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道:“你先别心急,现在刚入夜,正是人多纷乱的时候, 待会儿街边那些摊摊贩贩都摆定了,想必道路会畅通不少。”“闷得发慌,”女孩儿搁下暖炉,撅着嘴将车帘整个儿掀开,闲散的四处张望道:“怎么有这么多人啊。”“年节嘛,自然热闹,”明翊见她百无聊赖,好心提议道:“总之不急在一时,要不,咱先下去闲逛一番”“跟你们男孩子一道,有什么好逛的嘛,”女孩儿嘟囔着摆摆手,看着满街熙熙攘攘又有些心动:“过两日约四表姐出来瞧瞧热闹。”“不逛就不逛吧,车上坐着等吧,说实话,我也怕你们女孩”“欸表哥表哥,那是谁”女孩子忽地出声打断他,白皙的食指遥遥指向一方。明翊探过头,不明她所指,女孩又搡搡他道:“那个啊,摆卖花灯的小摊子,坐在案前作书的那个,你看看看是否眼熟”“那是”明翊眯眼细瞧,颇有些不大确认:“有点眼熟,”越看越像,不免疑惑道:“莫不是,温家那个小公子”“哈真是他”女孩儿一拍掌,声音清婉娇脆,语气好笑又揶揄:“负才傲物,眼高于顶的温公子温行易,竟在街边卖灯笼,哈哈,好玩好玩”林青穗带着朱俏几个来的早,在坊市官府设置的统管处交了几文钱,便能占个好位置摆摊。东西物件依次摆就,林青穗还让青松帮着搬了方矮几,与一个小小的暖炉子来,方便温行易伏案写字。日暮西沉,灯影绰绰,行人来来往往,街道两边逐渐被摊贩占满,稀稀拉拉的有人开始叫卖起货物来。“卖灯笼啰,桃符花灯络子,走过路过瞧一瞧,看一看啰”仍是像先前定好的那样,温行易写桃符作年画,朱俏与林青芜喊卖揽客,因今日挽留了林郁在这儿,扎灯笼这活儿便不用林青穗动手,她便坐在小杌子上,拿着几缕丝绦打络子卖。朱俏自幼跟随双亲做买卖,性子活泛机灵,在外头也放得开,林青芜经由这些天在码头卖酒,对当街叫卖这事也不再怵了,二人一唱一和,似两只欢快的小雀儿。几个小姑娘鲜泼泼的惹人注目,加之林郁的手艺好,扎的花灯红福灯笼均好看精巧,不时便有行客来问:“你们这花灯多少钱一只”“看您想要哪个样式的,小一点的红福灯笼六文一只,”朱俏连忙介绍道:“像这种别致的花灯,您看看这做工材料,没二话说的,也只需文一盏。”客人一番比较,最终出手买了盏九文钱的六角花灯。开了个好张,朱俏收了钱交给林青穗一起收着,几人相视一阵眉开眼笑,愈发松快起来。可好景不长,没过多时,只听见对面街摊平地响起呼呼喝喝:“卖灯笼咯,买灯笼咯,五文一只,任选任挑”这声音竟莫名熟悉,林青穗等人好奇仰着头去张望,只见正对面的摊铺前,不知何时来了个蓝袍少年,正指使着两位葛衣老汉,挑着两担子灯笼放在地上,还没摆放开来,就开始叫喊上了。少年声音清朗开畅,难得的是半点不带忸怩羞涩,许是听见了朱俏等人的吆喝,便忙不迭的直咧咧对着林青穗这头喊。“我的天”朱俏当即意外的一声惊呼:“那不是苏小大夫吗”待看清来人,果真是苏行蕴那厮,见他那架势,这头几人登时齐齐傻愣着干瞪眼,“苏小大夫来这干什么”“也是卖灯笼的”“怎么,”苏行蕴冲那头几人昂昂头:“只准你们卖灯笼,就不让我卖么”“”林青穗心中警铃大作,顿感不妙,脱口道:“你这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苏行蕴得意的朝她咧嘴笑道:“砸什么场子,街坊是你家的不就是做买卖嘛,谁还不会不成。”众人满头黑线,一阵无语,不少买灯笼的客人听他报价低,又见那小郎君姿貌俊雅,便几步移到他的摊位前,问价买起货来。林青穗几个都不知说什么是好,诚然,街坊人人都能来做买卖,但是,那苏小大夫,为何独独卖起灯笼,还就摆在他们摊儿对面“无事无事,”林青穗醒过神来,鼓励大伙道:“他卖他的,咱们卖咱们的,郁哥哥的手艺巧,他那些普普通通的灯笼怎么能比得了。”“苏小大夫,”林青穗不放心,又朝他那头喊了句:“卖灯笼可以,别坏了行情,您是玩儿,可我们这些人是要卖这个吃饭的,还望手下留情。”“谁玩呢”苏行蕴愤愤不平,插手朝这边道:“我也是正经做买卖的好吗”“这苏小大夫,”林郁皱着眉头哭笑不得,“委实也太孩子气了些”温行易抿唇,手里的毫笔的拿捏得愈紧。两军对垒,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林青穗这边的灯笼花样多,琳琅满目,客人喜欢什么式样,若有时间等,林郁还能现做出来,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加之朱俏这头有两个人,你喊一句我喊一声,女孩子声音尖细,又是卯足劲儿的在叫喊,不多时便将苏行蕴的声音全压了下去。眼看着他们这边生意渐好,朱俏得意的朝苏行蕴做个鬼脸,苏行蕴不服气的哼一声:“仗着人多了不起啊。”说完又有些气馁,他看着那边几人有说有笑,那野丫头收到了几文钱,笑盈盈的递给身旁小少年看,小少年顿笔抬首,温和的朝她一颌首。“啧啧,又装模作样,”苏行蕴盯着那小少年连连摇头,明明高兴成那个样子,却要绷着张脸装得风轻云淡,苏行蕴朝他嗤一声,情绪却愈发低落。“无趣,太无趣了,”索性闷声不响的撩袍蹲坐在地上。“喂,你是在同对面唱对台戏么”有女孩儿娇娇脆脆的声音传来,苏行蕴一抬头,只见一位穿绯色织锦袖袄的少女立在他跟前,她骨碌着水滴滴的明眸,眼里尽是玩味:“要不要我来帮你”“哧,你是谁”苏行蕴挑眉看她。女孩儿侧首朝那头看一眼,冷哼一声:“总之也是看不惯对面的人。”“三妹妹,”她身后的少年无奈的叹一声:“这样不大好吧。”“五表哥,你若不想帮便回车上去,”少女朝他挥挥手,貌似大义凛然道:“对面仗势欺人,我都看不下去了。”明翊见她一副玩心大起的模样,扶额头痛不已。苏行蕴掸掸袍袖起身,嘴角勾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扫先前的失落丧气,俨然又成了位玉树临风的风流公子。少女啧一声,心底不由暗叹:“这家伙竟也长得一副好皮相。”苏行蕴打量一眼明翊,再居高临下的望着少女,嘴边的笑意不减,轻缓缓道:“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你帮。”“哎,你”少女一阵气结,指着他气恼的跺跺脚:“不识好人心,”苏行蕴摊手:“又不是我叫你来的,谁知道你忽然跟我搭话,有何企图”“我真是来帮你的,”少女蹙着眉羞恼道。“三妹妹,”明翊看不下去了,伸手虚虚揽过少女:“既然这位兄台不愿你帮忙,便算了吧。”少女一番好意被拒,气呼呼的转身就走,明翊稍稍打量一番眼前的少年,见他气度不凡,便抬手拘个礼道:“舍妹年幼无状,打搅了,”苏行蕴正欲还礼,抬眼瞥见明翊身后,动作便是一顿。明翊一旋身,只见自家的三表妹明貌,抱着她那把七弦古琴,蹁跹移步而来,身后还带着搬凳子抬几案的车夫。少女明貌走到苏行蕴面前,仰着一张因薄怒而带桃粉的娇妍面孔,盈盈水眸一转,狠声放话道:“你说不用就不用了么,我偏要帮你”“咦,苏小大夫那头竟然没大动静了”朱俏好一阵没听见苏行蕴叫卖,踮着脚好奇的朝对面看看,“是放弃了么”林青穗放下手上的络子,起身朝那边望一眼,见苏行蕴正站着与两位华衣客人谈话,不免失望道:“还在呢,这苏小大夫,今儿是跟咱们杠上了吧。”“这苏小大夫怎么回事啊”林青芜不解的皱皱眉头,“为何要跟咱们抢生意做看他那穿戴,又不像是个缺钱的。”“幼稚好玩吧,”林青穗叹叹气:“罢罢,总之他那灯笼也比不赢咱们,随他去吧,叫喊也好挑衅也罢,咱们就看看别在意就成。”朱俏等人点点头,“也是,”笑嘻嘻道:“反正叫喊也叫不过咱们,这苏小大夫真是个顽孩儿。”朱俏语音刚落,只听对面忽地传来一阵铮铮琴音。七弦古琴妙音流转,清如溅玉,颤若龙吟,在熙攘闹市中令人耳目一新,连过往行人都不免顿下脚步,朝着琴声源起那头看去。只见一位绯衣少女端坐在琴台前,姿态优雅的顾自拨弄琴弦,她身边还站着两位挺拔少年,均是形貌昳丽,其中一位满脸窘然,费力憋出一声:“卖灯笼。”“快来买灯笼。”“”林青穗这边几人身形一僵,待反应过来,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这又是闹什么幺蛾子请帮手也就算了。”“卖个灯笼,还带配奏乐的未免也太过分了吧”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存稿,作者菌这几日在搞体检事宜。么么哒大伙儿第38章抚琴的少女姿容明秀, 端坐琴台,纤手拨弦, 带起琤崆曼音。很快她身周便聚齐一圈看客, 凑热闹的,听琴音的,接连围拢过来, 一曲作罢,看客喝彩拍掌不止:“好好听,小姑娘琴弹得真好, 再来一曲”有人为了听她再弹一曲, 便开始买苏行蕴的灯笼, 更有人错以为她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 无奈出来长街卖艺,心生怜悯之情,直接走近去给她投几个钱儿。明貌面上发烫, 心也在雀跃着噗通噗通跳,她自幼习琴,亦在多种场合之下弹琴献艺过,但从未像眼下这样,在这种不甚体面的地方,为来往路人围观着,被众人起哄夸赞,甚至还有人送听曲钱儿。她既感到惊奇刺激,又觉得高兴好玩, 薄红着一张脸朝明翊招招手,明翊附耳倾听,“五表哥,那边的人看我们没有”明翊昂起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边的人亦是踮脚仰头在看这边,“都在看,”明翊回道,明貌心一喜,却听明翊又说:“除了温公子。”“怎么办怎么办”朱俏缩着脑袋偷偷的溜回来,哎呀呀的急急说:“苏小大夫那里来了个善琴的小姑娘,人都去他那儿看热闹去了,还有不少人给听曲儿的钱呢。”“啊”林青芜仰着头揉着手道:“那咱们怎么办才好,俏俏你会不会琴啊”“我哪里会琴”朱俏为难的叹声道:“我祖家姥爷倒会拉二胡,但是我没学会。”她求助地看向好似什么都会的青穗:“穗穗你会不会琴要不咱们也来弹弹琴唱唱曲儿。”“这个,真不会,”林青穗摊手,她方才细听过那姑娘的琴声,确实弹得好听,身处闹市仍能弹出那样的意境,该是个有玲珑心的妙人儿,她偏头问温行易:“行易公子,你会么”温行易从垂目作画中抬起首来,微微点点头:“略会一些,”朱俏等人面上一喜,温行易又道:“但此处无琴,我也有许久未曾抚琴了。”“哎”几人不由得失望出声,“那咱们,咱们还有谁会什么啊”“我会踢毽子翻筋斗”林青芜想想道。“哎咦,不雅不雅,”朱俏挥手大笑:“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翻什么筋斗。”“那你会什么”林青芜不服的问。“我会”朱俏灵机一动:“我能头顶着圆酒缸走长凳,这个我七八岁就学会了。”“这个虽然我挺想看的,但是,也不太雅吧,”林青芜咬着手绢儿说,朱俏只好又将问题抛给林青穗:“穗穗呢你会些什么有雅趣的才艺吗”“我三妹爬树摸鱼十分在行”林青芜实话实说道。林青穗一阵脸臊,摆摆手,生生想了个技能:“我可以,两只手同时扔三四个橘子,接连接住不掉,”她边说边比划动作,温行易偏目朝她看了一眼,林青穗连忙收了手脚。“哎呀,这个我虽也挺想看的来着,但是,还是不能够吸引人过来啊,”朱俏两人一阵苦恼:“咱们要是也有拿得出手的曲艺就好了。”“不知,曲笛可不可以”坐在一旁安静扎灯笼的林郁犹豫着开口道。他一说完,林青穗几人齐齐偏头看他,瞬即拍手笑喝:“当然可以”林郁还是幼时同村人在山上塘边放牛,跟着村里的叔伯学会了吹笛解闷,之后渐渐长大,虽做的是木匠活儿,对乐曲兴趣的有增无减,得空了便去茶楼听人吹弹个小曲儿,回来自己再琢磨着吹唱一番,乐器里唯笛最易携带,他便常年带着一管曲笛。方才那边的琴音灵动妙曼,他也听的心痒,待琴声再响起时,经由林青穗等人一怂恿,林郁便拿起竹笛来以曲相应。七弦琴音空灵清丽,曲笛音色清脆柔和,二音遥相呼和,此起彼伏,时而浑厚时而婉转,时而急促时而绵柔,竟分外融洽动听。看客们不知何时分成了两拨,一拨仍在看明貌弹琴,另一拨却反身来看林郁吹笛,中间自觉隔开空隙,让他二人能径直打照面。明貌发觉有人竟在和她的琴音,秀眉一蹙,素指拢转,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