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己垂帘听政那会儿完全不同,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热情,她身边的老宫女说:“听说皇上那会儿上朝,总是懒懒的,宰相大人说几句,然后便散了。先帝爷更不堪,也算有福气,生了朔亲王这么好的儿子。”皇后嗯了几声,赞道:“朔亲王是一等一的好,这皇室若都落魄了,也留下他这唯一一个希望。”老宫女有些非分之想,拉着皇后道:“娘娘既然和王妃情同姐妹,而朔亲王是如此好的男人,何不与王妃共侍一夫,只怕皇上命不久矣,弟弟娶了寡嫂,在民间也常有这样的事。”小皇后吓得脸色都变了,她想呵斥这老宫女,可一直以来她总算是精心伺候,自己落难那会儿也在身边,便没拉下脸来,但不得不严肃地说:“这种话你们胡说,传出去就糟了。我难得有一个人真心相待,怎么能去伤害她,你们不要再胡说这种话,我才多大,若不是被迫嫁给皇上,我现在还是在家玩儿的孩子呢。”老宫女见她认真起来,知道是说错了话,连连赔不是,此时那边有太监出来,殷勤地上前问:“皇后娘娘缘何久久在此,王爷听说了,让奴才来请安。”皇后便道:“我想见王爷有话说,可不着急,等他们散了朝不迟,国家大事要紧。”她一面说着,带着宫人去不远处的凉亭歇息,走远了还忍不住叮嘱,再不许她们胡说八道。可皇后自己也突然意识到,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妹妹,就算是真正的妹妹也该避嫌,现在还能假装是个小孩子,四五年后呢别人瞧着自己一个大姑娘在他们夫妻身边转悠,能不说闲话吗但没多久齐晦就闻讯而来,到了跟前,皇后担心地问:“可有打扰王爷的正事”齐晦很温和:“娘娘有话只管吩咐。”皇后尴尬地一笑:“这样倒有些生分,我心里”她慌乱地摇头,怎么就被宫女勾引着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言辞,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是想告诉你,这两天明明大家都很高兴,但姐姐她总有心事,或者说不仅是这两天,之前就开始忧心忡忡了。而从之前来算,并不是单单为王爷担心,我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虽不算长,朝夕相处,我多少也看得出一些。王爷若是得空,多多关心姐姐,要说现在一切太平还能有什么烦心事儿,可她藏在心里总不大好。”齐晦很是受用,认真地询问:“娘娘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后仰着脸掰着手指计算之前的事,忽然想起来,道:“我们去探望老太妃们和三皇子回来的路上,姐姐她做了个噩梦,我要是记得不错,就是从那会儿起,看起来和她做的梦多少有关联。当然,也可能是我多想了。”齐晦感激不尽,连声向皇后道谢,而皇后为了避嫌,立刻就跑了。回到中宫湘湘问她去了哪儿这么久,皇后随便敷衍着,湘湘也没多想,而今天,她正等着曦娘归来,告诉她庞浅悠的结果。可没多久后,一直发呆的湘湘,突然唤来宫女,说她想见自己的丈夫。皇后在边上偷眼一瞧,湘湘这张脸,可不就是写满了心事吗宰相府中,曦娘还在闺阁未走,庞夫人不屑见她这种低贱的人,大少奶奶还算客气,派人送来果盘茶点,都摆在了矮几上。可茶点果子分毫未动,庞浅悠站在窗前很久没说话了,就在侍女送东西来之前,她已经向曦娘坦白了,自己装疯卖傻的事。但她刚刚从王府被送去哥哥的私宅时,真的有一度痴傻,是简风带来母亲和嫂嫂,把她唤醒了。结果看到母亲依旧自私的一面,她选择了继续痴痴呆呆的样子,她不想跟母亲回去,不想回到这个家,而在那私宅里,她才有机会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可没等到她有勇气跑出去,湘湘就被册封了朔亲王妃,那天一早听妇人们闲聊着说起,她几乎要疯了。后来的事,曦娘和浅悠一同经历了,但在路上因受惊过度,她的确又一次变得不正常,直到在山脚下,浑身是血的齐晦倒在身上,她才终于又醒过来。然而至今,手上还留存着热血黏腻的感觉,不论怎么洗手,不论怎么浸泡在冰水里,也挥不掉那种感觉,像浸透在肌肤里,像刻在了骨头上,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犯下的错、造下的孽,这一路又装疯卖傻,她就是不想再去面对任何人,包括自己。“你这样不累吗”曦娘道,徐徐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你还能撑多久,打算一辈子这样过,还是你又算计着,能让齐晦为你做什么浅悠,不可能了。”浅悠转身,曦娘抬眸看她,那笑容是对人世的蔑视,清高得让人生厌,她冷冷地说:“装疯卖傻虽然很累,总好过让别人看到我,明明白白地去面对齐晦和湘湘的幸福。我宁愿做个傻子,也要让他们,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根本体会不到那些幸福。他们再好,我也感受不到,永远感受不到。”面对浅悠的自欺欺人,曦娘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有谁活着,是为人幸福给别人看的,若真有这样的人,和庞浅悠倒是一路了。她淡淡一笑,再问:“往后的日子,你打算怎么过”“这是我家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浅悠带着敌意,“不管你怎么去告诉她,我不会再搀和他们任何事,齐晦和我再无瓜葛,那个女人也从来不配和我相提并论。往后我怎么样,不用你们操心,更犯不着像看管犯人似的盯着我。”曦娘起身,将衣裙理一理,神情郑重地说:“我不会告诉太多人你是装疯卖傻,包括你哥哥,但你最好记着自己的话。可惜不能如你所愿,我会时时刻刻派人盯着你,反正有下人去做,不用我费心。但无论何时,他们若告诉我你又想折腾什么,庞浅悠,我一定会杀了你。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你还有一个哥哥,对我们所有人来说,你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阴魂不散的你,比你的父亲更可恶。”浅悠脸色涨得通红,几乎要勾起她的仇恨来,可曦娘明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依旧不退让,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用摆出这副脸色,你若是现在就怒了,就去动手,我也好早结果了你。你也不必熬着时日等待机会,现在我可是慕家的少奶奶了,有的是法子和人来对付你,你不信可以试试看,你会死的很难看。”曦娘扬长而去,浅悠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忽然身子一软跌了下去,狰狞的脸色渐渐变得平和,渐渐又回到那天真无邪的模样,继续装下去,装下去,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在承受看着别人幸福的痛苦,绝不能,哪怕做个傻子,她也要笑到最后。曦娘离开闺阁时,心中已笃定,除了湘湘之外,她不会告诉任何人,自然庞浅悠也不会露出马脚,世峰说没别的事不会放她出去,剩下的人生,她应该是要在这个家这个院子里,孤独终老。深宫里,湘湘正在阴凉的窗下缝制孩子的衣衫,皇后又不知跑哪儿去了,但如今天下天平,湘湘也不怕她会出去收到欺负,等着日落后凉爽一些,便要去看望静姝。至于齐晦,她派人去找,可那边太忙,说是等一等等一等,等到这会儿,也没见相公的声音。湘湘体谅丈夫,可心里并不高兴,这会儿看似专心缝制衣衫,心里却很沉重。一不小心,针尖扎入手指,她慌张地看着血珠子冒出来,忽然一只手抓过来,把她的伤口含在了嘴里。、291先把婚礼办了“小心叫人看见。”虽然齐晦不知几时来的,可湘湘一直在等他,突然来了不值得惊讶,但一来就这么亲昵,湘湘本来心情并不怎么好,她便想要抽回手指。齐晦却一心为她处理伤口,但看到指尖不止这一处,其他手指也或多或少被刺伤过,不禁心疼地说:“你想要什么,让宫人去做,何必吃这种苦。”“等孩子出生了,穿着我自己给他做的衣裳,我才觉得安心。”湘湘推开齐晦的手,收拾针线,之前忙忙碌碌也没有太多时间能静下心来,齐晦这一回来,她有了大把的时间,真想把孩子将来春夏秋冬的衣裳都做好。湘湘没有母亲,齐晦也没了娘,他们的孩子没有祖父外祖父辈的宠爱,好些事就要湘湘自己来做。“你找我什么事”齐晦坐定了问,虽然心中有数,但他想听湘湘先说。“没什么。”可在等待的辰光里,湘湘渐渐平静,明白过来,到如今已不是庞浅悠缠着他们,而是她自己没放下,是自己纠缠了自己的心,慢慢来,一定会彻底放下过去,至于齐晦救了庞浅悠的事,反正自己没见着,也犯不着难受。齐晦见湘湘神情平和,并不像是装出来,也就不再追问,而皇后上午与他说的事,他思考良久,即便猜不出湘湘到底做了什么噩梦,可他不能一味地以朝廷国家为借口,让湘湘承受寂寞,甚至是被他忽视。一直以来都是湘湘在为他付出,他不能把湘湘的情意,当做自私的资本。“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齐晦看起来和认真。“什么”湘湘没好气地应,针尖在发髻上轻轻一擦,便低头继续飞针走线,语气懒懒地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就想好好歇着,你最好别烦我。”“再过几个月,你的肚子会越来越大,行动也不方便,所以有件事儿,我想现在就办了。”齐晦按住她的手,让她停一停,道,“怪我太小气,你可知道帝后大婚的排场,要花费无数金银,但若只是册封仪式,则能省下很多繁琐的事,也省下很多银子。”“怎么了”湘湘好像猜到一些,但不敢肯定。“庞夫人已经向简府提亲,等沈家的人来京城,就择日举办婚礼,慕清和曦娘打算和他们同一天成亲,说要请的宾客都差不多,不想多折腾一次,而曦娘本就想一切从简,这样有庞府简家和沈家的人操心,曦娘不用费心了。”齐晦微微含笑,“湘湘,他们都要成亲了。”湘湘点头,又摇头:“是你们男人商量的我可没听姐姐们提起。”齐晦道:“就是他们商量的,我想,咱们得在他们之前才好,我们可是连孩子都有了。”“我们”湘湘故意为难他,“难不成,我还不算是你的妻子”“我答应过你,待有一日世道清明,给你一场完整的婚礼,可再往后你就行动不便了,再再往后,我们就落在世峰他们之后了。”齐晦已经拿开了湘湘手中的针线,握着她的手道,“咱们先把婚礼办了,之后等皇帝禅位,直接册封你即可,若是办大婚,太费银子。”湘湘稍稍鼓着腮帮子,不大服气地说:“我怎么觉得,你特别对付呀,若是我非要在将来举办帝后大婚,风风光光地花银子,你真的不肯吗”齐晦笑:“咱们是不满先帝和齐旭荒淫奢靡,才想改天换日,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怎么好一上位就穷奢极欲地花钱,帝后大婚是整个国家的事,可现在咱们把婚礼办了,是自己家的事,又自在又高兴,我给你做最华丽的凤冠霞帔,好不好”湘湘狐疑地看着齐晦,抽回自己的手,防备心慎重,盘问道:“老实坦白,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好端端地提什么办婚礼,我可没求过你”齐晦道:“跟着我吃了多少苦,可连那道册封王妃的旨意也是你自己所写,你承受一切委屈,努力争取该得的,我却什么都没给过你。湘湘,我不单单为了你,我更为了自己。我保证,将来我再忙再辛苦,也不会不管你,咱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就像今天,你想见我了,就派人去找我,不要客气。”湘湘心里是暖的,嘴上硬着说:“我才不客气呢,我还打算等你来了,恨恨骂你几句,现在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别忘了,这几个月不给我捎信的事儿,我还等着跟你算账呢。”齐晦笑悠悠地看着她,湘湘说着说着就没底气了,脸蛋儿一红煞是好看,她推搡齐晦:“讨厌极了,看到你就烦,赶紧走开。”齐晦却突然捂着肩膀露出痛苦的模样,湘湘这才想起来他肩膀上的伤,着急地连声道歉,问是不是弄疼了他,扒拉着衣襟就要看是不是伤口裂开了,齐晦却一把搂过她的腰问:“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就脱人衣裳”湘湘眉头一皱,气得不行,在他没受伤的胳膊上狠劲一拧,齐晦疼得直呲牙,却不肯松开,缠着她说:“等我这边好了,你也多拧几下,现在还没什么知觉呢,得让他醒过来才行。”这一说,湘湘知道,太医讲齐晦的手臂可能无法恢复到从前那么灵活,但还是有希望的,可希望这种事,谁知道是一年还是十年,她舍不得再拧他了,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受伤的肩膀,委屈地说:“你可别招惹我了,回头我弄伤了你,你好一辈子要挟我了是不是”“好好的,怎么哭了”齐晦不忍心。“我心疼你。”湘湘小心翼翼为丈夫整理好衣衫,终于说出口,“一看到你受伤,我就想起庞浅悠,难道那个人,要一辈子阴魂不散”齐晦问:“那我去杀了她”湘湘一愣,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然呢”齐晦道,“她不会再出现,永远也不会,你并没有那么狠的心要她的命,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人让自己烦恼我知道要放下很难,毕竟她折腾出那么多的事,可你也要想一想,我是什么人,我有没有因为她的存在暧昧不清过,我甚至连和她说的话都有限,我这么好,你就看不到吗”湘湘苦笑不得:“哪有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