉莉看着男人的面庞,放轻了声音:“我从未说过使者不是人类,莱克特医生。上帝曾经派了一个使者保护我,监督我,惩罚我,但是我把她杀死了。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原谅我,然后您出现了,您肯定我的罪孽,只有使者才会这么做。”“曾经的那个使者,是你的母亲。”“而现在的使者,是您。”有那么一瞬间汉尼拔莱克特的表情变了。嘉莉看得分明,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温柔的神采一闪而过。仿佛是为了肯定她的坦白,他的面庞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浅笑,他转移了话题:“据我所知,你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进食了,孩子。”“如果您需要我吃东西的话,我会吃下他们送来的食物。”“不。”他站了起来,走到病床旁边,顺着他的视线嘉莉才发现自己枕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你现在太脆弱了,孩子。我认为你不适合医院的食物,我煮了点粥,希望你不嫌弃。”“谢谢您。”他把病床摇了起来,嘉莉感激又畏惧的看着他,“可是我动不了。”就算嘉莉没有被绑在床上,她也无法抬起双手。镇定剂的效果褪去后手臂的刀伤一直在疼,那是母亲临死前留给自己的礼物。而听到她的话,莱克特医生只是瞥了一眼嘉莉被束缚住的双手,接着转过身打开了食盒:“那么我很荣幸在这个房间里还有个行动自如的人。”嘉莉不能动,所以他改坐在床边。一手端着食盒,另一只手用汤匙轻轻搅着看起来就很美味的粥:“我加了些海鲜,希望你不介意。”“没关系。”“那么我可以”他要喂自己。即便嘉莉非常清楚她只能接受别人的喂食,也无法忽略自己脸颊的温度正在逐渐升高。从来没人对她这么的温柔,更不会有人亲手喂她东西吃,连母亲也没有过。或许是上帝把他身边最信任的天使派到了凡间。嘉莉只能避开他的目光,狼狈的点了点头。在得到嘉莉的首肯后,莱克特医生举起汤匙,送到她的面前。食物的味道入侵嘉莉的嗅觉,两天以来饥饿感第一次取代了火烧火燎的胃痛向嘉莉的大脑传达需要进食的信号。在经历了噩梦般的一夜后,这样的感觉多少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她小心翼翼地将汤匙含进嘴里,温度刚好,大米的香味与辅料的鲜味糅杂在一起,和莱克特医生本人一样,给嘉莉一种温柔的抚慰。她尝不出是什么海鲜,但那很好吃,这几乎是嘉莉吃过最美味的食物“很好吃。”嘉莉把粥吞进肚子里,轻声开口,“谢谢您。”“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莱克特医生的表情没变,但嘉莉能察觉到他很满意,男人又舀了一汤匙粥送到她面前,“只注射葡萄糖可不够提供愈合伤口的营养。”说完他顿了顿,嘉莉顺着他的视线下挪,意识到他是在看自己在外的小半截手臂,不过三寸的皮肤一片淤紫,而浑身的钝痛告诉嘉莉,可不只是手臂这样。“你是说这些吗”嘉莉接口问道。莱克特医生收回了目光:“我想知道是什么造成了瘀伤。”“从天而降的石头。”嘉莉答道,“我想这是上帝的惩罚。”莱克特医生在听到自己的话后,似乎陷入了一种介于思考与困惑之间的状态。但那很快就消失了,他抬起眼:“为了惩罚你杀了人,还是别的”母亲的身体在自己的怀中逐渐变得僵硬,无数鹅卵石从天而降砸穿了屋顶,挥散开来的绝望与痛苦再次凝聚于嘉莉的心脏。她想尖叫出声,想从床上挣扎开来逃离这里,但在所有的悲恸与愤怒爆发之前时,嘉莉触及到了汉尼拔莱克特的双眼。他睿智的双目正凝视着嘉莉,那之中除了她的倒影之外再无他物。嘉莉莫名的冷静了下来。“上帝为了什么而惩罚你,嘉莉”莱克特医生重复了一遍问题。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最后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开。“魔法。”嘉莉闭上了眼,颤抖着开口回答,“惩罚我是一名被魔鬼勾引的女巫。”“你用魔法杀死了他们。”“是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嘉莉不确定这是不是莱克特医生想要的回答,但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也是她唯一能够提供给他的答案。莱克特医生并没有失望,他稍微侧了侧头,转而问道:“所以你认为你的罪孽在于魔鬼赋予的力量,而不是杀人。”他或许在怀疑。莱克特医生陈述的语气让嘉莉有些心慌,她害怕他会像其他人一样否定自己的话。他们都告诉自己所谓的“魔法”只是她的幻想,就算是毕业舞会上几乎所有幸存者都目睹了嘉莉的所作所为,他们仍旧不承认这是自己的罪过。“那么,你可以展示给我看吗”嘉莉的心提了起来。她看向莱克特医生,男人的表情中带着半分兴致盎然的好奇,嘉莉探寻了很久没有找到想象中的厌恶与戒备。“我现,现在。”她紧张地吞咽着,“现在很平静,无法使用魔法。”魔鬼不会在她头脑清醒的时候出现,嘉莉只觉得自己心中充满了安宁与希望,她觉得这是因为莱克特医生在,魔鬼不可能在使者面前有机可乘。“我知道了。”谢天谢地,他果然没有否定自己。莱克特医生仿佛是看出了嘉莉的心情,接着开口:“不必担心,嘉莉。我不是来审讯你的,那是fbi的职责。我的职责是化解你的内心的恐惧与迷惘。”“像上帝那样”嘉莉胆怯地问道。他再次笑了起来。“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是的。但上帝用的是他的力量,而我用的是知识与经验。”他用他低沉、略带沙哑的声线应道,“并且我与他一样,都希望你能走出阴霾。”这是实话。嘉莉能感觉得到。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激动,还是因为羞涩,她觉得自己被束缚的双手正在颤抖,嘉莉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明天”不行,她不敢问。太冒昧也太粗鲁,嘉莉把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但莱克特医生已经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了。“我还会来。”他笃定地回答,“你是我的责任,嘉莉。”“谢谢。”除此之外嘉莉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对于男人无私的慷慨,她能做的只有感激,这让嘉莉觉得自己很无力,也很幸福。“比起你的感谢。”而他所做的只是朝着手中的食盒示意了一下,端正的面庞流露出不易察觉地关怀,“我更需要你康复,孩子。”嘉莉扬起了一个称得上是灿烂的笑容。“我会的,为了你,医生。”“在我们的生活中,绝大多数人选择用一则二分法来定义善恶。因为在二分法的定义下,邪恶的人被认为天性如此,从而给善良的人开脱罪责的理由,既不用反省自己间接造成或者姑息的罪行,在惩罚坏人时也不会产生心理负担。”1当汉尼拔莱克特医生用他独特的,醇厚的声线叙述道“自古以来女巫便是邪恶的象征,是撒旦的使者。嘉莉怀特的女巫身份使得她被简单粗暴的归类为坏人,好人对她施加虐待便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她认为自己有罪,罪孽在于接受了魔鬼的诱惑,而不是杀人。”转述嘉莉怀特本人的观点时,汉尼拔的脸上出现了微妙的表情变化,但那很快就消失了。“所以我认为接受自己女巫的身份、承受来自家庭与学校的虐待,甚至迫切的承认一切罪过,都是她获得认同感的一种方式。”“一种不计代价的方式。”作者有话要说:1:化用自路西法效应,作者菲利普津巴多 hii zibardo、少女嘉莉03作者有话要说:哦对了,想看黑塔奇迹的妹子挪步至这个文案预览,我把黑塔的世界观改了改准备写成西方古言,四月底到五月初之间开坑。地址:警告:本章涉及可能会引人不适的蓄意自我伤害情节。病房的门被强行扭开,嘉莉将目光从窗边的钟表上挪到门口。医院里的护工说自己的精神并不稳定,而一个不稳定的患者房间里不应该有钟表这种易碎品出现。但这对嘉莉来说没什么意义,因为她依然被结结实实地绑在床上,对那个钟表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它的指针一圈圈转动,直到病房的门被推开。但是这次推门而入的并不是嘉莉期待的莱克特医生,也不是往日的护工。红发绿眼,衣着招摇,有着一张漂亮但是略带侵略性的脸。嘉莉在看清走进来的女人时稍微拧了拧眉头,她比自己更像个女巫。“嘉莉。”女人摆出了自以为善意的笑容,走到了嘉莉的床前,以一种亲切的语气故作轻快地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嘉莉没有回答,她抿紧嘴唇看着女人。本能告诉她最好别搭茬,不管女人是来干什么的,她的关怀与问候都是装装样子,只有迫切的好奇是真的。除了使者外,嘉莉并不认为自己有责任满足他人的好奇。“不用担心。”女人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担心,温言开口,“我是来支持你的。”支持她什么嘉莉看着那名女人,她见自己没说话的意图后,自顾自地拉近了椅子坐下来。“我叫弗莱迪朗兹,是个记者。”女人用一副坦诚的语气自报家门,“虽然我与fbi的目的都是寻求真相,但请相信我与他们不一样。我知道他们不接受你的说辞,但是我会接受,只要你把一切都告诉我。”说完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嘉莉从她的动作中感受出了克制得很好的急切,这个记者似乎是在等待嘉莉的回答,但是她依然没开口,于是女人继续说了下去:“并且,我会让其他人都接受。”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很轻,嘉莉却觉得那几个单词如同钟鸣一般在她的心灵中回荡。是的,她想要其他人接受她有罪。非常迫切的想。“他们不让其他人轻易走进病房。”嘉莉最终开始按捺不住开口,“你怎么进来的”可是说完她就后悔了。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话的,嘉莉不安地挪动着身体,后背的伤口蹭过床单传来了尖锐的痛感,嘉莉倒吸了一口气,却莫名的安下心来。就像是她已然为自己的失言而受到了上帝的惩罚。“这个吗。”女人脸上的微笑明显了许多,在嘉莉看来那像是在炫耀胜利,“可不要小瞧一名记者的好奇心。”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