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应,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开口道:“前几日我自觉身子不爽快,吃东西的时候反胃,早起时,就算没吃东西,也会干呕。”她一边说,一边揣摩掌事的神色。掌事收敛起了平常仗势欺人的嚣张态度,探询着问道:“是皇上的”如晴确认自己真的得了孕,捂着自己的肚子,抑制不住大笑出来。看来苍天真的听见了她的祈求,仅被临幸了一次就得了,放眼整个后宫,旁人都没有自己这个运气。就算是最早承宠的皇后,现在也还是腹部平平,自己竟是这后宫的第一人么掌事的脸色变了几变,结巴地说:“恭恭喜啊”他在挣扎犹豫着该不该把刚刚收的东西还回去,不然这个小宫女飞上枝头后,他或许就吃不了兜着走。他想起了曾经对她摆过脸色,在她给不起好东西的时候,还责骂羞辱过她。如晴却没计较这些,她心情大好,看掌事伸手在衣襟中几欲将珠钗掏还,爽快道:“公公就收好罢,日后我会有比这好的东西。”掌事忙赔笑附和道:“是,您说的对极了”如晴带着满面笑,正想离开,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也不看如晴,喘着气给掌事递了一张药方子。如晴见是曾经在坤宁宫一起当值的熟面孔林子,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想,随口笑问:“林子,怎么了”他深深呼吸几口,这才顺过了气,答道:“方才千秋节典礼上,皇后娘娘忽然昏了过去。”“啊”如晴自知该换上惊讶和担心的表情,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没想到林子也笑了起来,“是该笑的,因为方才急传太医诊断后,诊出娘娘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只是体虚,这不,我就来给娘娘取药来了”如晴的笑意僵在嘴角,林子后面再说什么,她一点也听不进了。“皇上,皇后娘娘被诊出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太监报完后,低头屏息等着朱由校的回应,额侧有汗珠划过。朱由校有些困惑地皱着眉,停下手中的木工活,低头看着来人,一时间不太能理解来报的太监话中的意思。高永寿先醒悟过来,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他冲朱由校跪下,语气强作欢喜之意,“恭喜皇上终于得子”“孩子”朱由校摸了摸头,“你是说,梓童她肚子里,现在有一个孩子”高永寿肯定地点头,“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呢”他提醒朱由校,“皇上于情于理都该去坤宁宫看看娘娘。”朱由校回过味来,眉开眼笑,当即放下雕刻刀,牵起高永寿,“来,一起去看看梓童。”一边往前走,一边念叨,“朕此前只见过一次女人大肚子,那还是父亲当太子时府里的刘淑女,她怀的正是朕的弟弟由检。”高永寿接触到朱由校细软的掌心,看到他期待的样子,只得咽下将要出口的拒绝话语,随着他前去。拐过了交泰殿后,远远望去,坤宁宫前人头攒动,全是盛装打扮,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女人们。想来是没人预料会发生皇后昏倒这种事件,负责事宜的礼部只忙着安置皇后,没来得及安排今日入宫的命妇离开紫禁城。高永寿见状,自卑之心让他下意识飞快地从朱由校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怯怯地低头。朱由校并未责怪他,只是厌恶地看着那个方向,止住脚步,朝方成盛低声吩咐了几句话,他应声后小跑着钻进人群中。不一会儿,不知礼部的人使了什么法子,那些命妇们陆续朝另一个方向离去,很快就尽数离开了。朱由校朝高永寿温和一笑,目光中有安抚之意,重新执起他的手,一路走入坤宁宫。张嫣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上,脸色青白,一望即知她身子十分虚弱。见皇上来了,整个暖阁内的宫女跪了一屋,张嫣只安然倚在床榻边没有动作。朱由校全不介意,松开高永寿,挥手命其余宫人都下去,满带兴奋地靠近张嫣。“是男孩还是女孩”朱由校轻手轻脚地坐在床榻边上。张嫣疲惫一笑,“皇上说笑了,四个月的身孕哪里看得出男女呢”朱由校恍然大悟,只盯着张嫣的腹部看,有些失望地自言自语道:“也看不出肚子有变大多少。”“皇上用手摸一摸,便可感觉得出它的变化。”“可以吗”朱由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贴上张嫣的小腹。两人同时叫了一声,“呀”朱由校的手弹了起来,手足无措,“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皇上,这是胎动。”张嫣看着朱由校的举动,哑然一笑,解释道。“永寿这个孩子,它真的会动”朱由校复又把手贴上去,笑逐颜开,回头对高永寿说道。“是呀,说明孩子很强健,这是好事”高永寿不知自己是怎么忍住眼泪,撑出微笑来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丝笑脸,都化作利剑,捅在他心口。皇后有的,后宫每一个女人都能有的,他不可能有。满心满腹充满不甘之意,只恨此生不为女儿身。朱由校全副心思灌注在张嫣的肚子上,未曾察觉高永寿的异样。而张嫣敏感地听出了高永寿极力隐藏的哭腔,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再明白不过他此时感受,他们两人在某种意义上,同病相怜。、68慧妃产子御医反复叮嘱张嫣孕中不宜忧思过度,否则对腹中胎儿不好,张嫣自然明白此节,但她无法不忧虑。她有身孕的消息传遍了天下,这天下,有燕由在其中。既然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既然他迟早都会知道,自己亲自告诉他要比他从别处听闻要好得多,只怪自己那夜只顾自己伤神,一念之差,选择了退却,现在再要后悔莫及。燕由从别人嘴中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会是何等心情光是想想,张嫣都会不自主一阵难受。燕由上次离开时说,约莫两三个月后才能回来,并未约定确切的时间。聪慧如张嫣也想不明白:上天既然安排他们相识,为何燕由要背负父母被杀之仇,让他们生别离六年上天既然他们既然重逢,为何自己要背负家族强加的责任,让她怀上非所爱之人的孩子孕中之人本就易忧郁,加上折磨人的等待,张嫣心里竟无端生出“我命由天不由我”之感。眼见着两个月过去了,只差最后几天就满三个月了。张嫣越发郁郁寡欢,每夜自己独处时,都盯着窗口出神许久,燕由一日不出现,她便一日不得安心。但此时此刻,与上次分别相距恰好三个月的夜晚,他来了,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夜幕低垂,九霄之上,星月交相辉映。长空之下,坤宁宫暖阁内外,一男一女隔窗相对而立。燕由一身黑衣黑袍,身躯挺拔,负手而立,乌发整齐束在脑后,英挺的五官中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张嫣怔怔看着他,几欲张口,话却都堵在喉头,她一个紧张,手习惯性地按在了滚圆的肚子上已经满五个月了,近日里肚子越发明显,即便隔着宽大的衣服也能隐隐看得出。当下又发觉这个举动极其不适合,忙心虚地收回手。燕由好似完全没有看见张嫣的动作一般,只是定定看着张嫣的面庞,目光深沉缠绵,似藤蔓一样将张嫣牢牢攫住,又似汹涌的潮水将张嫣淹没过顶。张嫣不敢直视他,又挪不开目光。眼见着他伸出手来到自己脸颊边上,只觉他指尖冰凉,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的耳廓。他是帮自己整理鬓角的乱发。因燕由的这个小举动,张嫣漂浮在虚无中的一颗心忽然落地了。一瞬间,她想通了许多事。若是燕由的父母没有被杀,他们就没有机缘在这茫茫尘世中相遇相知,若是自己没有被家族安排入宫,他们或许会迟上好几年才能重逢,又或许是这辈子永无相见之期。世事本就相辅相成,千丝万缕,缠缠绕绕,什么因导致了什么果,什么孽促成了什么缘,又有谁能够看得破真正紧要的,是现下他们两人都处在彼此触手可及的距离。张嫣粲然一笑,本要比出的“对不起”口型变成了“真好”。她本来有几分担忧燕由无法明白她的心意,但燕由见着自己神情变换,也展眉而笑,眼中的光芒让星子皆尽失色,她便知道,彼心通此心。燕由扶着张嫣的肩膀,她托着肚子,在床榻上小心翼翼朝左侧卧躺下御医说这个姿势对孩子好。燕由细心地替张嫣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张嫣本还不觉得困乏,但此刻一躺在舒适的床榻上,身体被捂暖,眼皮子立马不受控制地变重了。燕由也察觉了她的困意,俯身在她耳边道:“睡吧。”张嫣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右手手指。张嫣睁着大大的眼睛,用耳语般的声音道:“待我睡着后再走好吗”燕由看着她,思索一瞬,点点头,在床榻边屈膝坐下,握住张嫣的手。张嫣轻轻触碰着燕由掌间的茧痕,乖顺闭上眼睛。房中放着刚折的白玉兰,花苞初放,香气醉人。混合着燕由身上散发出来的健康男子气息,闻起来令人安心,张嫣的鼻息很快变得均匀。燕由注视张嫣带着浅笑的睡容,嘴边不自觉也牵起一抹笑容。但当他将目光转向窗外时,他换了另一种神情,剑眉微皱,如鹰的目光直穿天际。张嫣是被语竹的叫声唤醒的。日头高挂,阳光斜漏入暖阁,张嫣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才完全睁开。“娘娘,您起身了吗”语竹在门外问道。“唔”张嫣撑着坐了起来,不意间从手中掉落了一卷极轻的东西,张嫣艰难地弯腰把它从地上捡起来,原来是张被折起来了的纸条。“娘娘”听起来如果再没得到回应,她就要进来了。张嫣一边展开纸条,一边装出疲惫的声音道:“本宫再要小睡片刻。”语竹应声,她的身影立即从门外消失。纸条上写着一行字:“诸事缠身,四月后于此相见,其间当自珍重。”张嫣没见过这字迹,但从内容推断写字条的人必是燕由无疑。她记起昨夜,因着许多原因,并没有问起燕由所查之事。他此次离开的时间比上次要更久,想来前两个月查出了某些关键的东西,接下来要循着蛛丝马迹往后查。虽要许久不能见他,未免几分落寞,但张嫣更盼望燕由能够早日解决这事,从仇恨中解脱出来。张嫣反复看了好几遍这字条,她没料到燕由的字竟写得如此好,俊秀飘逸下是刚劲有力。细细想了想,父亲曾说过,徐叔叔家祖上是书香门第,燕由跟着徐霞客游历许多年,除武功外,自然也还学了许多其他事物。但这要能写出这等水准的行草,光师父高明是不够的,燕由肯定也下了许多苦功夫。张嫣笑了笑,透过这张纸条,她似乎能够看到在无数个风餐露宿的夜晚,燕由借着火堆昏暗的光芒,一笔一划地练字。她走到香炉前,几度想将纸条丢入毁去,又收回手。最终,她还是舍不得。叹了口气,将纸条认真折好,藏进了贴身香囊中。待语竹进来的时候,张嫣已经洗漱完,更换好衣物。张嫣随意望了她一眼,却意外见着她满面抑制不住的惊讶之色。邱贵跟在她身后进来了,一脸气急败坏。她行了个礼,快速回禀,“娘娘,慧妃娘娘的羊水破了,御医与医婆子都已赶去了永宁宫。”张嫣听见了语竹的话,但她发觉自己理解不了她话里的意思,慧妃羊水破了张嫣只看着语竹发愣,语竹解释道:“慧妃娘娘此前对外瞒住了身孕,现下已是足月临盆。”张嫣大吃一惊,脱口先问道:“起居注上时间合得上吗”语竹抿着嘴点点头。张嫣略微思索,明白过来。自己素日与慧妃的交情虽不过淡如水,但打心底颇为赏识她。范慧妃本名范琼昭,人如其名,秀外慧中。在身孕这件事上,她的选择与自己如出一辙,甚至她更早就掩盖下了自己有身孕的事。张嫣定了定心神,站起身来,镇静吩咐道:“摆驾永宁宫。”永宁宫暖阁外头,后宫高位分的妃子都到了,唯独最该来的朱由校却没来。但众人都习惯了皇上的行事作风,全不以为意。张嫣到的时候,慧妃已然在叫痛,随着时间流逝,她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穿过了两扇门,一点未减声量。听着这种撕心裂肺的叫法,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