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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落,一言不发地走出去了。赌气在外面走了几圈,他也无事可做,再加上腿又发疼,他就随手买了份报纸,坐在长凳上看起来。报纸上没有什么好消息,无非是哪里哪里又沦陷了,或是政府又做出了什么声明,横竖这些声明也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活,所以他连看都不看。他比较喜欢看一些家长里短的板块,类似于寻人启事、生活轶事还有作家对骂什么的。文人相轻这四个字似乎很有道理,因为虽然很多人已经吃不上饭了,但这类事情仍是层出不穷,并不稀缺,长期存在着,占据众人的眼球。更何况他们骂起人来可谓既准又狠,还有文采,堪称是十二分的好看,简直比笑林广记还要使他发笑。一口气看完报纸,薛承福心里舒坦了,便从凳子上起身,活动一下双腿,准备回到饭店,和薛文锡讨论一下上面的趣事。没想到这才刚过了晚饭点,薛文锡就睡了。薛承福进屋的时候灯还是开的,但是并没有看见人。一开始他还以为薛文锡是不在房间里面,就又有些气闷,不过当他走进去后,却是发现薛文锡正在床上躺着,身上裹了一条被子,几乎没有露脸。薛承福便随手把报纸往床头一放,拿手去掐他的脸:“你行了啊,这么早就睡”薛文锡却是不理会他,自己调转了方向继续睡。薛承福很想把他吵醒,可是他觉得薛文锡的脸有点发烫,因此他转变态度,伸手抚摸了薛文锡的额头。“这是发烧了。”他心想,叹口气,按响电铃叫了一个医生过来。吃过药后薛文锡又躺下了,但是并没有睡着。薛承福在一旁无事可做,就脱了衣服进到被子里抱住他,嘴里哼哼唧唧的,唱起儿歌来。薛文锡嫌他唱歌吵,想把头扭过去,扭头后他瞧见床头多了一卷报纸,于是开口道:“你别唱了,给我读读这个。”却是正中了薛承福的下怀。薛承福直起身子靠在床头,拿了报纸念起来:“五年不回家情有可原,哭亲妈不死孝心可嘉说是重庆有一个李师长昨天赶回老家安徽,专为扫他妈的墓,结果很不巧在扫墓处偶遇亲妈。下面还有小字,哈,原来这李师长五年没有回家,是因为得到了错误消息,误把另一位李师长的妈妈当作了自己的妈妈。另:李师长胁迫隔壁华新报社报道不实消息,强硬拟定标题,称李某“情有可原,孝心可嘉”。本报对于华新报的遭遇十分同情,但坚决不与其沆瀣一气,遂如此为之,还望人民群众们心怀宽容,不要笑话他。哦,李师长亲自发话了,说那些笑话他的人,日后但凡被他撞见了,一颗子弹崩一个,他枪法好。”“咳,下一行专治腰背筋骨,跌打损伤,固元黑虎膏,用完没有不说好。店址:老轱辘路1389弄,里拐第二间,王奶奶包子铺旁。”“俄国切尔赫夫大公与弘文亲王所出长女闵格格已于近日在北平完婚,附结婚照片一张。啊呀,妈了个x的,这闵格格长得也太丑了你看”说到这里,薛承福拿手指了报纸上的照片,伸到薛文锡面前去给他看。“哈哈咳咳”薛文锡一直是认真在听,此时便扭头瞥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瞥可好,他忍不住笑出了一串咳嗽。只见那闵格格尖嘴猴腮,双颊处还飘着两朵乌云那一定是胭脂涂抹得太厚了。乌云下藏着一个羞怯的露齿笑容,只可惜齿贝不齐,并且笑出了三分之二的眼白。再往下看去,却见她两条胳膊粗长堪比猿猴,硬要禁锢在窄袖子里,结果被勒成了几截腊肠。再往下看薛承福便晃着脑袋地朗声道:“这还真是,膀大腰圆赛冬瓜,又宛如一只癞蛤蟆”说完这话,薛承福仿佛被自己的话风趣到了,嗤嗤笑几声,笑完继续读道:“下一行,寻人启事哎,这个没意思,再下一行”读来读去的,薛承福几乎是有些乐不可支了,然而薛文锡在他身旁,却早已经沉沉睡了过去。不一会儿薛承福发现身边没声了,于是也不再看报,只酝酿着一些话,等下一次二人一起读报时再说。想到这里他无声微笑起来。而后俯身在薛文锡额头上亲一口,他关灯钻进了被窝。第71章 柒拾壹 犯贱夏至一过,天气便又转热了。在这样一个时节里,不论是民是兵,走在路上都有些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这么一来,因为空气中四处飘散着的一种莫名的懒怠,他们竟也可以暂时地相安无事一阵子了。不过天河园却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因为要接待的客人大多有钱,所以天河园每日都要运进来大量的冰块,摆放在房间里消暑,以免扫了客人的兴致,再影响生意。有了这个方便,靳云鹤也趁机彻底地占起了便宜。他每天都要在自己房里偷藏冰块,以致于虽是在夏季,他所住的那个封闭密室里却是全然没有暑气,甚至有时还要凉过了头。他把门窗关得严丝合缝,还用各种碎布把合不严的口子都塞了起来,自己一人身处其中,如同一个小小王国的土皇帝。不过这个土皇帝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威严,因为仅有的臣民是一条狗。有时也会多一个阮凤楼。然而就连阮凤楼有时也要嫌他房里阴森,一进来就要冻得骨头疼,所以向来也不久待,却是个时常要叛逃的臣民。而在这个时节里,风间原太也终于康复,离开了医院。一个下午,靳云鹤正难得溜到屋外意图找东西吃的时候,风间原太回来了。这次他的穿着很是朴素,因为身上直接罩着医院的病号服。病号服很宽大,穿在他身上倒是显得里面的人消瘦许多,同时也要严肃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由于披挂着一些奇装异服而惹人发笑了。事实上觉得风间原太可笑的人也只有靳云鹤一个,而天河园里的其他人,要么就同他无甚交集,要么就同他关系不错,是些酒肉朋友。而这些人,不论是疏离的还是亲近的,都不会奚落看扁他。毕竟风间原太是个日本人,并且还是个有背景的日本人。上海如今沦落在日本的手里,那么上海人自然也如同鱼肉,而日本人则是刀俎了。一般鱼肉确实是不太敢蔑视刀俎,但靳云鹤身为鱼肉,却没什么鱼肉的自觉。他因为蔑视惯了,而蔑视也没有蔑视出什么后果来,所以就渐渐觉得这风间原太是个好欺负的,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实在是有些看不上这个人。如果风间原太不缠着自己的话,那么自己也是可以同他客套一番的,可他就是偏不识趣,总要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如同一只苍蝇。谁他娘的见了苍蝇还不躲嘛他没有苍蝇拍,又不好徒手去打,害怕会弄脏了自己,所以就只好躲着。因此一听闻风间原太要回来的消息,他立刻就想到了要躲。却没想到这风间原太居然一出院就直奔他这里而来,路上还买了冰淇淋,一路心急火燎地赶着,害怕化了。靳云鹤骨子还有点小孩子脾气,见到冰淇淋后顿时就有点心软,想也没想地伸手接了过来。风间原太这时就很是高兴,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而靳云鹤,在两三口嚼完一个冰淇淋之后,与风间原太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觉得无话可说,转身就走。而风间原太站在原地,也没有追上去,只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后来风间原太就经常给靳云鹤买冰淇淋吃。他熟知上海几家有名的洋果子店,也摸清了靳云鹤的口味,也不总是买冰淇淋了,而是经常地就带一些甜点,哄得靳云鹤很开心。他现在倒是很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让靳云鹤开心的是那些花里胡哨的洋果子,而不是自己。也许是出于这么个原因,他自从病好回到天河园以后,话就少了很多,经常也只是待在靳云鹤身边却不说什么。时间一长,靳云鹤便发现自己好像也不再那样厌恶他了。风间原太总觉得靳云鹤身上有股子招惹人的骚气。就像是一个妓。女,她光需要在那里一站,便有许多男人知道这女人是可以上的了。然而靳云鹤身上的这股子招惹人的骚气却又不是那种专为了卖肉换钱的骚气,他是不缺钱的,他也是不缺爱的,他仿佛是天生如此,不经意地就随处留了情,而到最后留情的人却反而毫无意识,徒惹得旁人浑身是骚。风间原太现在就有这么一种感觉,搞得他心里很不痛快。他生病住院的那一段时间里面,每日无事可干,专门就思考掂量自己从前的事情。如今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变了,因为他能感觉出来靳云鹤对自己的态度也有点变了。因此这么琢磨了一阵子,他就明白过来,光想吃肉,自己却又不动手占腥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恍然大悟,动起了其他的心思。七月底的时候,靳云鹤生了场小病。风间原太即刻停止了那些西洋甜点的供应,转而买了不少草啊药的自己抱了送到靳云鹤房里去,堆成了一个小山包。靳云鹤住在天河园从前就有的旧房子里,重开之后扩张新建的地方,许多不归他管。风间原太则自己有一个小洋房,因为觉得设施要先进一点,所以趁机就把靳云鹤接了来住。靳云鹤只身一人住进了别人的地盘里面,却始终没有什么危机感,他估摸着风间原太也做不成什么出格的事情,顶了天也就是个动手动脚,自己骂两句就好了。他只觉得这小洋房真不错,叫他想起薛文锡曾经拥有的那个小洋房。不过那房子这么多年都没人住,估计再大再漂亮,也很快就要烂掉了吧。无妨,人有了,住什么房子都是一样的。他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泡着,闭着眼睛靠在浴缸的边沿上,愉快地想。而薛文锡,他真是太久没见过了,以至于这个人在他的心里已经快要淡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他没法回忆起薛文锡的嘴和脸,只记得自己在他那里,确实是有家的。而要是再找不着他,那自己可就只能记得他曾经欺负自己的事情了。靳云鹤瘪瘪嘴,心里念叨着,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呢想到这里,风间原太突然开门进来了,靳云鹤一个猛子从水中坐起来瞪他:“你来干嘛”风间原太正手拿着一条大毛巾,听闻此言后丝毫没有在意,反而笑眯眯道:“给你送毛巾。”“我有了。”靳云鹤摊手,“你赶紧出去。”风间原太却不动脚,只站在原地,趁机盯着靳云鹤身上看。靳云鹤身体很白,然而却不是完全干净的,他仿佛是曾经受过殴打一样,身上有大有小的布满了伤疤,就像他脸上那条不知名的疤痕一样,叫风间原太在疑惑的同时,也感觉很受蛊惑。他不知怎的就伸手摸了上去:“你身上怎么也有疤”靳云鹤一个哆嗦,在水里扑楞着站起身来,一把推开风间原太:“滚你妈的别碰我”这下风间原太被泼了一身水,站在原地湿成一只落汤鸡。可即便是如此狼狈了,他也只是轻轻叹口气,答应着转身离开,顺手关上了门。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着了魔般坚持在靳云鹤这里自讨苦吃。天河园里本来就做卖肉的营生,他也算这里的主人,不用花钱就能一夜换八张床睡,纵然是心里不愿意,可谁又敢把他踹下去呢甚至这些人里面,比靳云鹤年轻漂亮的也多了,他们可不端什么架子,张开双腿就给自己c。然而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他偏偏犯贱了,并且拦也拦不住。第72章 柒拾贰重逢又在上海肆意放纵几天后,薛文锡觉得自己是时候干点正事儿了。他一直很信任叶夫司这个人,而在自己正准备处理的这一件事情上,叶夫司无疑是好用的。因此再一次找到他,薛文锡开门见山地交待了乐云山的情况。乐云山藏在上海的一笔款子具体有多大薛文锡不太清楚,但是目前他的部队缺衣少食,确实很需要用钱。那边叶夫司闻言一口便答应下来,而这边薛文锡也不闲着,同时便与上峰在上海安排的线人取得了联系。线人的表面身份是个报童,年纪不大,瞧着比薛承福还要小得多了,几乎是个没发育的模样,瘦骨嶙峋的,怪可怜。薛文锡最近十分看不得这样小孩子,因为心里会莫名觉得亏欠。虽然这种莫名也实在太过莫名,但他还是留意起来这一个小报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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