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啊,”苏行蕴接过手下递来的雨具,殷勤地替他二叔打伞,边说又边昂头看向河面,疑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师叔伯他们呢,可有运药草来啊我这边当真一刻也撑不住了。”“你还能再出息点,”苏靖歇扫他一眼:“医白学就罢了,这官也是白当了”“不是啊二叔,”苏行蕴挨了训后哭丧着脸解释,叫苦不迭:“这场瘟病不似一般时疫,我医术是半吊子不错,可连舒云都无计可施,治不了病根,你就知是有多棘手再加之这清河穷山恶水,缺粮少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我当真是处处为难,就等你老人家大驾前来救命。”林青穗在一旁先没吭声,见苏靖歇眼看向她似是求证,便也轻轻的开口:“二叔,行蕴所言不虚,清河因瘟疫凶悍异常,早早城门禁关了,粮草药材调集进来十分麻烦,如今清河百姓有半多患病,满城人心惶惶,官大人确实也难做。”苏靖歇这才真正面色凝重了起来,他侧身指向河道来路,沉声道:“我同你虞平、虞静师叔一同来的,还带了几个医艺不错的献字辈弟子,但在中途河段撞上堆积的礁石,大船行不过来,你派人用轻舟去接。”“好好,”苏行蕴连忙应下,挥手唤了卫兵来,他让林青穗先带着苏靖歇回行馆,自己领着手下前去接应。苏靖歇在行馆简单换了衣物后,连热饭都没吃上一口,就直奔城西去察看情况,到地方之后舒云不在医馆,林青穗正要找人问,水信听闻她回来了,急着进屋禀告:“姑娘,大夫又到郁少爷那边去了。”林青穗脸色瞬即煞白,她心有不安地,跟苏靖歇说明了林郁的事,又磕绊地请求他:“您能,能先去给他看看么”“你这傻孩子”苏靖歇当即旋身就走:“这何须吞吞吐吐的,速速带我前去,”几人匆匆赶往临街,进泰安府之前,林青穗一再劝嘱:“二叔,这瘟病见风就能传染,舒云大夫进去都是用药巾蒙上头面的,您千万要小心些。”苏靖歇颌首应了,进了阁楼后,门卫仍拦着不许人靠近,苏靖歇直截了当的高声喊:“舒云可在”里屋人听见了声音,欣喜回到:“虞离师伯你来了”门卫这才放行,苏靖歇迈步进屋去,林青穗正要跟上,他挥手一挡:“不能进,你先回去。”苏靖歇的眼神凝健又镇定,他直视着林青穗,低声叮嘱:“我去看看,你且放心。”林青穗须臾间便红着眼睛,她垂下了脸孔遮掩情绪,道:“是,有劳二叔。”一个时辰之后,天雨渐收,苏靖歇派门卫来告诉林青穗,是说林郁暂无大碍,让她先回去找苏行蕴,看看药王谷的人来了不曾,他这里还少了几味药。林青穗闻言立刻坐车返程,才刚被放行走出城西,正有卫兵骑快马来寻她:“林小姐,苏大人接到了药王谷几位神医,正在往回路走,让您先去行馆等着人。”林青穗应下,让车夫加鞭催马赶回行馆,她带着水信风莲进了厨房,熬了大锅紫苏姜汤,备足热水热茶,点心果子,又淘了米蒸好饭,将准备做的菜蔬洗净切好。她做事一贯手脚麻利,有条不紊的将准备工作做足,就着手开始依次炒菜。厨房有两个烧火婆子,加一个帮厨厨娘在,林青穗自己能主厨,风莲手艺也不错,她们就只需打打下手,三人都咂着嘴有些不敢置信,这将来的官夫人,厨房活儿做的手熟又老练,比那小厨娘满丫可不强得多其中有个婆子叫做牛大姑,见这林小姐都回来好半天了,满丫那死丫头也不知躲哪里偷懒去了,愣是迟迟不见人影,她怕到时苏大人知晓了怪罪,就找了个借口出了厨房,四处去寻满丫。不想那满丫是个不怕死的,因今儿是清明节,她左想右想还是得回去祭拜爹娘,就趁着行馆护院守卫松懈,偷偷溜了出去。她爹娘当初被洪水滚卷走了,也不知冲向了哪里去,想想也知是凶多吉少,她命大,半道上挂在树杈上,被路过的苏大人所救,后又被带到了行馆来做厨娘。满丫有许久没出行馆了,她听说了外边在闹瘟病,吃用米粮衣物都是专门有人送到行馆来,馆府里的人都不许随意出去的。她今日费尽心机溜出行馆,一来确实是思念爹娘心切,实则也是因为被关了太久,心痒的慌。满丫出来之后,却发现大街上全然变了个样了,路上稀稀拉拉就看到几个人在,还个个蒙着脸面步履匆忙,不时就能看见成行成排兵卫来回巡逻,见这样的情形,满丫哪里还有心情游玩,草草拜祭完爹娘,立马就往行馆赶。结果等她走到大门前,守门的侍卫们却莫名翻脸不认人,远远地就大声警告她不得靠近。“我我是满丫啊,厨房帮苏大人干活的厨娘,”满丫连忙诚惶诚恐地解释。之中两个侍卫吃过她做的几餐饭,其实知道她是谁,但也丝毫没留情面,只是语气无奈道:“先前就跟你说了规矩,没有两位大人的命令,不得自私出行馆,你要乱跑什么这又是去了何处,若沾上了疫病如何是好”“没,没,”满丫急急否认,“我怎么可能染上病,我才出去了一小会儿”侍卫们不欲跟她多废话,直接拔出寒光闪闪的长刀告诫,满丫吓得七魂险些掉了五魂,她捏着手中的旧伞双股战战,哭着不解道:“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那个林姑娘天天进出府来回乱跑啊”“你也配和林姑娘比人家苏大人的未婚妻,”侍卫走前两步赶她:“总之我们接到的令就是,闲杂人等不许靠近,你赶紧走远点。”“我,我能去哪里啊,你们要逼死我不成”满丫抽抽噎噎哭了起来,骂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我是苏大人的厨娘,等大人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们”她正掩面哭闹着,忽听大道上传来骏马嘶鸣,满丫转头瞧见领前高马之上的人后,眼睛迸出惊喜的光亮,苏大人回来了“大人”满丫拔腿就朝苏大人跑去,侍卫暗道声糟糕,却没人敢跟上去追,可她还只跑到苏大人马前几丈远,就被卫兵提枪拦住:“闲人止步”“大人,”满丫委委屈屈地哭诉:“满丫思念爹娘心切,就回家去祭拜了一回,来回半个时辰还不到,门口那些人不知怎地,就不放我进府了。”苏行蕴听她三言两语,眉头都没动一下,直接挥手让人送她去南城祠堂:“过几日再看,若全然无事,我再叫人带你回来。”满丫惊愕地抬头看他,正要再求情,兵卫却直接一个手刀将她打晕,满丫哭都没机会多哭一声,就被人拖走了。因听到了女子声音,药王谷来的献字辈女弟子便好奇地撩开车帘来看,但还没见着人,那姑娘就被带走,女弟子笑声道:“小酥,不是听说你定了亲了么你小媳妇可在此处呀”“献微,”苏行蕴扯着缰绳的手一僵,侧头特地嘱咐她,“你可莫要这样叫我了,我也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在我媳妇儿面前,千万得给我留些颜面”第107章 齐聚清河行馆内,林青穗将茗茶、干果、蜜饯、攒盒等吃物依数布上食桌时, 外边下人正巧来报, “大人回来了”她赶忙领着侍女们前去相迎, 苏行蕴领着一干人等进了正门, 这行人领头的是两位鹤发松姿的长者, 尾行五六个稍显年轻的青年, 有男有女,这几人皆容色清雅,气度不俗,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林青穗为首立于府宅大门口, 迎面一见人来, 自知晓是药王谷的神医们到了, 远远的便屈膝行过礼,那头苏行蕴边大步行走边指臂喜声道:“师伯师叔,那就是青穗。”靠左道的老者面容满是慈和, 开口声音洪亮含笑:“看着是个不错的丫头, 小子好福气。”待人全数走到面前, 苏行蕴跟林青穗简单介绍过师叔伯以及师兄弟几个, 林青穗垂着脸一一见过礼, 因众人皆是一团和气, 她松了口气之余便没怎么拘着, 苏行蕴让怎么称呼她就怎么喊人, 惹得后边有个唤做献微的女大夫打趣:“早听闻小酥有了位中意人, 可巧这回有机会见上一见, 难为这般乖巧巧的妙人儿,竟便宜了他这泼猴儿”一众人被逗乐,苏行蕴面上的愉色掩都掩不住,见着了这些能救命的活神仙,林青穗心中安定了些许,只是心里惦记着堂哥林郁,便悄声将情况告知苏行蕴,说是二叔让她来找药王谷的人拿几味药。苏行蕴附耳宽慰她道:“心安,方才早让人送药过去了,师叔伯们上了年纪,又一路舟车劳累,容他们稍事歇息片刻。”林青穗连忙点头,心里的悬石落了地,手脚麻利地将人领进正堂奉茶。借着喝热茶吃点心的功夫,苏行蕴将清河瘟疫之事大致述了一遍,等到林青穗领着人来上正菜时,众人的脸色已不复初来时候的轻松,她试探问:“诸位神医一路劳累,不若先吃过汤饭再谈”苏行蕴连忙起身示意:“正是正是,不急于这片刻功夫,师伯师叔,咱们吃过再谈”青穗主厨的一席菜品偏家常口味,荤素合宜,配烩汤温酒,主菜有清蒸福鱼、奶汁香菇之类偏清淡的,也有红油鸭子、五香酱鸡味浓些的菜食。又听说有老大夫来,还特地做了些杏仁豆腐、片皮乳猪几样酥软易入口的,药王谷一众为着赶路,在船上本就没吃上几顿热乎饭菜,这一入席,皆吃的满嘴生香,赞不绝口。酒足饭饱后正事也不敢耽搁,老少大夫们来时已见清河满城风雨,心中多少都有些底,稍作休整后便动身前去安置病人的西城查看,女大夫献微走时格外提了句:“青穗姑娘,多谢款待了,这行馆里的厨子厨艺不错,待晚时再来吃。”青穗嘴角不由微翘了翘,苏行蕴心知这是她的手艺,连忙出声拦住:“晚时让厨娘几个做便罢了,你整日操劳,这些小事无须再亲力亲为。”献微眼内先是闪过一丝讶异,而后打量了一番林青穗,这才顿悟道:“是青穗的手艺无怪乎小酥如此念着护着,竟是个最为体贴贤惠的”“献微,大事要紧,咱先去城内看过病患,回来再逗闹这小俩口,”献微尚未多说,那头献霖献思几个已在马车上招手催促,她颌首笑笑后便追了过去,苏行蕴无奈地低头看青穗:“寻常药王谷里学医百无聊赖,这几个性子活挑些的弟子听闻我将娶亲,早按耐不住地要来打趣,你莫要害羞。”林青穗本还没回过味来,经他这么一提起,反后知后觉生出几分羞意,低下头胡乱点了点,也出言催促他快些去做正事。一行人正要催马而行,却见大道那头急势驱来几驾车马,林青穗定睛一望,像是去外县调粮多日的温行易等人返程回来了。两方一经会面,果见温行易掀开车帘一跃而下,不复从前温润公子的模样,温行易着一身利落窄袖骑装,面容坚毅,眼神也愈发冷硬,见过远道而来的药王谷神医们,神色这才柔和了一些。简言打过招呼后,与温行易一道的几位官员领着神医们先行去西城,林青穗本要跟着一道去,被温行易出声喊停了下来,温行易面上有些为难之意,声音里似也带了些踌躇,林青穗目色微动,疑声问:“怎么了”却见温行易仍有些吞吐,苏行蕴不耐道:“什么事儿不能直言,婆婆妈妈什么,”温行易目光带过他,折身回到另一驾马车旁,这才低声喊了句:“出来吧,到地方了,青穗也在这儿。”林青穗不明所以间,只见一只纤瘦又苍白的小手从车间里头缓缓撩开帘子,继而探出一双满是惶然的眼睛,等露出大半边脸时,连苏行蕴也有些讶异:“朱俏”“俏俏”林青穗更是一惊,连忙疾步上前,挨近车间去迎她下车,“你怎么来了”朱俏见着了林青穗,眼睛不由泛起了光亮,却仍似有些胆怯,缩着小脑袋躲在车里不肯出,面色又是惶恐又是难为情。林青穗伸手去拉她,未作多想接声急问:“你不是回旧乡去看望外祖一家了么怎么又跟着行易公子来清河了这地儿凶险,我不是嘱咐过你莫要乱跑么。”眼见几言说完,朱俏面上羞惭怯色愈浓,眼睛也湿漉漉地冒出泪花来,林青穗惊讶又担忧:“俏俏,这是怎么了”她错愕地转向温行易:“行易公子,这是”温行易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此事一言难尽,容我晚时再解释,”他昂首点了点朱俏,忍耐道:“如今离了旺城,也见了青穗了,你不必再担惊受怕,清河事多,今后你安心呆在行馆里,”说罢又看了看林青穗:“劳你腾间空房出来安置她,具体如何待我得空再说。”不待林青穗多问,温行易长腿一迈回了他那座马车,扬手示意车夫挥鞭启程。苏行蕴被他这一出闹得一头雾水,因衙门还有一箩筐的事务等着,不得已出言叮嘱了林青穗几句,便也火急火燎翻身上马离去。只苦了林青穗,心里再急也要按捺住,不断宽慰眼前这明显不对劲的朱俏,软言软语好歹将她哄进了屋,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朱俏却只一味摇头,再多问,也没说她一句重话,朱俏却似急红了眼眶。她这番模样,急得侍女水信也看不下去了,她心直口快道:“朱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倒是说啊,你一贯也是爽利人,何故现在有事吞吞吐吐的,医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