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紧,登时飞身出去。周围的人压根儿没看清朔亲王的姿势,齐晦已扑过去,紧紧拽住了男子的一条腿,两人都立定,沙尘渐渐沉下,都看到了那男人脑袋后头,一块尖锐的石头正虎视眈眈,这一撞,怕是命也不保。拳脚无眼,王爷有没有人追究且不说,好好一条人命,还不曾保家卫国,死在这里太不值。本来周围的人,都想看一场好戏,这会儿却被震撼,一时爆发雷鸣的掌声叫好声,参将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忙迎上来问齐晦如何,把他送出校场。而那男人摔在地上后,回头看到了就差一点点要戳进他后脑勺的石头,心里腾腾直跳,气息又乱,几个兄弟上来给他送水,他一把推开,冲出人群跟上了齐晦。“多谢王爷不杀之恩。”男人冲到齐晦面前,单膝跪地。“我们是切磋而已,救你是我的本分。”齐晦道,又对参将说,“是个好手,若非他今日已与其他将士打过几个回合,我自负地让一手,只怕会输给他。”这种话,外行人是会听得一惊一乍,可大家都是学武的,参将早就看出来,王爷根本没花十足力气,他笑着没说什么。齐晦则问地下的人:“叫什么名字”“卫猛。”那汉子应道。“威猛”齐晦含笑,伸手搀扶他起身,“是个好名字,来日有机会,咱们再好好切磋。”他说罢,与参将往外走,后头士兵们涌上来起哄,众人都戏谑看似文弱的朔亲王竟然如此厉害,然后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开始传说这位王爷过去的事,说他是一直在冷宫里长大的可怜人。只有卫猛闷闷不语,众人都以为他不甘心输了,都笑着说,是王爷太强,不是他太弱。然而齐晦一身尘土,怎好去办正经的事,势必先赶回家去,湘湘本和曦娘挑着裙摆在太阳底下踢毽子,见丈夫闯进院子来,不知哪儿滚得一身尘土,袍子底下还被扯破了,湘湘撂下毽子跑上前看,压着火气轻声嘀咕:“我说过多少回了,你要和人切磋武艺,把这衣裳换了,你光脱了外衣有什么用,从里到外哪一件不是好的,多糟蹋呀,下回就不能穿了。我不是给你准备了衣裳,你倒是换了再打呀。”可嘴里这么唠叨着,也不顾脏,就伸手来摸摸丈夫,忧虑地问:“你伤着没有,有没有破皮的地方。”便拽了胳膊说,“快进去让我瞧瞧。”夫妻俩这么从眼前走过,曦娘捡了简直刚过来,湘湘已经把姐姐给忘了,一门心思要去给丈夫换衣裳,齐晦冲曦娘无奈的一笑,可曦娘却看到他眼底下满溢出来的幸福,她曾经想过无数回,将来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她的弟弟幸福,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两年来给自己梳头的湘湘,缘分实在是妙不可言。进屋子,齐晦浑身都被妻子摸了一遍,左手手臂上有两处乌青,都是和卫猛直接对抗时留下的伤痕,他力大无穷,有几下齐晦几乎要扛不住,但他用力气的方式不够聪明,才能让齐晦看出破绽。湘湘一面给丈夫涂药膏,一面听他说在校场切磋武艺的事,听齐晦再三夸卫猛是个好汉,湘湘却道:“小心一些,谁晓得下一个来找你切磋武艺的人,会不会招招致命你想练武,找庞公子去呀,陌生人上来就打,我真是不放心。”可齐晦却有些心疼,从舞娘到念珍,湘湘处处小心得让齐晦都觉得不可思议,世峰知道她的一些决定后,也直言湘湘心思细腻,可齐晦却发现湘湘如今草木皆兵,对什么都敏感而小心,他怕她太辛苦。好在该撒娇时撒娇,发脾气时也很能折腾,才让他稍稍安心些,而这会子刚说完严肃的话,立刻就凶巴巴地说:“下次打架,记得换衣裳,不是我小气,是来不及给你做新的,你见那些官员大臣们,难道传得破破烂烂去府里那些针线上的丫鬟,很辛苦了。”齐晦笑悠悠地张开怀抱,想要湘湘过来抱一抱,湘湘明明满面笑容,却故意做得不耐烦似的,刚扭扭捏捏走过来,外头曦娘在问:“你们俩啊,就把我撂在外头了吗”湘湘赶紧跑出来,见姐姐拿古怪的眼神打量她,更凑上来轻声问:“坏了好事了你们也忒热烈了,大白天也要亲热亲热吗”“哪儿有的事。”湘湘羞得脸红,而齐晦跟出来,毫不顾忌地在曦娘面前系着衣带,一副事后穿衣裳的架势,曦娘捂嘴大笑,齐晦还不知是为什么,湘湘气得踹了他一脚,“赶紧出门去吧。”曦娘则嚷嚷着,她做大姑子的要收拾弟妹了,不许湘湘虐待齐晦,一家子乐乐呵呵的,有她在时时刻刻都有笑声。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是除夕,这一日湘湘不得不穿戴华丽的衣衫,随齐晦进宫赴宴,曦娘为她梳头涂胭脂,比平日要浓艳一些,湘湘觉得这样子眼眉之间果然更有几分气势,便欣然接受了。可怜曦娘一个人在府里等他们,湘湘说交子前他们一定回来陪姐姐守岁,便坐上华丽的马车,往皇宫而去。深宫之中,宋静姝亦在镜子前梳头上妆,身后一排排华丽的礼服罗列着,宫女们请她选一件喜欢的,此刻外头有人来,以为又是来催时辰的,静姝正不耐烦,却是听见说:“皇上来了,圣驾就快到长寿宫门前。”静姝一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如今她已经能稳稳当当地走路,只有宫女们知道,她没日没夜地练习,似乎久违了除夕夜宴上,能端庄地走进大殿。众人到门前,皇帝已换了吉服来,只是这个时辰来,谁也没想到为什么,皇帝到门前却说:“朕来迎太妃,共同赴宴。”静姝有些受宠若惊,但转念一想,必然也是宫廷礼仪,又不觉得什么了。而皇帝则吩咐左右,你们退下,朕有几句话要对太妃娘娘说。宫女太监陆续离开,静姝身上还只是单单一身常衣,皇帝见屋子里架了那么多礼服,知道她还没挑选,便选了一身褐红的说:“这件好。”“是。”静姝已无方才人前的模样,瞬间在皇帝面前变得谨小慎微。“对了,朕是来问你。”皇帝看样子,不像是来折腾宋静姝的,正经问,“你们舞娘之中,哪些人是被买来的哪些人是捡来的,你自己还有湘湘,都是怎么来的”静姝不知道问这个做什么,只是奇怪地看着皇帝。、179木牌姐妹之间是捡来的还是买来的,在她们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大家都是一样苦命的人,但如今宋静姝学会事事留个心眼儿,更特别是皇帝的事,突然跑来问这个,必然背后另有什么目的,见皇帝眼神中浮起几分不耐烦,更加觉得,他是在问什么重要的事。皇帝也算聪明,道:“你叫宋静姝,有名有姓,家里是姓宋的”静姝不得不点了点头,脑中飞速想着这其中的差别能带来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刚想撒谎试探皇帝,可其他舞娘们如今也伺候着皇帝,万一大家说的话对不上,真真假假的,皇帝就该收拾她了。唯有应道:“妾身是被买来的,来时有名有姓,湘湘她是捡来的,不过大部分人都是买来的,皇上问这个做什么”皇帝竟是眼前一亮,问静姝:“湘湘真的是捡来的,那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你们不是从小形影不离,你有没有见过她拿什么东西”皇帝脑中迅速出现了湘湘的身形,一时脸上竟带了微笑,忽然想起那天湘湘说静姝给了她一个包袱,忙问,“你不是把湘湘的东西还给她了,那里头都有些什么”静姝应道:“就是些衣裳,我们进宫前很穷,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可是说着话,她已经想到了那块木牌,不知道皇帝说的信物是做什么用的,可湘湘那个东西,好像就是襁褓里带着的。但都是很久远的记忆,而对静姝来说,那一直只是她们姐妹情谊的象征,所以她才会带进宫里。“实在可惜了,倘若庞峻要找的东西在她身上就好了。”皇帝搓着手,不知是冷还是激动,喃喃自语着。“皇上是替宰相大人问的”静姝没忍住,开口问了。若是平日她多嘴,会被皇帝狠狠瞪一眼,甚至捏着下巴斥骂,她这会儿心里正慌,没想到皇帝却说,“庞峻来找朕,说他年轻时风流惹下的债,落了一个女儿在民间,十几年查下来,据说是做了舞娘,他就差挨个儿去找了。湘湘既然是被捡来的,指不定就有希望,你看她那么高贵端庄,兴许就是骨子里流着宰相府的血脉。哪里像你,扶不上墙的。”皇帝说着,又鄙夷地打量了静姝,已经不是进门时的温和,烦躁地说:“赶紧把衣裳穿好,该去大殿了。”静姝答应着,等皇帝到外头去等,宫女们涌来为她穿上层层叠叠的礼服,她天生丽质,白皙的肌肤能驾驭一切眼色,便是黯淡老沉的褐红,也能穿出一番韵味。施施然被簇拥着走出殿阁,皇帝回眸看一眼,眼中的光亮稍纵即逝,他总是为宋静姝的美丽惊艳,可也总是在下一瞬,就想到她肮脏的身体。而静姝此刻却无心去看皇帝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她,甚至无心去在乎自己穿戴了什么,她满心都在想那块木牌,她记得是收在自己包袱里了,若那个东西就是宰相在找的信物,湘湘就要变成宰相的女儿吗变成了宰相的女儿,将来会怎么样轿子一路往明德殿来,皇后早就等候了,待三人一同入席,娇小的皇后看着就像是他们的孩子一般,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觉得,皇帝和静太妃看起来,才真正像一对,虽然谁都知道皇帝把年轻貌美的太妃养在后宫是为了什么,可没想到,太妃能行走后跟在皇帝身边,竟会如此般配。这一幕湘湘也看在眼里,静姝还是那么美艳,她从小眉宇间就有傲气,此刻款款走上凤座,举手投足又何尝不如自己,她们本来就是一样的,学舞之人,想要仪态周正,最最容易。宴席不外乎歌舞升平,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只是今日是除夕,有一些额外的礼仪,酒席过半夜渐深,太监来奏请吉时,便有皇后和太妃领着一众皇族女眷退席,去供奉列祖列宗的殿阁拈香行礼。湘湘算是朔亲王府的人,纵然不被承认王妃的身份,也被邀请同往,她从容地跟在其他王妃郡主的身后,因是庄重肃穆的事,谁也没开口说什么,几十号人乌泱泱地来,一路上静寂无声。皇后与太妃先进殿去,众人侍立在门外等候,此时却见宰相带人前来,年长的几位问他做什么来,庞峻说今年选了他来主持礼仪,一面就要进门去,但转身时,将目光落在了湘湘的身上,湘湘落落大方地看着他,而庞峻已经从皇帝口中知道湘湘的来历。他当然不是寻找什么沧海遗珠,可皇帝似乎很乐于帮他做些什么,毕竟眼下若非庞峻为皇帝把持住一切,靠他那点点本事,朝堂早就乱了。而皇帝最大的威胁是齐晦,只要一念之差,兄弟之间就能从盟友变成死敌,皇帝现在是多方拉拢关系,任何时候,都能联合一方全力对付另一方,难得求皇帝办一件事,他竟那么快就给了结果。原来这位朔亲王妃,是被捡来的孤儿,他要再想法子,套出湘湘身上有没有信物的事。湘湘则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宰相,不知为什么,她不觉得庞峻面目可憎,相反觉得他很老,眼神面容还有双鬓的白发,无一不显示着他的衰老,就是这样一个人,还在企图颠覆朝纲吗为什么他不能一起把这个世道往好处去改变,就他这把年纪,即便坐上了皇帝,又能享受几年的荣耀这些疑惑,湘湘一直带回了家,离宫回王府时,她说今天宰相大人刻意看她了,湘湘说这么老的人了,还能折腾什么。可她没想到,齐晦却说:“世峰告诉我,庞峻让皇帝问了宋静姝你们的来历,说他找流落民间的私生女,要找一个信物。”湘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着急地拽着齐晦说:“不会是我吧,我不要做他的女儿,回去就把那个东西烧了,赶紧烧了,我绝不要做他的女儿。”齐晦见湘湘当真了,忍不住发笑,而湘湘见他这模样,立刻掐着脸问:“你胡说的是不是,你又欺负我,欺负我没爹没娘吗”“我怎么敢欺负你。”齐晦赶紧把他搂过来,他们可是在说很要紧的事,齐晦道,“果然如我所料,他们找进宫了,你记着,太妃若是问你,你一定要说没见过那东西,不知怎么,我越来越觉得那块木牌是有用的,等慕清回来,我立刻和他带着这东西去找舅舅。”湘湘还是不放心,紧绷着脸嘀嘀咕咕说:“我绝不是他的女儿,肯定不是。”齐晦虽然一再强调,那只是庞峻的借口,可湘湘好像特别在乎,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拿湘湘的出身来开玩笑,对一个连自己从哪儿来都不知道的人而言,这样的玩笑太过分,一路道歉赔不是,见妻子又窝在怀里撒娇,才稍稍放心些。而皇宫的宴会一散,宋静姝就赶回寝殿,让宫女把她的包袱找出来,万没想到的事,她满心以为就收在包袱里的木牌,竟然不见了。她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发现几件昔日湘湘的衣衫时,心里就明白,肯定是有宫女动过了这些东西,她们分不清谁是谁的,就胡乱收了起来,那块木牌要么掉了,要么就是被湘湘拿走了。她本可以审问宫女,问她们是不是动过,可那样有了动静,皇帝就会来问她为什么。她来不及拆下发髻,来不及脱掉衣裳,守着满桌凌乱的东西发呆,心里有个念头翻江倒海。她不想看到湘湘,越来越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