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体面,举止又还算配合, 硬声道一句:“多有得罪,”前后仔细查过, 见无不妥才摆手放行。复再坐回车上,车轮缓缓滚动,侍女挑着窗帘一路看过,所见守城卫兵竟高达上百余人,内外几层围守着,个个手持寒兵利器,身姿笔挺着严阵以待。“区区清河,眼下这样的局势, 城门竟摆出这等阵仗,”临窗而坐的绿衣侍女啧啧的叹,坐于里侧的另一位粉衣侍女接口:“毕竟接连两位天家皇子亲临此地,半点差错都出不得。”“上回咱们来时,城中尚且只有一位皇子,架势却远不像这般,”绿衣侍女随口冷哼一声,“后来的这位二皇子,可是如何了不得的人物。”“水信,”另一人无奈打断她,欺身来放下她那侧车帘,轻声说:“这可是已经到了清河地界,你注意着嘴把门,谨言慎行,别给姑娘惹出麻烦来。”水信自觉理亏的垂首敛容,再行一刻,车马停驻,两位车夫在帘外低声喊:“姑娘,到主城商行了。”风莲水信搀着自家姑娘下车,商行门前早有人在等候,一见这行人来,顿时语调轻快地扬声喊:“青穗”女子声音清脆娇亮,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林青穗撩开幕篱,同样报以展颜一笑:“貌貌。”明貌迈腿快步而来,伸手揽住林青穗臂肘,拖着嗓音哎哟一句:“总算等到你了,我在这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咱们进去看一眼就走吧。”林青穗眉心微蹙,边同她往里头走,边轻声询问:“现在情况如何了”明貌娇斥一声:“还待如何,那群老奸巨猾的粮商,眼里只装得下钱,囤积居奇,抬价太得太疯了,挣钱也不是这样的挣法”新岁初春,大地回暖,陈郡的水患却尚未全然平息,官府赈灾无力,难民饿殍遍地,所幸皇恩浩荡,二皇子再押送白银二十万两,前来救陈郡百姓于水火之中。二皇子穆壑正月尾抵达陈郡,初至重灾地清河县,便是大刀阔斧一番动作。皇子命此地官府广开粮仓,设点施粮,善济万民,当时东南上下称功颂德,黎民百姓视二皇子如再世恩人。然而好景不长,如此大手笔的施发粮食,还只过了半月,本就捉襟见肘的清河县衙,仓廪粮库彻底腾空,周边府州自保不及,并无多少余力周济清河。朝廷运送而来的官粮尚在路上,官府急忙向各地粮商征粮,但灾患闹到了此时,又恰逢农时播种,东南一带粮市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米价飞涨,粮商们待价而沽,二皇子初来乍到,根本无心也无力坐镇掌持。林青穗一踏进清河粮行议事正厅,顿感一股热流扑面而来,酒气食香等混七杂八的味道,被地龙暖气一熏,冲得人直欲屏息转身就走。大厅之内吵闹喧嚣不停,各家商户唾沫横飞,指手画脚,脸色涨成朱赤色,双眼中燃着激动兴奋的光火。这更像一场狂欢庆宴。“三妹妹”林郁和秦之游见到人来,双双摆手示意她驻步,两人起身出了内厅,面色均是郁郁不悦。“你俩是女眷,还是别进去了,”秦之游将二人领到庭院前,开口的声音低沉疲乏。“可谈拢个统一说法出来”林青穗问。“谈不拢,”林郁摇头,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商户们都在漫天喊价,商会掌事无能,根本压不住场子。”“官府没有派人来么”林青穗疑声道,“官府的人,”秦之游嗤笑一声,不欲多说,只对着林青穗道:“你和明三小姐先行回她府里去,这边咱们实际也帮不上忙,任他们疯闹这阵。”林青穗暗暗叹口气,又抬头问:“药行那边可有消息”“差不多,这样的机会,谁都想大捞一笔,”秦之游掐着眉心发愁,“单凭咱们几家,起不了多大的助力,若想要有转机,还得到看官府接下来如何定夺。”林青穗微微颌首,明貌拉着她就要走人:“走吧走吧,我先前就跟你说了,你来也无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帮人都迷了心智了。”侍女护卫拥着她们离开,车厢里明貌看着她揶揄的笑:“你说你,安心在临安待嫁多好,非得跑到这来,你来苏大人可知晓”就是因为苏行蕴近期无音信传来,林青穗才按捺不住,偷偷的跑来了清河。明貌见她那神色,猜测到了几分实情,索性建议道,“咱们要不,径直去衙门寻苏大人吧。”林青穗有些犹豫不定:“他眼下在衙门么不是说时常要去河道那边守着”“祁梁山那边工程都放停了,”明貌道,神色有些严峻:“我也是听他们说的,自从二皇子来了后,三皇子就不再主事”。她又隐晦提起:“据说,苏大人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唉,总之清河这是非之地,现在人人自危,咱们无能为力,”明貌替林青穗理了理披风锦带,柔声道:“你去看看苏大人,尽快回临安去吧。”林青穗看着消瘦困倦的明貌,心有不忍,真心实意的劝:“貌貌,你也去临安避一避吧,这些事情,你一个女孩儿家,总归也帮不上大忙,我伯娘他们都很担心你。”明貌霎时失笑,摇了摇头:“难怪都说当局者迷,我劝了你,你却又拿原话还我。”“奇怪”水信在一旁忽然暗声嘀咕了句。“怎么了”林青穗问,水信将车帘挑开了些,有些疑惑道:“不是说清河受灾最重么连临安都随处可见灾民,咱们一路走来,这儿还挺好啊”林青穗探身打量,当真所见街道左右整洁,行人虽稀少,却并不见乞儿难民,她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下一瞬明貌便低低的说:“人都赶到西城去了免得碍了官府的道。”林青穗一路心神惶惶,直到进了清河县衙后堂,见到匆匆赶来的苏行蕴。她再忍不住,疾奔过去扑向苏行蕴怀里,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衣襟。“穗穗,你怎么来了”苏行蕴展臂接住来人,胸腔被撞得闷哼一声,将人抱紧之后讶声道。“我担心你,”林青穗埋头在他胸前,瓮声瓮气的答,她仰起头来看苏行蕴,只见他面容清瘦了一大圈,下颌轮廓愈加冷峻,眼窝凹陷,幸而双目仍是灿铄有神,嘴角带着一钩轻笑,整个人看起来还算精神。“你还好么”她语声急切的问。苏行蕴捉住她的肩膀,又拢了拢她蹭的微乱的额发,笑意掩不住的溢出唇边来:“傻姑娘我当然无事,倒是你,”他凝视着林青穗的面容,长指从她眉骨滑到下颌,微微肃然神色:“怎么又似瘦了许多在家里不吃饭么”林青穗不欲与他打趣,只摇了摇首:“你最近无信送来,我唯恐清河又生事端,才想着来看看你,你”她的眼里充满着焦急与担忧,分外无助仰视着苏行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苏行蕴放柔了语气,俯身安抚她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近来实在是太忙,才一时疏忽没能给你传信,”他缓叹一口气,又将她拉到怀里,凑在她耳畔低声道:“清河目前局势实在太乱,我不好传信让你忧心,你好好的呆在临安,别管这些,我尽快办完事回去找你。”林青穗闻声松开了手,青黛拢愁地看向他,正要开口说话,外边忽然有差吏高声来报:“苏大人,不好了”小吏惊慌失措的来报声传入耳,林青穗当即吓得一抖,苏行蕴紧了紧臂膀,他目光冷凝,朝林青穗轻道一声:“等会”,而后放开她,折身旋步走出房门,沉声问来人:“出什么事了”小吏附耳过来对着苏行蕴说了几句什么,苏行蕴面容并无变化,只是双眼愈发黑沉,听罢小吏三言两语,苏行蕴挥手让他先下去,而后疾步反身回屋。林青穗还未张口,只见苏行蕴抬手取下她悬在一旁的披风,动作快速的替她披好系上,边揽着她边往门口走,语声不容置疑:“三皇子召我有事,我抽不开身,穗穗,你现在得立马回临安去。”林青穗心口已在狂跳,她拉着他问:“是不是出事了”苏行蕴不作答,只是带着她继续往外走,“水信她们呢”“在府衙门口等着。”苏行蕴步伐急促,“让水信几个护送你尽快回临安,到了之后你切要去找舒云”“舒云大夫”林青穗惊声打断他,脱口而出:“清河发瘟病了”苏行蕴不由一顿,转眸看向她,沉默了须臾,林青穗用几乎笃定的口气又问:“是不是”“苏行蕴”颇为耳熟的男子声音从身后传来,语带焦急,林青穗下意识转身,骤然瞪大双目:“行易公子”第99章 事“青穗”温行易同样很是吃惊, 他面上还带着些许张皇失措的神色, 见了林青穗后脚步猛地一收,长袍袖摆划出一道波纹。连温行易这样冷清自持的人都失了方寸, 林青穗脸色愈白,她紧了紧呼吸问:“您也是来救灾的”温行易翕动了几下唇, 压住了眼里的仓惶, 看向林青穗平声道:“是, 你怎会来清河”林青穗迟疑了片晌, 还未开口,他又瞥向一旁的苏行蕴, 眉宇间浮出浓浓的不悦, 声音里也带着几丝质问:“你竟让她来这儿”“不不, 是我私自来的,”林青穗连声解释, 她向温行易稍稍欠身:“清河米粮商行邀众粮商前来议事,我便顺道来看看探望他, 这就要走了,不耽误你们的办公差,您别见怪。”温行易面上仍是紧绷着,他转开投放在两人身上的视线,垂眸凝思了一瞬,而后,不动声色的缩回林迈向青穗的脚步,“清河眼下时局正乱, 不可多留,你还是尽快离开为好。”林青穗胡乱点了下头,见他复而抬起首来,身姿俊挺,神色如常,只是声音放得略为低沉,落入耳中似带了几分失落之感:“对了,听闻你和苏行蕴定亲了,还未来得及恭喜你。”“啊”林青穗被他陡然间换的话题带得一愣,讶异地睁了睁眼,只见他正在打量自己,只好答道:“是,是的也就不久前的事情,”她本想多问一句嘉柔郡主现下如何,又意识到现在不是闲谈的时候,遂收住了嘴。温行易拧着眉心,语气犹豫:“你你看起来清瘦了很多。”林青穗如实回道:“前些日子身子抱恙,如今全好了,只是还未调养回来,不打紧的,承蒙你关切。”“那便好,总之,”温行易察觉到自己失态,很快敛了异色,顿了顿喉咙:“总之恭喜你了。”“谢谢,”林青穗不知怎么回话好,只好干巴巴道:“也也等你好事。”温行易勉强扯了扯唇角,他迈步走上内庭石阶,心思又回到了正事上,再次嘱咐她:“你尽快回临安去,请大夫开几贴养护的药喝着,勿要随意出门走动,也尽量少与生人来往,势必注意防范时疫。”林青穗一字一句听着,满颗心又被提了起来,双手叠握于腹前,用力地绞在一块。苏行蕴这时才出声打断两人:“我先送穗穗出去,你进后厅稍等片刻,咱们再细谈。”温行易微微颌首,朝林青穗拱手答一礼:“保重。”苏行蕴很快揽着林青穗出了县衙,明貌和水信等人都在门口候等,苏行蕴简单几句吩咐:“速速带着姑娘回临安,近来恐有时疫发生,回去就请舒云过府来看看,处处要谨慎防范。”水信和风莲急忙点头受命,苏行蕴又将林青穗搀扶上车。“等等,”林青穗细声唤他一句,尔后埋头钻进车厢里,将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倒腾出来。这些日子她在家跟着高氏,按照原先量的苏行蕴的身段脚宽,给他做了两身衣袍,一件披风,并两双软布鞋,一双厚底靴,还有些七七八八的零碎东西,包括很多吃食,不易坏的甜咸点心、熏火腿、风干牛肉等等,一齐有四五个大包袱。林青穗费力地抱着搬出来,两只手都合抱不住包袱,苏行蕴连连伸手来接过,一边叹为观止的笑:“你这是搬家呢穗穗这才体会有媳妇的好处,还是夫人知道疼我。”林青穗羞得嗤他一声,水信风莲等人识脸色地避开了些,苏行蕴喊了衙门前的亲兵来,将这些东西都暂先搬到后衙。他提步跟着进了车厢,将林青穗按坐在软凳上,温声劝道:“你安心回家去,我这边自有安排,无需担心。”林青穗拉着他的袖口不肯放,面含担忧:“我那里,跟崇伯存了一批药,粮食也留有大半,你若要用随时传信给我,总能应一时之急。”苏行蕴人生头回领略这样柔情滋味,难怪多少英雄好汉坠进温柔乡里,难以自拔,他拉着她的柔荑凑在唇边,轻轻啄了啄:“放心。”林青穗又叮嘱:“万事小心着,切勿要强,”苏行蕴失笑着点头:“嗯”莫名地,林青穗心里涌起一阵酸意,眼里也泛出泪花来,她哽咽道:“我仍是不放心你,清河瘟疫会闹得很凶,这病是要人命的啊。”清涟涟的两滴泪滑下眼睫,苏行蕴心口一颤,伸手去擦拭她脸颊边的泪,一颗心被牵扯着发酸发涨,生生的疼,又俯唇吻她的手:“别怕别怕,你别忘了,你将来的夫君好歹也是个大夫,不过区区时疫而已。”林青穗抽噎一下:“你那半桶水的医术,哪里能应付得了这样凶险的疫病。”“你竟这样看不上我”他竟还有心情打趣,故意挑着眉冲她笑道:“岳丈岳母可是常常唤我小神医的”。林青穗哭笑两难,嗔怪地轻拧了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