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一起我都无权干涉。我爱她,但是她是自由的。犯过错误的人也没资格主动要求原谅。您放心,这道理我还是懂的。”这几日他白天在病房陪她父母,晚上就到对面的酒店处理公务。有时候一宿不睡,早晨的时候站在窗口往下看,就能看见她穿着运动服在晨跑。他没见过她挥汗如雨的恣意样子,但是知道那是在发泄,心里藏了很多事的话,整个身体应该都会觉得负担累累吧。跑完了她就拿着水在小花园里坐一会儿,看着结伴出来散步的老头老太太,偶尔露出艳羡的神情。他想,他大概知道她在羡慕什么。那时候他是真的心疼,内疚和自责大概都用不上。他只是单纯地不舍得她背负这么多的担子,大概也就是那一刻吧,忽然觉得有没有未来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她轻松,落拓,毫无生活的累赘,那也就够了。哪怕相距千里,哪怕再不相遇。所以他对顾爸爸没有一点意见,这个倔强的老头就是太爱自己的女儿了,不忍心看她为自己受哪怕一点点委屈才会这样。他现在明白人和人之间都讲求一个“缘”字了,缘来即起,缘走即灭。据说每个人自出生起的人生轨迹就是注定的,所以就没有必要做一些徒劳的挣扎了。他选择让顾潇楠经营自己的生活了,无论这生活里将来有没有他。尽人事,知天命,周一凡日日这样安慰自己,以及那颗惶恐不安的心。晚上的时候顾妈妈给她打电话,说是说服了家里一大一小两头倔牛。他失笑,说,那就好。然后两人约定了到临州的时间。没一会儿收到顾潇楠的短信,加上标点也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谢谢。”尽管如此,他依旧花了很长时间摩挲手机,借着桌上暗黄的灯光仔细想象她编辑这几个字的模样,一定是皱着眉头咬着下唇,纠结至极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离婚以后他俩的每一次见面她都是这样的表情示人,眉峰紧锁,一副及其不耐烦地样子。明明从前是个非常爱笑的姑娘,周一凡叹了口气,重新按亮了手机屏幕。准备到临州的前一天,顾妈妈带了顾潇楠去市郊的南山寺烧香。五月底的热辣天气,从山脚一路走到小山包的顶上,饶是年轻如顾潇楠,此刻也有些脱水。她抬眼看了下身边的妈妈,正举着香虔诚的拜菩萨。她想起很小的时候,随姑姑来这里烧香,恰巧碰上个僧人,摸了她的头说是个有慧根的。这一晃都过去十大几年了,她无声地笑笑,犹记得那天寺里散出的馒头的微甜滋味。因为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寺里的人也不多,三三两两地跪在菩萨面前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不远处都是一个一个小小的山头,夏日里全是层层叠叠的绿叶掩映,满目看过去都是勃发的生命的绿意。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顾潇楠仰头环顾了头顶流光溢彩的琉璃瓦,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出来的时候大厅里有人正在求签,顾妈妈站在边上听人解签,伸手拽她,“你也求个”“不用了。”她笑,“我没什么要求的。”顾妈妈闻言盯住她看了会儿,半晌方言语,“罢了,听你姑姑说,小时候有大师说你是个有慧根的。”“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是啊,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要说有慧根吧,那确实是个极善解人意,半点错都挑不出的孩子。要说没有慧根,那也是了,倔强固执的像头牛,心里有了坎儿也不晓得跟人说说。顾妈妈拉着她的手沿着台阶一个一个稳稳当当地下山,途中找了个阴凉的地方休息,她坐在树下将手臂搭在眼睛上不太想说话,顾妈妈伸手推推她,“周一凡,那孩子挺好的。”她心下宁静,也不想出声反驳,只淡淡地应了声,“嗯。”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没更是因为作业真的太多了,各种虐。但是下午上课的时候刷网页,发现了桑榆姑娘的催更评论应该是姑娘吧。、第四十五章到了临州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地收拾,都安顿下来,李医生如约来到病房。仔细看了病例和检查结果以后,也不避讳,说你们这个要手术。顾潇楠有些着急,追问,“有风险吗”这样的手术肿瘤科一年到头不知道做多少例,尽管这样,李医生还是扶了扶眼睛,正色道,“只要是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周一凡站在身边,眼看着她的身体轻微的晃了晃,连忙一把托住她,“别担心,我在。”手术前一天傍晚,顾妈妈吃完晚饭以后来病房赶她走,“你已经熬了好几天了,今天跟周一凡回去睡吧。”之前她在临州的房子退了,这几天她们一家三口一直睡在一个病房里,顾妈妈睡另一张床她睡沙发。今天周一凡特地找了顾妈妈,想她劝着顾潇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她正给顾爸爸倒水,闻言顿了一下,“不用了,一会儿我出去住酒店。”“别了。”顾妈妈深知她的癖性和习惯,“酒店的床单你不是嫌脏,这时候你到哪儿去找干净的换上”话说到这儿再推拒就是她矫情了,顾潇楠握紧了杯子轻轻地点头算是答应。周一凡站在病房外面微微松了口气。晚上的时候周一凡送她到楼上又拿了车钥匙准备走,顾潇楠刚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抬头看钟,十点十分。周一凡晃了晃手机,“最近有个大项目要跟,已经通宵好几晚了,今天就快结束了。”她一愣,下意识地问他,“还回来吗”“回。”这大概是周一凡这几天里最开心的时刻了,就为了她一不小心泄露的依赖,“收个尾就好了,你先去睡吧。”她头上蒙着大毛巾无声地点头,周一凡越过她走去玄关开门,听到有人的声音小小的,从里面传过来。“开车小心。”她说。周一凡一晚上嘴角都噙着笑,进办公室的时候难得地给大家都带了咖啡。陈秘书透过大玻璃窗看见周一凡提着的纸袋子,惊得下巴都快落到地上。气氛和乐,事儿做起来也倍儿顺当,没一会儿陈秘书就把打印好的文件送到他跟前,大家都围在一起屏息凝神地等待boss发话,周一凡的苛刻严厉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一时间气氛还有些紧张。他一张一张地翻着可行性分析报告和报价单,一众人就在下面眼巴巴地看着。安静地夜里,忽然一阵震动打破了这静谧,财务部的经理面红耳赤地按了电话,忙不迭地道歉。周一凡笑笑,说是家人“嗯。”紧张不已的经理点点头,“我很抱歉。”他抬手看看腕上的表,十二点半,确实有点晚了。周一凡将手里厚厚的一沓报告放到桌上,“今天就到这里吧,太晚了家里人该担心了。这几天是我考虑欠妥,以后尽量不加班。”众人先是一阵惊愕,而后迅速地面露喜色,纷纷说着谢谢老板,收拾东西往外走,刚刚的那个经理道了谢之后就退到走廊去回电话了。这么算起来陈秘书跟了他也有近一年了,此刻竟也像是初初认识他一样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周一凡心下好笑,将手里的文件夹在桌上“咔咔”敲了两下,“陈秘,慢了的人明晚继续”许是家里有了期待的人,明知道她不会等着自己,但是脚下的油门还是踩得“呼呼”直响。再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一点钟了,楼下的巡逻的保安习以为常,打着哈欠同他问好。周一凡点点头上楼,四周一片静谧,似乎还能听到头顶感应灯里面电流流窜“呲呲”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转动钥匙,这静的发慌的夜里,连锁头跳动的“啪嗒”声都有些惊人。一门之隔的里面却是亮如白昼,顾潇楠坐在沙发里,眼光灼灼地盯着电视,那里面正重播喧闹的综艺节目。周一凡皱眉上前,她转头看他,轻描淡写地打着招呼,“回来啦。”那一瞬间好似穿越到了一年以前,他日日扯着领带从玄关走到客厅里,她就站在那里冲他笑一下,像是开得正绚烂的向日葵,满目都是月牙般弯弯的眼睛。周一凡喉间陡感酸涩,喉结滚了两圈以后艰涩地问她,“怎么还不睡”“睡过,但是睡不着。”他拿了茶几上的玻璃杯到厨房里添了些温水,递给蜷在沙发里的顾潇楠,又走到客厅的角落处将空调的风调小了些。将这一切都做完以后才缓步走向她,“在担心”“嗯。”周一凡伸手在她额前轻轻贴了一下,亲昵又舒心,片刻以后顾潇楠开口,“不用管我了,你去睡吧。”他不理会,径自走到电视柜下面蹲下,拉开抽屉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碟子,仔细翻找了两下,抬眼征询她的意见,“想看什么”她想起两人气氛还算好的时候,双休偶尔会在窝在一起看电影,有时候他嫌无趣,便抱了笔记本在旁边办公。很多时候她都是在文艺片舒缓的配乐和键盘“啪啪”的声音中睡过去的。“花样年华吧,当时看了一半儿。”他迅速地找到碟子塞进机子里,直起身来看她,“看到梁朝伟问张曼玉会不会跟他一起走,还差个结尾。”他一向记忆力惊人,顾潇楠抿嘴仔细回想,最后揉着脑仁告诉他想不起来了。“嗯,应该的。那时候你已经在打鼾了。”周一凡在她窘迫的眼神里去拉好窗帘关了灯,还从卧室翻出毛毯裹在她身上,最后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许是这几天真的累着了,又或是懒得纠缠了,总之她像个小奶猫一样,乖乖地窝在他怀里,安静地看电影。坚强了许久,当她终于卸下满身的铠甲和毛刺走进自己的怀抱时,周一凡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周身都是昏暗的,电影冷黄色的调调在客厅映出荧荧的光,背景乐是大提琴低沉缓和的声音。就这么抱着吧就好,她乖巧,安静,不再伶牙俐齿,浑身是刺,也不用想明天,也许没有明天,他闭着眼睛安然地想。终于到了周一凡说的那段,顾潇楠在毯子里动了动,问他,“你说张曼玉会跟他走吗”“不会。”她原本还想追问为什么,歪头想了会儿索性作罢,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鼻子嗡嗡地告诉他,“要是我,我就会。”这世上爱情千万种,人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那一种。可她不尽然,她说爱情之花开漫山,我选最最绚烂的那一株。开到荼蘼也就罢了,这世上美好的东西多不能长久,但它到底来过,我也感谢它在生命里怒放过,灿烂过,哪怕孤芳自赏。周一凡情动,低头在她额前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嗯,做得对。”他的姑娘,孤勇,壮烈,凭着一腔热血单枪匹马地杀到他眼前。他眼眶微热,鼻翼瓮动,顾潇楠意识到他胸腔在微微震颤,伸手轻轻抚了抚,“谁没有过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周一凡,我不后悔。”是的,她当然可以不后悔。周一凡的心忽得跳的厉害,可是他后悔啊,她拼尽了年轻的勇气和胆量,他却在日复一日的冷淡生活中磨平了她的棱角,从那以后她变成了小溪里最最圆润的那颗石头,永远躲在厚厚的苔藓后面,再也不会去拦截水流电影结束的时候,梁朝伟在吴哥窟里对着小洞倾诉秘密,周身是将融的落日和历经沧桑冷眼旁观的罗马柱。她将肩头的毯子紧了又紧,缓缓吐字,“后会无期了,胆小鬼。”他站起来把灯打开,又帮她重新倒了水,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了,问她要不要睡觉。顾潇楠一双眼睛在吊灯下面剪水盈盈,“不要。”她说,“周一凡,我们说说话吧,我害怕。”又恢复了刚刚的姿势,周一凡手脚酸麻,却也不皱下眉头。他听顾潇楠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毯子传过来,轻轻悄悄地震颤着胸腔和耳膜,她说,“周一凡,我真怕啊,爸爸没了怎么办”他想起前些日子,安抚地摸了摸的她的后背,而后轻轻拍着,“前两天,我去看周远山了。”“他不太好。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想,有一次你在办公室对我说的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事情还是不要发生比较好。他好像老很多,满头的白发,刚开始的时候我都不太敢认。”“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或许让他按照该有的方式受到惩罚比较好。可是谁知道呢,说不定到时候见到他的尸体我又该后悔了。”“所以啊,顾潇楠你看,我们都是生活中的胆小鬼。害怕困难,害怕决定,害怕后悔,害怕争取,害怕拒绝我们害怕这么多东西,但这是应该的,人生在世,大家都是头一次。”“生而为人,都是探索。”作者有话要说:和编辑商量了一下,她建议我把周一凡的番外放到这边。所以我把隔壁传的锁上了,以后会用其他的番外替换。带来麻烦了,见谅。、第四十六章两人在沙发上睡了个囫囵觉,心里都惦记着事儿,一早上就醒来了。周一凡知她心里着急,匆匆洗漱吃了饭就带她去了医院。手术是在上午九点,顾潇楠一早上都在椅子里坐立不安,倒是顾爸顾妈,比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