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知。”“混账话连建储的事都知道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皇上巳时召见大臣,如今尚未出来呢。不过,”刘希文停了停,道,“奴才听闻,皇上并未宣布储君,而是将存放未来储君名字的锦盒放到正大光明匾后面,以备不时之需。”“这样阿哥们倒是安全了”我低头喃喃说道。八爷一党不可能每个皇子都去拉拢,他们只会选择他们认为最有可能的那一个。“宫里人都知道了么”我回过神来,轻声问道。“回主子,这会儿怕是都知道了。”我换上干净的素服后回首对刘希文吩咐道:“你即刻找到熙少爷,让他对家里人说:从今日开始,若是三阿哥弘时来借银子使或有什么事嘱托,只管依着他。”“是。奴才这就去。”看着刘希文出了内殿,我见红鸾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我知道你担心六十阿哥的安全,可现下我脑中也是一片混乱,不能回答你的疑问呢。”“主子难道认为皇上要立的是三阿哥么若是三阿哥,红鸾怕”我笑看着她忧愁的样子,道:“看你急成这样,我什么时候说是三阿哥了”“可是主子方才又吩咐家人”红鸾不解的看着我。压低了声音,我笑着说道:“八阿哥认为是便是了。”红鸾了然的点点头,复又问道:“那六十阿哥”“红鸾,”我背过身,严肃道,“锦盒里写什么,我与大家一样不得见,更无法揣测。不过,我相信,皇上绝对不会因为宠爱而立一位皇子,他只会立一位能将帝国推向鼎盛的最佳继承人。”“皇上吉祥,奴才给皇上请安。”红鸾忽的跪下行礼。我心里一惊,急忙转过身来,他,听到我的说话了么“朕来这里用膳。”我请安毕,听他如此说道。看着陆续退去的下人,我等待他的言语。“你,不问么”我摇摇头,他笑了出来,“朕一路过来,都被人问怕了,你不问,朕倒不习惯了。”“胤禛,”我看向他眼睛深处,道,“你想说么”“不想。但若你问我”他拉着我的手,淡然说道。“那便不要说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旁人要问怎么会答得出来。”我止住他的说话,道。他叹了一口气,拥着我轻声道:“馨儿,你知道就好你说这个方法有用么能阻挡他们的暗杀么”“八爷很聪明,”我开口道,“但正由于他太自信了,才会忽略一些很简单的事情。没有储君,他便有机会;若有嗣位者,他拉拢皇子得到的利益更大些,亦没有什么风险。”“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此次我要唱出空城计。”我仰头看他有些炫目的面容,微微笑了起来,道:“若那“野熊”发狂,我在你身旁也可如那冯婕妤成就挡熊的美名了。”“你不许去。”他冷着眼说道。我笑着说:“大行皇太后梓宫发引奉安景陵,我怎可不去”“可以,所有的后宫妃嫔都不去。”我低喃道:“这倒要落人话柄了。”“哪里还管那么多。”他暗淡了眼神,说道,“万一,我身不测”“我不想听”我捂住耳朵,不愿意听他继续这个话题。他轻轻的拉过我的手,将一个小锦盒放至我掌心,道:“十三那里亦有一份,另外这份由你保管。”我惊恐的看着手中的锦盒,反问道:“你不怕我泄露出去”“你都知道正大光明匾后面的了,我还怕你说么。”他好笑的说道。“我只是猜测,并不肯定”哪里是猜测,方才就是怕自己不善于掩藏,担心红鸾看到我眼中神色恐会估到匾额后的秘密,才转身讲话。原非担心红鸾会泄密,只是这个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你是肯定的。”他笑了笑,道,“我来,一是将锦盒交给你代管,若我能回来,再还我不迟;二来”他收起了笑颜,严肃道:“我要问你,你想惠儿登位么”“禛,”我拥着他,道,“不想。我无法承受两个人的孤独。你一个,便够了。”并非不想啊,但是我考虑的首先是福惠的安全。惠儿年幼,我强让他登上皇位,京城没有二哥哥的兵力支持,恐怕不出半日,便要被八阿哥他们逼宫。若要以性命作为代价,我宁愿福惠远离权利斗争的中心,只做一个普通淡然的亲王。他缓和了脸色,轻声问道:“你不想么”“平安一生便好了,我怕惠儿像你一样。我担心完他阿玛,又要担心他。”“我的错,”他抚着我的发,叹息着说,“下一世让我还你。”鼻腔发酸,好容易忍住眼泪,我笑道:“亏欠人的倒留待下世还了。”他敛了笑意道:“拿着这个锦盒,在必要的时候,与十三一道宣布遗诏。嗣皇帝念及你拥立之功,定可保你与福惠的安全。”“我知道了。”接过锦盒,我飞快的将它藏至贴身的荷包里。希望,永远不要有拿出这个锦盒宣读的那一日。注:1详见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八月甲子条:“今朕诸子尚幼,建储一事,必须详慎,此时安可举行然圣祖既将大事托付于朕,朕身为宗社之主,不得不预为之计。今朕特将此事亲写密封藏于匣内,置之乾清宫正中世祖章皇帝御书正大光明匾之后,”其八十五 忆旧雍正元年八月十八日九月四日事八月十八日,孝恭仁皇后梓宫发引1,他未带亲信侍卫,只让亲王大臣随驾前往景陵。“宫中的守卫可以信赖么”离京之前,我问他。“十六已将顺贞门内护军更换2,俱是忠心可信之人,没有问题的。”他轻声说道,“此番用晦亦留在京中照应。”宫里安全可保,京城内的步军却是掌握在舅舅隆科多手里,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能压制住隆科多么此次谒陵,诸王欲变乱这句话是隆科多说出来的,我握紧手中的方帕。不管怎样,现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收回思绪,我回首问道:“红鸾,方才你说皇后已经下懿旨召了出宫奉养于王府的太妃、太嫔入宫3”“是,现下正在皇后宫里说话呢,听说今晚太妃们要留宿在寿皇殿偏殿为先皇帝祈祷冥福。”好,控制住了这些人的母妃,他们行事多少会顾忌些。“亲王福金们也入了宫么”我复又问道。“奴才还没说,主子倒先知道了。”红鸾笑着说,“皇后说了,久不见八福金她们,怪想念的。”动作好快啊,我才想到这一层,皇后已然把人请进宫了。“红鸾,皇上不在京里的这几日,你看好六十阿哥,除去皇后宫中请安外,不许福惠出永寿宫半步。”我低头沉思片刻后,对红鸾道。“刘希文,”我另又吩咐道,“现下我的身份不方便见熙儿,你代我去见他,传我意思:使人密切监视诚亲王、廉亲王等人府邸,若皇上那边有什么变故,立即将其家人锁拿直接送进我宫里。”“是,奴才这就去。”皇后做不到的,由我来做。若他身遭不测,那些亲王们的未随侍前往的子嗣、无法“请”入宫的福金、侍妾们,一个也不放过“主子,诚亲王福金、廉亲王福金来请安了。”宫女进来禀道。我忙收起严厉的神情,整了整衣裳端坐于炕上,道:“请她们进来吧。”二人进来请安行礼,我上前扶起廉亲王福金,笑着说道:“姐姐无需多礼。”兰心微微笑了笑,淡然道:“贵妃折杀臣妾了,哪里能让贵妃呼为姐姐呢”她看着我腕上的戴着的那对碧绿通透的镯子,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多年前不可触及的往事。也许,我今日的地位是她旧日里的盼望,又或许,她会庆幸,八爷今生只有她一个福金,亦或者,她会为了成全八爷的想望而牺牲自己的真情我看着兰心的淡漠,心里百感交集。“这些不过是陈年旧事,贵妃不要往心里去。”她恢复了平淡,继续道。我有些尴尬的站在她面前,瞥见诚亲王福金脸上控制不住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心中突的腾起一股无名火,我堂堂一朝贵妃,在外要担心你等作乱,在内还由得你如此放肆么正欲发作,听得红鸾说道:“福金们请饮茶、用点心。”我对红鸾点点头,还好她适时的言语化解了我的怒意,不然控制不住又是一番口舌之争。说着大家敛了神态入座品茗。言谈间,那道不经意的疏远时刻提醒着我,今时今日大家的地位如此悬殊,往日平等相待的日子再无法回头。略坐了会,她二人便起身告辞。我看着她们离去,脑海中回忆起第一次入宫谢恩时看到的那个满人女子,亮丽得叫人不敢直视的高傲的她。为了皇权,为了天下间最至高无上的那把椅子,不但他兄弟之间势同水火、泯灭亲情,就是背后这些默默无闻的女子也要跟着他们一道殉葬。我手中握着她们的性命以保证他的安全,为了他,我放弃了自己。“主子”红鸾轻声唤我。回过神来,我笑了笑,道:“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怕,不要让六十阿哥看见了。”“主子也是为了皇上才如此行事的。”我叹了一口气,道:“有时却怀疑自己是否原本就是这样的心性。我都快忘记了是环境造就了今日的状况,还是我的性格成就了现下这样的境地。”仰望随风摇曳的变黄的树叶,感叹起来。“主子若真是绝然的人便不会有此刻的感伤了。”红鸾笑着说道。听了她的话,心里好受了些,既然嫁至皇家,这便是无可逃避的命运吧。“秋日来了,人不免要忆起旧日里的一些往事。不过,回忆过后,明日还是继续,一切都不曾改变过。”我眺望着落日,喃喃自语道。九月三日,他终于平安回京,我暗自庆幸,眼前不会有杀戮的血腥。他的报复却疯狂的开始了。次日圣祖仁皇帝及四后神牌入奉先殿,他以事由命廉亲王跪太庙前一昼夜。“八爷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你这样辱没八爷,恐会激起事变。”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我轻声劝道。“你在为老八求情”他冷着脸问。“我是担心你啊,连我也要怀疑么”我取来锦盒,交到他手中,反问道。“并非是怀疑你,只是每次看到老八恭谨臣服表面背后那桀骜不驯的样子,我就”“禛,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抬起手,覆上他纠结的眉,“你脸上的戾气太重。”他们之间越结越死,应该怎样解难道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才能分出胜负么“朕该回去了,还有很多政事要处理。”我起身欲送出永寿宫,他止住我的脚步,道:“不送了,回屋吧,夜风凉。”点点头,我对他说道:“早些休息,不要太晚了。”“知道了,回吧。”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我的担心又开始泛滥,听苏培盛说,他每天休息不到两个时辰,他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支撑这个帝国。不要再有变故了,停止相互伤害吧,我在星空下不断祈祷。注:1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八月乙丑条。2清实录世宗实录雍正元年二月癸亥条,“庄亲王允禄等奏言:顺贞门为门庭禁近之地,请将旗下护军更换,令内府护军等看守。”3雍正元年七月,宫中年事已高的太妃、太嫔离宫,归其亲子府中颐养天年,特注。落花蔽月之兰郁心语雍正四年正月二十八日九月十日事风起了落花满地,人去了云散楼空。行踏香径,点滴回忆浮现。我以为,我已经遗忘。只是恼人的秋风,总让昨日重现。他说,他丈夫也,岂可因妻室之故而求人。1如此,我被革去福金,逐回外家2。他,不会为了我的离开而乞求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昔日的雍亲王。我没有泪流,却笑出声来,早知道这样的话语,心还是会痛。残留的一点点幻想,对我,他会不会有所不同。可他心里满满的只有权谋、争斗,哪里有空余容得下我的存在不禁有些悲哀,若果,时光能够倒流,若果,还是初次相遇的美丽。那日舅舅们兴高采烈的告诉我,我的夫君是那人人称道的皇八子。我不以为然地冷淡说道:“不过是个嫔生的皇子,有甚可喜的。”大舅舅竭力掩饰住面上的欣喜之情,对我说道:“侄姑娘可别小看了这身份低微的八阿哥,以如今皇帝对他的宠爱,他日前途无可限量啊。”冷冷的看着舅舅们有所图谋、各怀心计的表情,我不再言语。心里早已做好了打算,若是个可鄙的人,见了面直接儿对他说将我休回娘家,从此便可以安静度日。若,是个风华绝代的谦谦君子呢,我看着眼前这个温柔微笑的人,没了主意。“爷”我听出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好生奇怪,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竟在害怕。他笑了笑,轻声说道:“叫我胤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