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儿糟践我们”被戳中痛处的老林头气急,操起棍子就是一顿打。林青穗早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见爹爹又打人了,连忙伸手去拦,不曾想她二姐正似怒似怨的盯着她:“凭什么三丫就可以嫁到贾家去”林青穗手脚一顿,二姐怒气腾腾的指着她道:“凭什么我跟大姐只能嫁些瘸瞎憨货,三丫就能嫁贾家那样的好人家,将来她能做官太太,那我们呢,就她一个是你亲女儿不成你这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林青穗惊得瞠目结舌。梦景一换,有一行人拿着火把牵着恶狗,气势汹汹在她家屋前叫唤,恶狗吠叫不停,伴着阵阵怒骂声:“林老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起钱,就拿你儿女来换”林青穗猛地一下吓得惊醒。眼前仍是黑暗一片,额头冒冷汗,四肢软绵无力,心惴惴急急的剧烈的跳动着。她终于想了起来,前世他爹性格大变的缘故,还钱还钱,他借了财八爷的钱,还不起钱就拿儿女换老林头急着将三个女儿嫁出去,偏偏他家新丧了婆娘,又穷得光秃噜连根针线都没,加上老林头借了人家利子钱的事,邻里村乡都传遍了,就这样的情况,正经些的人家,谁会娶林老三家的女儿。林青穗另想起些内情来,当初,她娘亲是在寻医的途中咽了气的。村里的老人说,丧在外边的人,魂灵认不得路,就再也归不得家了,永生永世不能飨子孙香火供奉,亦不能化成地仙庇佑后辈。将咽气身冷的人抬回村里,更是会给一大家族,甚至于全村带来霉运,所以三叔那几个当初死活拦着不肯放她娘出村。大概前世也是大伯和郁哥哥最后帮了一把,她娘亲却当真在半路魂消魄散。今后若村里谁家有何不顺,皆可将罪名推到她娘身上,都怪那老林头家的病痨子,损了全村的运势。直到这时,林青穗才通透了一些她爹当初的苦心。妻子早丧,村里人埋怨疏远,债主就快逼上门来强抢儿女,这样的绝境之下,跑断了腿,说瓢了嘴,才替女儿们寻了几门亲事,男人心粗,以为只要能正经嫁出去就是好的。可女儿们不解他一番苦心,哭天嚎地这个不嫁那个不肯,他爹先还耐着性子劝,最后索性几棍子全打了出去。林青穗重重的喘息着,到最后,大姐还是嫁给了那关屠夫,二姐呢,二姐自己卷了几件衣服偷偷跑了,再无音讯。林青穗拍着胸脯心有余悸。这个旧梦加剧了她的危机感。娘亲这关是挺过来了,可财八爷的的银钱如何是好,眼看一个多月过去了,她手里边的钱却越花越少。要尽快赚钱,不能再闲闲散撒玩闹似的了。她不禁有些羡慕温行易,卖铁皮石斛和卖字画,是林青穗暂时能想出的,最轻易就能挣大钱的法子了。野生的三年老铁皮石斛难得,几斤也不过十来两银,可温行易昨晚两贴桃符,就是八两白花花的银子。听闻读书人一字千金,她不由得起了些奢想。她也是读过书的,当初贾家婆婆听闻贾清文在京城谋了好差事,欢喜的连摆三天流水席,以为儿子很快就会回来,接她一家人去京城过好日子。她怕大字不识的林青穗去了京城给儿子丢脸,破天荒的花了银钱请人教导她礼仪规矩,嘴说好歹识两个大字。恰巧隔壁县有个女西席,唤作白竹娘子,早前在城里大户人家做教养嬷嬷,年纪大了还乡来,给家境殷实些的女孩们教些礼仪女诫,水七娘咬牙费心请了她来。白竹娘子不知道贾家的内情,也以为林青穗是要去京城做官家夫人的,她尽心尽力的教导林青穗,还道正房夫人需主持府里中馈,另教了她识数算账。林青穗学得很用心,她素来敬仰读书人,等自己有机会学文识数,当真是日夜都在琢磨学样,笨拙的在地上用木棍一遍遍的划字,夜夜抱着算盘拨拉盘算。诗文还没学多少,贾清文却奉旨返了一回乡来,也正是这回,林青穗怀上了唯一的麟儿。贾清文再上京城的时候,没有带走这一窝子上不了台面的老家人。水七娘一场好梦落了空,自欺欺人道:“宝儿初在京城谋了差事,定是还有许多难处在,等过些日子,他站稳了脚跟,再回来接咱一家去也不迟。”可林青穗的诗文规矩却没让再学,白竹娘子见得多了,也猜到其中一二,安慰了林青穗几句,当晚就背着包袱回家了。前程往事纷纷乱乱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搅得林青穗头昏脑涨。耳边忽地回荡起二姐那句厉声哭嚎:“凭什么三丫就能嫁贾家那样的好人家”林青穗眼角一酸,这样一对比,似乎贾家当真是户上天入地都难寻的好人家。凭什么水七娘那样精明的一个人,贾清文自幼就被相邻捧夸文曲星转世,笃信他将来要做官老爷的,人人都说,这样一门好亲事,为什么会便宜了三丫林青穗“娘,我们先出门了”林青穗和林郁仍是担着些灯笼出门,便高声嘱咐高氏:“你和朱婶儿在家,闲了打几个络子,别累着自个。”“哎哎,放心,”高氏朝孩儿几个挥手,朱母也啊啊的唤了两声。高氏的眼睛渐好了,看人看物已无大碍,又有旁边朱婶儿的照看,林青穗才放心让她独自在家。家里其余人都要出去抓生计挣钱。老林头和林青松经由林泽介绍,去给人河工帮忙扛包抬货,两人每日也有百来文的进账。林青荞青芜俩人仍旧去码头卖散酒,有朱俏帮着收钱算账,林青穗也放了些心。她还是想做灯笼买卖,卖灯笼本是很有赚头的,何况有林郁手艺这样好,不愁没人买。因昨日闹了那样一场,林青穗不敢再去原来的地方,换了条街照旧摆摊。腊月二十三四祭灶日,不少人家来买扎竹马,生意尤其好做,林郁一整日忙个没停,林青穗在一旁搭手刨篾,到暮黑时,兄妹俩破天荒赚了一两多银子。喜得林青穗笑眯了眼睛:“郁哥哥,你再这样好,我当真脸皮比城墙厚,不想放你回村去了。”“穗穗儿,我哥跟我说了你爹的事,”林郁叹口气道:“利子钱这玩意沾不得,若想半年挣五十两,难啊。”“哥哥也没啥大本事,不瞒你说,我跟我舅舅学木匠,出师才两年多,做的功夫统共攒起来,才七两多银子,”林郁再叹,“到时候实在没法子,哥哥再帮你去找那些旧主顾凑一凑。”“郁哥哥,”林青穗既伤怀又感动,当真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哎小姑娘,总算找到了你了”有大户人家长随打扮的青年汉惊喜的喊一声,林青穗抬头微微一愣,问:“客人可是要买花灯”“是的是的,我都找你半天了,”那长随连忙点点头笑道。“您找我”林青穗见他面生,再说自己才卖了两天花灯,也该不是什么旧主顾,有些疑惑的问:“您要买哪样的花灯”“不是我买,是我家表小姐跟夫人说了好话,央她买你家的花灯,”长随急急的朝她挥挥手:“你快收拾收拾,跟我回府里去。”林青穗愈发的狐疑了,不肯轻易动,“您是哪家府里的”“哎哟,小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长随一拍大腿,笑呵呵道:“我是城西明府,表小姐手下当差的王四。昨夜咱们还见过的呢。”他忽地又看到林郁,指向他道:“唉唉,小伙子,你昨晚还跟我家表小姐比试吹曲来着,记得我吗”林郁噢的一声,见这长随果然有几分面熟,不正是昨晚那位弹琴的小姐身后的仆从么林青穗这也想了起来,那小姐走前,似是说了那么一句,“我让人来买你家的灯笼啊。”第42章 送别长随王四将林郁兄妹领进了城西明府, 由明府的三管事接见了二人。三管事姓吴,四十来岁的年纪, 身量略有些发福, 生的膀大腰粗,圆头肥脸,面上嵌着一双绿豆小眼,然目光却显得精明又锐利。林青穗悄悄儿打量了他几眼,压下心中疑惑, 微微俯身听他吩咐。原是明府打算年后上元节,在府里举办场花灯宴会邀客来赏, 经由表小姐明貌力荐, 明二夫人首肯说请林郁兄妹姑且来试试。吴管事请了林郁青穗俩人在偏房吃茶, 先前并不说开具体详情, 只虚虚介绍哪处哪处预想如何, 途中有仆从附耳过来说了几句,吴管事点点头,挥手让仆从退下。这才又绽了满脸笑来, 敛了虚晃语气, 开口同林郁兄妹正经谈事。他先告知二人其打算筹划,预备花费如何, 这些是事先定好了章法的, 至于笼统需多少盏花灯,灯盏形状模样大小等等,都需等工匠师傅来商榷定工。林青穗越听心中越是激动, 明府宅邸占地宽规模广,举办花灯宴所需灯盏非小数量便可应付,若此事真由她兄妹二人接手,这可是一笔大工程。吴管事粗粗说完,先捧夸林郁道:“听闻表小姐介绍,林小师傅年纪轻轻手艺了得,扎出各类花灯竟似活物一般灵巧,实属难得,府里正需林师傅这样好手艺的匠人帮衬,因而才请了二位来”。林郁谦逊又坦荡的含笑应了,吴管事又试探着问:“虽说林师傅的手艺是表小姐亲自过了眼的,可手艺好是一回事,咱府中花灯宴所需灯盏,既量多又繁杂,并非十几二十盏就能应付。”“因此我也想听二位一句实话,离上元节不过二十来日,若将此事全权由你二人接手,你兄妹可有其他人手相帮,是否能应下主事”林郁犹豫着起身,走到窗外打量四周。夜幕已至,明府四处初上华灯,一眼望去,灯火通明,尽显大户人家的富贵繁盛气派。再者方才坐马车周折进府,途中路程可窥府邸占地广阔,林郁皱着眉头权衡再三,迟疑道:“贵府素来盛名,花灯宴是大事,想必各色灯盏花样都需别出心裁,富贵又别致才能行,时间这样赶,我兄妹二人”“哥,”林郁正要婉言商榷,林青穗在一旁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林郁缄了口朝林青穗使了个为难的眼色。吴管事见状,哈哈笑道:“今日已晚,不若林师傅兄妹暂且还家去,夜里仔细商量清楚,明日再来府上给我答复如何”林郁兄妹连忙行礼道谢,再坐上明府的马车返家。路上林郁越想越深觉这并非易事,便劝解林青穗道:“穗穗儿,我也知机会难得,但这单活计工程太大了些,哥哥一人实在难以应付,若是做不好,耽误人家明府的灯宴就坏事了。”“郁哥哥,”林青穗难掩激动道:“不是还有我么,咱还能让我哥他们帮忙,再说还有这么多天,未必就完不成。”她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再想想这笔单子若做下来的盈利,心痒痒的接着说:“你想想,明府家大业大,稍稍拔根寒毛,就比咱们的腰腿还要粗,若做成这笔单子,咱们能赚多少钱两啊可不比在街头摆摊强上多少倍去。”林郁心中自然也是蠢蠢欲动的,之前不肯轻易应下,也是出于现状考虑,他知穗穗儿家急需攒钱,听她这样一劝,便咬咬牙道:“咱明儿再去看看他府上地形,听听吴管事话里的意思,看他打算如何布置,再细做打算,若当真是费把力气就能做成的,哥哥豁出去帮你就是。”林青穗感动又欢喜的连连点头。二人回了兴祥巷子,敲了门板正欲踏进屋,忽听隔壁嘎吱一声传来开门声,妇人温温柔柔的唤住她:“青穗小姑娘。”“温婶儿,”林青穗一侧首,点点头笑声道:“您回来了啊。”温清影朝她招招手,两人走到不远处屋檐下站定,寒暄了几句,温清影笑道:“听闻昨日易儿同你们去街上卖花灯,惹出了些事端来,可是让你烦扰啦”“没有没有,”林青穗连忙摆手,“不过是碰上了些宵小流氓,温少爷才是受了委屈,是我的过错,不该带着他出去胡闹的。”“唉,你这孩子呀,”温清影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发,感叹一声:“小小年纪,聪慧又能干,很是了不得呢。”妇人的柔荑绵软温暖,语气欣赏又疼惜,林青穗心口热烘烘的,眼角没由来泛酸,一腔感恩之情无可言说。她重活这一世,遇到的好人好事太多,不说一向待她好的林郁哥哥,哪怕是无亲无故的崇大伯夫妻,朱俏母子,温家母子人人都是这样好心又良善,尽心尽力帮她这样多。温婶儿救了她娘亲,更是不同于一般的恩情,林青穗想着就鼻头发塞道:“不是的,婶儿,我既愚钝又没能力,您待我家这样恩重如山,欠下这么多恩情,我当真是一分都还不上来。”“瞧你这话说的,我不过举手之劳,再说,要说恩情,也是你娘亲欠我的恩呀,”温清影弯唇一笑,眼中带着些怜悯的感慨:“你这孩子,有些个地方,同我家易儿太像了。”“有事情喜欢憋放在心里,总想着替他人着想考虑,”温清影半俯下身子,明眸同林青穗平视着,温声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婶儿打心眼里心疼你。”“因而婶儿也说句逾越的话,老话说独木不成林,单线不成丝,”温清影轻抚着林青穗瘦弱的肩膀,劝解道:“你要知道,你还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不该将你家老少事情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