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无赖,让沈若雪觉得打他也是便宜了他了,气得转身就走,不料王庆丰一直跟着,直跟过了两条街。看他像个赖皮狗一样,沈若雪索性不走了,站在一株柳树下眼望天空,王庆丰笑嘻嘻地凑上去道:“妹子,说来你我真是有缘,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们何不消除昔日怨气,重归于好”沈若雪冷冷道:“那时我年幼无知,谁同你有缘”王庆丰笑道:“是不是那当日买你的土财主也到了京都不然你怎会在这里你看上去还是那么的俏丽惹人喜欢。”沈若雪猛一推他,怒道:“滚开”一个声音蓦地在一旁冷冷道:“推他干什么,直接一脚踢过去”王庆丰一惊,回头看去,竟是小梁都尉,不禁骇然道:“你还没死”小梁都尉冷冷道:“你也没死”王庆丰登时退后数步,转身飞快地跑入巷子里不见了。看他跑走,小梁都尉并不追赶,只是淡淡地问道:“若雪姑娘,这厮为什么纠缠你”沈若雪没有答言,只是望着数日不见的小梁都尉,只见他伤臂用白绢裹着,吊在胸前,不禁关切的道:“你的伤势可有妨碍吗”小梁都尉微微一笑,低头看看手臂,道:“没事,这算什么,已经快要好了。”他抬头看着沈若雪,笑着又道:“多谢你那日救命,不然许是真的死了。”沈若雪慌忙摇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翩翩姑娘救了你,我连累了你了,你该怪我才是。”小梁都尉微笑着,看看四周,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远远的看见你跟那厮从一个当铺里出来。”沈若雪脸一红,低低道:“我找簪子,不巧遇见这个畜生也在这里。”小梁都尉默然片刻,道:“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不妨对我讲,银子上的事情我还是帮得上忙的。至于簪子,我给你买几支好了,你自己挑,一支簪子值过你如此挂心”沈若雪低下了头,轻轻地道:“不是这样的,那根簪子,任你到哪里,花多少银子都买不到,因为那是那是四郎送我的信物。”小梁都尉“哦”了一声。两人沿着河边的青石板路慢慢走着,静默的只听见脚步声和来往车马的声音,沈若雪微觉有些异样,她很喜欢看小梁都尉肆无忌惮的笑容,使人顿忘愁烦,今日他却如此沉静,和那日判若两人。走着走着,小梁都尉小声地道:“嗯,这个,若雪姑娘,这个明霞姑娘的事嗯,我还在探听中,因为这些日将养,军中事务又忙,所以,所以恐怕要费些时间周折。”沈若雪微笑道:“是,我知道,拜托你了。只是你须得先养好了伤,不然我这心里着实愧疚。”小梁都尉笑了一笑,又走了几步,忽然问道:“我可否知道四郎送你的那根簪子什么形状”沈若雪黝黑的眸中闪过一抹忧伤,低低道:“簪子是我在银匠那里自打的,但那上面镶嵌的紫茉莉花,却是四郎亲手雕刻了送给我的。丢了它,我好生难过,就如同四郎再一次再一次离开了我,若是找不回簪子,我我”说着泪水涌出。小梁都尉看着她,点头道:“我见过,不瞒你说,去年四郎他陪伴圣驾狩猎时,我也随驾在一处,我倒是看着他一刀一刀的给你雕的,当时还曾取笑过他亲手做这种费煞心思的细活。你不必太过焦急,既是这样,我记下了,帮你留神找回。”他说着顺手从身旁柳枝上捋下几片柳叶,又轻轻将柳叶吹入河水中,道:“我想去富贵酒楼喝杯酒,不知若雪姑娘是否肯相陪呢”沈若雪含泪笑道:“富贵酒楼现在生意惨淡,还是另找别处吧,跟太白坊实在不能比。”小梁都尉却抿着嘴倔强的道:“就因为生意惨淡,我非去不可。”于是二人一起来到了富贵酒楼。富贵酒楼自那日被郑虎威带云骑都的人砸了,许多风雅之士都不再涉足,也没有人唱曲,王大婶卧病不起,只有王掌柜一人带了伙计们迎送客人。客人多是行脚的,要面吃了便走,酒都卖不出几壶,一些伙计看这景象不好,都心里打鼓想要换别家做工。看见小梁都尉和沈若雪走来,王掌柜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总算来了有身份的主,舍得花银子;忧的是不知是否又会招惹来麻烦。小梁都尉仰头四下张望一番这冷清景象,回头对跟随的两个军士道:“你们去北营叫些兄弟过来,就说今日中元节,老子请客,大家都来喝酒。”等到闹嚷嚷的楼上楼下坐满了银枪都的官兵,小梁都尉却忽然对沈若雪道:“让他们在这里闹吧,我带你去放河灯。”沈若雪看着他,沉吟片刻,点头应允了。小梁都尉看她答应,转头大声叫道:“兄弟们只管放开了吃喝玩耍,有多少银子都在我账上算”楼上楼下轰然答应着,他先给王掌柜丢下了两张银票,这才向沈若雪道:“我们走吧。”出酒楼的时候,迎面正撞见吴春平,他只看了他二人一眼,闷头就走进去,什么也没有说。沈若雪默默地走在小梁都尉身边,小梁都尉也默默的一言不发地走着。此时华灯初上,暮色渐浓,天边一轮明月渐渐挂在了柳树梢头,小梁都尉忽然站住脚,回头道:“你不觉得很闷吗为什么不说话”沈若雪一呆,也道:“是啊,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觉得很闷吗”小梁都尉听了,俊秀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如那日一般灿烂顽皮的笑容,笑道:“你还是小厮打扮的好,现在这样子反而让我觉得拘束。”沈若雪也笑了,道:“那身衣服是我向伙计借的,哪能总穿在身上。”小梁都尉听了,索性走入路旁一家制衣坊,从现成做好的衣服里挑了一身男子的,付了银子,向沈若雪笑道:“你别见怪,穿了吧,我实在拘束的受不了。”沈若雪只得笑着走进去将那身男子衣衫换上,掀帘出来时让人不由眼前一亮,好似一个俊俏公子,小梁都尉不禁欣喜的笑道:“妙啊妙啊。”上前便一把拉了她的手:“好兄弟,咱们这就走吧。”沈若雪忍不住戏道:“你要当心被人瞧见,以为你有断袖之癖。”小梁都尉听了大笑道:“我整个京都上下谁不知道我是个风流成性的坏小子,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若还有断袖之癖那才是五毒俱全了”沈若雪不由呸了一声,随即笑了。第37章 中元节穿越京都的河边,早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人人都手捧着一盏形状各异的河灯,轻轻呼唤着亲人的名字,将河灯放在河水之上任它顺流漂去,指引亡灵的归路。小梁都尉买了五盏小小的莲花灯,亲手拿笔蘸着浓墨,在上面用工整漂亮的隶书分别写了“慕容氏”、“梁忠嗣”、“杨氏”、“谢承荣”四个名字,然后,默默地将写着谢承荣名字的那一盏递给了沈若雪。沈若雪双手接了,微笑着赞道:“想不到,你的字写得这样好。”她很想问问那三个名字都是谁,却忍不住问:“还有一盏呢为什么没有写名字”小梁都尉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却将那一盏没写名字的河灯也递给了沈若雪,自己用伤臂托了两盏,另一手拿了一盏,道:“走吧。”两个人来到河边,将手里的莲花灯里的蜡烛点着,捧着灯走到一处人群稍微稀少的岸边,小梁都尉蹲下了身子,先放了第一盏“慕容氏”,低低道:“这个是我的祖母。”又放了第二盏“梁忠嗣”,道:“这是先父。”然后,放了第三盏“杨氏”,轻道:“这是我的母亲。”沈若雪震惊的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却淡淡一笑,道:“快把灯放了吧,让亡灵快点回家。”于是,她忙蹲身将写着谢承荣名字的河灯轻轻放入了河水中,那盏灯在河水中流连徘徊,似乎依依不舍,片刻后方才慢慢的往前漂流,沈若雪心中暗暗祝祷:四郎,安息。那一盏没有写名字的灯也被沈若雪轻轻放了下去,,五盏河灯汇入了河水里的灯流,一起顺下游而去,数不清的灯光在河面上漂动,月光下,如同银河里的繁星点点。放完了河灯,小梁都尉随意的坐在了河边的一株柳树下,眼望河水和河面上源源不断漂过的河灯不语。沈若雪轻轻地坐在了他身旁,一双善解人意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地问:“你,愿意给我讲一讲那些名字吗”蓦地,小梁都尉的眼中竟然似乎有泪光闪动,她不由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小梁都尉叹了一口气,微微笑了一笑,低低道:“没什么,其实,许多时候,我都很羡慕四郎,羡慕他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兄长姐妹,那么热热闹闹的一个大家族。而我,却没有那么好的命。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就病逝了,父亲身为上将,在我五岁的时候率军出征战死在了边关,从此我一直由祖母抚养长大,直到十四岁的时候入了银枪都。”“也就在这一年,我唯一的亲人我的祖母也撒手人寰,偌大的府邸,成群的仆从,却让我觉得孤单的可怕。没有人管教我,呵斥我,也没有人关爱我。有的时候在外面跟人打了架闯了祸,甚至特别希望回府后能有个长辈拿鞭子抽我一顿,大骂斥责一顿也好,只可惜,总是我自己面对着庭院。我家数代都是一脉单传,我连个叔伯兄弟都没有可走动的,每天最怕的就是回家,只好在外面哪里热闹往哪里去,北营、青楼、赌坊、酒馆,只要不让我觉得孤单就行,也因此被人当做坏小子,朝中的诗礼人家看不上我声名狼藉,连肯上门攀亲的都没有,反正我也不在乎。”“慢慢的,我学会了自己安慰自己,自己给自己裹伤,自己给自己壮胆,自己给自己抵挡一切让我受不了的东西,包括让人难忍的孤寂,毕竟,不管多么热闹都有散的时候,每次酒阑人散后,我还要一个人回去。你不会了解这其中的滋味的。”沈若雪看着他,没有想到一向骄纵不堪的小梁都尉,原来自幼便是个孤儿,尽管生在白玉堂中,却从没尝过完整的父母之爱,心中不由顷刻间充满了怜惜,对他平日里无所不为的放肆也突然觉得可以原谅,她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握住了小梁都尉的手,柔声安慰道:“我了解你的感觉,我全都了解。”小梁都尉转头看着她,清澈的目光中忽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感激,却什么也没有说。圆月当头,沈若雪和小梁都尉在柳荫下坐了许久许久,两个人默然不语,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不由自主地靠在了一起。不知不觉中,沈若雪的头渐渐地落在了小梁都尉的肩头,睡着了。这些天她确实是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好觉,此时眼望河水,心中安宁,竟然困意袭来,香甜的进入了梦乡。小梁都尉肩上的创伤未愈,只觉肩头一痛,转脸看见沈若雪倚在自己肩上睡着了,不忍将她惊醒,便纹丝不动的忍痛由她靠着酣睡,却见她一只柔软温暖的小手仍然握着自己,心中不禁莫名的微微一疼。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凉的夜风吹过,沈若雪一颤醒了过来,揉着眼睛喃喃道:“四郎,几更了“蓦地看见小梁都尉,猛然醒悟,慌忙坐直了身子,尴尬的无言以对。小梁都尉笑道:“你好福气啊,在这里也能睡着,我都听见你说梦话了。”沈若雪飞红了脸,道:“我,我说了吗说了什么”小梁都尉站起身,悠悠道:“这个,我听见你说啊,师父师弟大师兄,等一等我。”沈若雪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街头评话先生讲的唐玄奘西去取经的故事,原来小梁都尉在笑自己是那猪八戒,不由跳了起来,小梁都尉见她省悟,赶忙笑着往前快步走去,沈若雪握着拳头不依不饶的追赶,两人在街头的人群中你追我躲的嬉闹起来。好容易在一处拐角将小梁都尉截住,沈若雪使劲在他背上敲了五六拳,咬牙道:“你才是猪八戒,你才是猪八戒”小梁都尉回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道:“我是孙猴子好不好”不想一旁路过一个相熟的军官,抱拳招呼道:“见过小梁都尉。”小梁都尉回头应了一声,并没有松开沈若雪的手,那军官好奇道:“这位兄弟是”沈若雪窘迫的拼命将手夺回,只听小梁都尉笑嘻嘻地道:“啊,这是我相好的小弟。”那人的神情在夜色中看不甚清,却似乎有些尴尬,说了句“叨扰叨扰”便忙走开了。沈若雪不由大急:“你,哪有抓住自己小弟的手不放的,还说是相好的小弟。”小梁都尉毫不在意的拍了拍她的肩,道:“没关系,我知道他会怎么想,不就是会想我有断袖之癖嘛,哈哈。”说完自己也觉得很荒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因是中元节,京都的宵禁往后拖延,所以大街小巷很多人来人往,放完了河灯的人们聚在一处喝几杯酒,说说体己话,思念一下亡故的亲人,一些仕女闺秀也因放河灯抛头露面,悄悄的与素日中意却没有机会相见的情人约会。中元节的夜晚之热闹,仅次于上元节了。小梁都尉送沈若雪回去,两人说着话沿街走着,忽然迎面碰见一群人,为首的少年冷冷的将沈若雪拦住,道:“这可真是巧得很哪,换了身装扮,我也认得出你。”小梁都尉抬眼看见,连忙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公主殿下。”那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永昌公主,她并不看沈若雪,只是冷冷的看着小梁都尉,道:“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