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闵安带着李培南的任务出了行馆,前去游说毕斯,希求拿到他的有力证词。闵安找去毕斯常常下榻的外宅,却不见人影,将消息回传给李培南后,李培南下令:“你较为了解毕斯的喜好,去那些地方找找。”闵安的眼底还浮着一圈青印子,精神气头倒是较足的。他踌躇一下,硬着头皮答道:“毕大人时常去白匾楼逗留那地方我也要去吗”白匾楼就是南风馆,聚集着一批姿容清秀的小倌,为掩人耳目,只在他们居住的楼坊前挂着一块空白的牌匾,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李培南还是有所耳闻的。他看着闵安恭顺垂着眼、不易让人摸到想法的模样,立刻说道:“你不准去,离花街柳巷远些,被我发现多走了一步,打断你两条腿。”闵安一怔,抬头说:“那毕大人的下落”“我自会派人去搜检。”闵安兜头行了个礼,就要躬身退出书房,门口候着的侍卫见他禀完了事务,低声说:“小相公,萧家小姐又派人送来了书信。”将一扎花香素笺递上。闵安欣喜异常,拿着素笺站在门外就读了起来。李培南背手走出书房,侍卫连忙行礼,背对着他的闵安却没有注意到。李培南被阻挡了路,无意朝闵安看了一眼,发现他脸上带着笑,极是高兴的样子,心念一动,就说道:“萧宝儿又想约你出去”依照李培南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得出素笺带花香,是出自何人之手。闵安清醒过来,将素笺收进怀里,小声道:“可否向公子告假”李培南不答反问:“因何事而告假”“我想回黄石郡的萧家庄一趟,向萧老爷提亲,娶宝儿为妻。”门口半晌没了声音,低着头的闵安寻思,难道我的话又出了什么纰漏么他偷偷抬眼一看,却看到李培南侧对着他看向廊道外,嘴唇抿得极紧,使得半张脸容的轮廓冷峻了起来。闵安暗自惊异,不见答复,只好又垂手侍立一旁,低眼看着门槛。他想着,不管世子爷听见这消息乐不乐意,总之以后不往他跟前凑就成了。背手而立的李培南将袖中钳住的手掌松开,沉声道:“大事当前,怎能生出半点儿女私心你速去找出毕斯,以后不准再提议亲之事”说完他便走下楼,写一封密函,将它交给心腹侍从,让他外出一趟送给萧老爷。萧老爷阅毕,火速传信给萧宝儿,催促她继续赶路,早些去昌平府探望姐姐。萧宝儿本也有心赶路,见爹爹传来的飞信,不疑有他,欢蹦乱跳地跑到行馆门口,要侍卫通传给闵安,来向他告别。当然,她始终也记得要亲自抱上一抱闵安,以此来检验他是否真的是个男儿身。可是她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因为在行馆大门处,侍卫回道“公子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一句话就将她阻隔在外,让她无法扑到闵安怀里去,像往常那样嬉闹一番。萧宝儿咬着指甲先怔忡站了一刻,过后唤家仆架来一张梯子,爬上了行馆粉墙墙头叫道:“闵安你给我死出来”此时已是午后,闵安刚从厉群那里收到消息,说是白匾楼里也未搜检到毕斯,正在敲着额头苦思冥想。听到萧宝儿叫唤,他立刻走到大院里,仰脸冲她笑道:“怎么了”萧宝儿站在梯上趴在墙头也冲他甜甜一笑,来不及说上两句原委,就掏出一块凉果瓜啃着,含糊道:“我想问问你,你真的是个男儿么”闵安向来随着萧宝儿的心意行事,此刻见她趴墙头,也不觉怪异。他在袖中摸了摸,没摸到什么贵重东西,索性将李培南随手奖赏给他的锦缎香囊隔墙抛了过去,说道:“这是哥哥给你的定情礼,可要拿好了。据说它出自调香大师之手,气味芬芳,能祛除蚊虫鼠蚁,保百毒不侵。”紫缎香囊划过一个弧,稳稳落在萧宝儿手里。萧宝儿拈着香囊闻了闻,咦了一声:“二公子身上好像也有一个”闵安打消萧宝儿疑虑:“这是世子赏赐下来的,自然就成了我的东西。我现在送给你,你也变成了我的。”萧宝儿抬头甜甜一笑,没说什么,继续啃着凉果瓜干。闵安问她为什么不进来,她才记起了原由,唧唧咕咕说上一气。差不多解释完前后发生的事,她猛然看见一身玄衣的李培南走出底楼木门,连忙吐了吐舌头,一溜烟顺着梯子爬下,打马跑离了行馆。闵安回头一看,也想找地方躲避,刚溜向大理石影壁那边,远远地就听见李培南问:“我是怎样说的”闵安听得懂言下之意,不待李培南下令,他就低眉顺目地迎上去,小声说:“想必我又犯了戒,只求公子罚轻些。”李培南不置可否:“随我来。”闵安小心与李培南的玄衣隔着几尺距离,不至于抬脚走动时将扬起的灰尘蹭到锦袍衣摆上,惹得他的世子爷眼嫌。才走了几步,他瞅到石屋一角露了出来,哭丧脸道:“公子饶了我吧,豹子实在是太凶狠了,我不敢再拉着它出门遛圈儿。”李培南在石屋前站定,抿嘴吹了一声,花纹豹从打开的铁门后扑出,低吼着掠了过来。闵安两步蹿到李培南身后,右手本想揪住李培南的锦袍衣带,想起昨晚的教训,连忙把手放下了。他露出半个头来问:“它吃饱了吧颈上链子拴好了吗”李培南弯腰拍拍豹子耳朵,豹子随即蹲坐了下来,眼露凶光看着闵安。闵安连忙将脸收回到李培南身后,斗胆戳了戳李培南的腰:“公子,公子,您倒是说句话呀。”李培南一时片刻不回答,闵安好奇不过,从李培南肩上探出头,伸颈朝他瞧了瞧。还好,世子爷的脸色算是柔和的,不似往日那般清冷。闵安见豹子就在跟前仇恨地看着自己,自然不会轻易离开李培南身边,李培南也有意要多留闵安一刻,过后才发落道:“以后做错事,我也不打你,直接将你丢进石屋里,听明白了么”“明白的,明白的。”闵安连忙点头,伸出一只手,朝蹲坐的豹子挥了挥,示意它赶紧走。背对他的李培南不动声色笑了笑,召唤豹子走过来,将铁链交付到闵安手上,淡淡说道:“外出查访毕斯多有不便,带上它,想必能护你周全,天黑回来也能给你壮胆。”闵安拼命甩着手,无奈腕部被李培南拿在手里,像是铁栓似的,让他甩不脱掌控。他徒力捣鼓了一刻,最后放弃了挣扎,抬头说道:“我早些回还不成么,干嘛要带着一只凶兽出没,被猎人当街作怪物打了怎么办。”“还有呢”李培南突然问了一句,放开了闵安的手腕。闵安绞尽脑汁想着“还有”是个什么意思,在脑子里极快转过几个念头后,试着说:“除了早归,还要向公子请安”李培南溜了一截铁链,豹子得到一些松闲,转头就朝闵安脚下扑去爪子。闵安低呼一声,猛退几步叫道:“那就是听从公子的一切指派”“比如说”闵安抓头乱叫:“尊崇将军为大爷,供奉豹子为祖宗早晚各烧一炷高香,愿它们吃好睡好长命百岁”李培南转过身来,脸色冷淡了不少,闵安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摆手道:“我记起来了,应该是公子上午训责的那句,不谈儿女私情”李培南放开铁链背手而立,豹子探爪扑向闵安,李培南稍稍抬脚,踩住了链尾,使得豹子够不到闵安,只能气虎虎地在他身前刨土。闵安紧紧盯着李培南长及地的锦袍下摆,打算衣摆稍有一点动荡,他就转头飞奔逃离。好在李培南站立的姿势很稳当,脚底也没有打滑,仅是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下面的话。闵安只恨不能多生一个脑袋出来想清楚世子爷到底要他做什么,或者说要他表示什么他擦去额上的汗,紧巴巴说:“还有什么是我想漏了的,公子给提醒下”“退亲,要回香囊。”李培南言简意赅。闵安低头讷讷道:“可是我很喜欢宝儿,觉得她做我娘子,应该是一桩美事。”李培南冷冷道:“我看你也喜欢我这楼里的小丫鬟,难道也要一并娶了回去”“没那么多彩礼钱。”闵安惆怅抬头,对上李培南发黑发冷的眼睛,叹出来的半口气又缩了回去,“公子教训得对,是我这个榆木疙瘩脑袋不开窍,没想通大事当前,讲不得半点儿女私情的道理。”“以后知道怎样做了么”闵安在威压的目光中沉沉低头:“不能提亲,不能动私心。”“错了。”闵安依然耷拉着头:“错了么那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是不能娶妻。”闵安的脑子混沌得厉害,根本猜不透这个结论是怎样来的,似乎又与世子爷上午讲的教训相违背了。他嘀咕道:“只要宝儿反悔嫁给我,我就不娶她,总之我不能先伤她的心。”李培南耐着脾气指点道:“将你的定情物要回来,她自然会伤心不过,不答应嫁你。”闵安低头踌躇不答话,心里却暗暗想到,那千万不能要回来了,娶不到宝儿事小,伤了她的心就万死难逃其咎。李培南看到闵安又像一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不说话不应声,索性抬脚松开了踩住的链子。豹子猛然冲脱阻力,低吼一声,虎地扑向前。闵安一听到吼声,立刻就清醒过来,转身跑向后,脚底快得简直像抹了一层油。他跑了大半,觉察到快不过豹子的扑击,引它绕着树跑了一圈,又折身冲向了李培南这方。李培南站着不动。万事不顾的闵安一头扎进李培南怀里,将晚上受罚时下定的“不凑到世子爷跟前”的决心抛到脑后,拉住他的衣袍说道:“死也要和公子死在一起,有本事别拦着。”李培南或许平时能预见很多事,提前布置,掐断一切可能的苗头。此时,他的确不加阻拦闵安希求的事情,依然双手负在身后,任由他撞进怀里颤抖,不说一句话。豹子怎会不识主人,围着李培南脚边转了一圈,自发走回石屋睡下。李培南沉声道:“记住今天说的话。”见闵安不做反应,伸手抵住他的额头,一下子将他推开。闵安刚从惊吓中回过神,哪里还记得今天说过什么话,又是哪一句让李培南惦记上了。他抬头看见李培南已远去,摸到树下坐下,两脚仍在轻颤个不停。“的确是个大恶人,整天只会吓我”闵安恨恨想上一阵,拈起一根树枝,在地面勾出李培南的脸。他左右看看无人,拿着削尖的树枝朝着那张脸刺了几下,才把心底的怨气完全抒散掉。李培南人不在这里,积留的威严还是有的。闵安一刺完地画,就扯过一把草扎成刷子,在地面消除了痕迹。、第39章 邂逅闵安打着寻找毕斯的名义才能走出行馆,身后还得跟着世子府的头号扈从厉群。厉群生得英武不凡,穿箭袖长袍,腰悬宝剑,抄手向客栈门口一站,就引得过路行人纷纷侧目打量。客栈石坛中院里,吴仁替将军上好药,正抖着手臂训练它的扑翅动作。一旁的花翠紧紧扯着玉米的小马褂,生怕它一下子按捺不住,又冲上去要与将军厮打。花翠接到闵安的口信,想带玉米来一趟清泉县城,毕斯却不准告假。耽搁了三天后,毕斯竟然也未返回黄石郡衙,花翠没了顾虑,干脆收拾包袱赶到了吴仁这里,向吴仁打听闵安的近况。吴仁翻着白眼说:“臭小子怎么好得了三天两头挨世子罚,轻则跪重则打,这不背上吃了一顿鞭子还痛着,外出公干一趟,脑壳后又撞出一个洞来本来就是个呆子,停了药,再撞一下,不晓得又要花我多长工夫去跟他讲清楚,病耽搁不得,要时刻保持脑子的清醒,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做不得,比如说宝儿那桩”吴仁心底存了怨气,趁着花翠打听的这个当口,痛痛快快发作了出来,从李培南说到了萧宝儿身上。花翠知道老爹的脾气,像是雷雨天的暴风一样,刮过去就算了,没有后继的危险,因此站在一边不做声不做气地好好听着。越听到后来,她已经明白了世子李培南对待闵安的态度,是管教多于提携,且从未手软过一次,不由得也愤恨了起来。花翠带着愤恨之心走到行馆门外,叉腰看着两旁站立的威武侍卫,本想随便叫出一人与他理论,架势才刚摆足,两排侍卫就有预见性地抽出雪亮军刀,齐刷刷的一响,硬是将她吓退了回去,连句口讯都没捎上。这之后,花翠便住在客栈里,和吴仁一起等闵安过来。第三天,闵安以寻找毕斯为借口外出,才能得空来探望师父,看到花翠和玉米也在,他喜出望外地跑上前去与他们嬉闹了一番,举止十分亲昵。厉群咳了一下,将抬进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然后站到门外去。装扮得极为娇俏的花翠回头看了一眼,撇嘴道:“安子干嘛带个山大头来”山大头是楚州方言,形容武夫长得魁梧,出事却无半点作用的意思。闵安摆摆手:“总比带着一个豹子强,要不我还出不了门。”花翠扯着闵安的耳朵靠过来:“喜欢他跟着么”“不喜欢。”“那我们想个办法支开他。”花翠眼里的山大头厉群却是定力如山,无论花翠扯着闵安的袖子钻去哪里,他总能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最后花翠咬牙使出了杀手锏,带着闵安去了一趟布店,要老板家的绣娘赶制两个肚兜,还拎着那块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