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就是上次在船上时见过的那种,外面呈现出青黑色。顶端一直延至他双膝,膝盖上也有皮制的护膝与绑带,将两截假足牢牢地固定住了。她不敢吱声,心怀紧张地看着他很熟练地解开层层绑带,然后按住膝盖,将残余的小腿慢慢地从那假腿的凹槽中取出。膝下长度大约只有两三寸,以白纱包裹了好几层,有微微的药草气息。他现在就这样坐在银笙面前,垂着双腿仅剩的部分,低着头,长长黑黑的睫毛剪落浓浓阴影,显得有些孤单的样子。银笙手心有点冒汗,鼓足勇气才伸出食指碰了碰他右边的小腿,他立即往回缩了一下。“不要害怕啊。”她学着他的语气说了一句。他的脸竟红了一下,道:“不是害怕,有点疼。”银笙抿起嘴唇,想要将白纱解开,但又找不到入手之处,还是他自己往后坐了一点,低头缓缓解着白纱。虽然屋内光线黯淡,但银笙还是很快就发现白纱内沾着淡淡血痕。奚秋弦亦是紧紧蹙着眉,动作很慢。银笙犹豫了一下,替他托着残余的小腿,低声道:“早知这样,我就一定不让你上山。”“我要是没来,现在你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样子”他忍着痛,将最后一层白纱揭开。膝盖之下与假腿摩擦的地方果然血迹斑斑,虽然昨日已经上过药,但今日来回奔波,早就不堪承受。银笙心里难受,看看地上的石臼,犹犹豫豫道:“抹上草药会不会很痛”“长痛不如短痛。”他苍白着脸,竟还笑了笑。银笙下定了决心,便以手指沾着已被捣烂的苦藤叶子,小心翼翼地抹在了他那伤处。甫一触及,他的小腿明显地动了动,想必是接触到叶水,刺痛了伤口。银笙蹙着眉头,伏在他腿边,轻轻地吹着,想让药汁快些干透。奚秋弦却用手撑着往边上挪了挪,道:“别吹,痒。”“刚才还说痛呢”她不乐意地道,低头看看他的腿。她虽跟师傅练武多年,也受过不少伤,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生生截断的肢体。好在除了那些磨破的伤处,其他地方并不是很可怕,只是隐约可见一些旧伤痕。银笙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问道:“阿弦,你每天走路是不是都很疼”奚秋弦愣了愣,低声道:“走得不多的话,还好。那么多年一直这样,习惯了。”他语气平静,但银笙的心情却很沉重。想到初识他时看到他走路微微摇晃的样子,想到他在与暗夜盟的人交手时那干净利落的身姿,想到他回巫山时只能坐着坐辇上山,又想到这些天来他始终不离她左右他每走一步,或许都在忍耐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楚。但是他一直是微笑的,满不在意的。她的眼泪渐渐漫出,晶莹澄透,划过脸颊,滴落在他的双膝上。“怎么忽然哭了我说了一般不会很疼的。”奚秋弦诧异着抬起手,替她拭去眼泪,微微俯,从侧面望着她,“阿笙,你不要自己乱想。”她的眼泪却止不住。他无奈,伸手捧着她的脸颊,故意笑着逗她:“阿笙,阿笙,你是个哭鬼。”银笙呜呜咽咽地扭过脸,他慢慢挪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伏在她耳边,小声道:“说真的,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心里就会难过。”她这才强忍着眼泪,转过脸看看他。他本来黑亮流丽的眼眸里似是也有一层淡淡的雾。银笙微微低头,像以前在小溪畔那样,轻轻抵着他的前额。他抱着她,安安静静,呼吸平和。火折子最终还是熄灭了,屋里只余淡白月光。银笙借着月光替他再上了一遍药。他摸摸床边,叹道:“这么窄,你平时睡觉不会掉下来”“掉下来也不会摔坏,又不高。”她顾自说着,很小心地摸摸他小腿上没受伤的地方,“这样不疼吧”奚秋弦微笑道:“苦藤真有用,现在已然不疼了。”“骗人。”“说了不疼还是我的错”“我自己也抹过,哪可能那么快就生效”“为的是让你放心嘛。”他笑盈盈地道。银笙愣了愣,他见她还呆呆地蹲在床边,便道:“一直蹲着不累吗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这样。”“这样望着你,你坐着也比我高,我喜欢。”她傻愣愣地笑了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但是就是喜欢这样看着他,看着比自己高的他。“阿笙,你是傻的吗”奚秋弦怔了半晌,想要笑她,但心里却有几分酸涩。她摇摇头,指指床板,“你快睡觉吧,已经很晚了。”“我睡这那你呢”他说着,往靠窗的另一张床望了望,“你是睡你师傅那边吗”银笙恹恹道:“不是,我不能睡她的床。”奚秋弦心情沉重,她却默不作声地起身走到屋角箱子前,从中取出一张草席,回到床板前将之铺在了泥地上,自己脱掉了鞋子,盘膝坐在上面,双手抓着脚踝,低头道:“我睡这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她因坐在地上的缘故,还是矮他一些。奚秋弦看了她一会儿,探身摸了摸她的头。银笙背过身子,慢慢脱掉了外衣,趁着昏黑的夜色慢慢躺在了草席上。“睡吧,阿弦。”她侧过身对着他,“你要是不舒服就叫我。”“嗯。”他也将白衫脱了下来,用手扶着双腿,然后躺在了那狭窄的床板上。屋外微风徐徐,雨后草虫鸣叫不已。寂静的屋内,银笙还是侧对着他而卧,但是眼睛闭着,似乎已经累了。奚秋弦撑着身子也朝着她的方向睡好,隐约看到她的身子微微起伏,于是便伸出手想要覆上她的肩膀,但怕惊扰到她,便在她面前停住了。银笙好似感觉到了他的动作,虽还是闭着眼,却抬起手来,轻轻地勾住了他的手指。夜深人静,孤月高悬。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银笙虽觉疲劳却又难以入睡。脑海中一会儿是鬼虚影取下面纱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冰洞里满地的血迹。她兀自发怔,忽而想到之前匆忙间将哥哥给的青磷粉塞在了脏衣服下面,心里不由一紧。那件绿衣还扔在床板尾端,刚才忙着给奚秋弦上药,后来火折子灭了屋内黑暗,她竟一时忘记收回。这一惊,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侧转过身子,细细听着床上的动静,奚秋弦此时背对着她,似乎是已经睡着了。银笙轻轻地坐起来,摸黑爬到床尾,将绿衣抓在手里捏了捏,那包东西还在。她又蹑手蹑脚地回到草席上躺好,将青磷粉藏进了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好在他没有发现银笙默默地望着奚秋弦的背影,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好忙好累啊,感觉眼睛都是干涩的,白天都处在神游状态,如果你觉得我回复的留言不知所谓,额,那也很正常。gtt 依靠存稿活着了、32自重第二十九章青枫犹在人无踪次日清早银笙还睡着,奚秋弦便已经醒了。他挽起裤子看了看自己的双腿,伤口已渐渐收拢,但膝盖稍稍一弯,还是牵扯着作痛。白天里看来,残缺果然更加明显。他闷闷地将裤脚放下,撑着床板挪到边缘,垂着腿,看着银笙。窗缝里透进淡淡的阳光,照在银笙的脸上,她黑茸茸的睫毛垂着,睡得正浓。他怔了一会儿,想要从包裹里取出干净的棉布来将伤口包起来,可抬头一望,包裹正放在中间桌上,够也够不到。想要叫银笙,又觉得不该吵醒她,于是他竟自作主张地想到爬过去拿包裹。双手撑着床沿悄悄往下去,屈膝跪在地上稳住了身形,才刚挪了一步,不慎压到了银笙的裙角,她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奚秋弦居然双手撑着地,跪爬在她面前。“阿弦你做什么”她吓了一大跳,径直坐了起来。好尴尬。奚秋弦心头烦闷,忍痛往后退了一步,有气无力道:“别误会我只想过去拿东西包扎伤口。”银笙揉揉眼睛,转头望见身后桌上的包裹,便给他拿了过来,“我又没怪你什么你叫我就好了。”他接过包裹,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你昨夜睡得迟,我不忍叫醒你。”银笙心里一震,忽而想到昨夜偷偷拿青磷粉的事情,忙想打量他的神色。但奚秋弦此时已经自己背转了身子,弯着腰给双腿包扎。银笙谨慎地爬过去,才到他背后,他便抬肘推推她,“一边去。”“怎么了,昨晚还是我给你抹的药。”银笙委屈道。他缠着棉布,顾自道:“没什么,今天我自己弄就行了。”“忽冷忽热。”银笙嘀咕了一句,返身去收拾席子。他包扎好伤口,又用手撑着爬到床上,银笙此时已经卷起了席子,又蹲在他面前。“你老是看着我,就不觉得很尴尬”他本来要弯腰绑绷带,见她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只好停了下来。“没有呀,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她无谓地抬头看他,一脸茫然。对于这样的银笙,奚秋弦是真的没有办法。等他全都收拾好之后,天淼他们也到了屋前。因为怕银笙的师傅还在山中,于是他们决定再在山里搜寻一次。这一次银笙不准奚秋弦再跟着出去,但她自己不去又不行,便留了个人在屋中。她和天淼等人再度出了门。他们将所有可藏身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正沮丧而归时,却见白狐飞奔而来,银笙一怔,白狐已咬着她的裙角往前拖。银笙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它一路向西。这条小径他们之前也搜寻过,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而今白狐一路不停,引得银笙也紧张起来。蔓草连绵间,白狐忽而转到了一处山石后,发出尖利的叫声。银笙上前一看,惊见乱草堆里也有点点血痕。天淼他们到了此处,银笙急道:“这里必定也发生过打斗”天淼随即带着人沿着血迹追寻,但此地草木繁盛,仅见一条若隐若现的小径蜿蜒往下,有无血迹却是看不清了。“这条路通往哪里”天淼问道。银笙遥望小径,蹙眉道:“我很少走这里,好像是往山下去,西边的话,应该是蟠龙谷了。”“我们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沿着这条路下山,说不定你师傅受伤后去了那个什么蟠龙谷了。”天淼说着,便吩咐手下先去将奚秋弦接来,再一同下山。银笙跟他们一起在此等候,过了片刻,有人牵着马匆忙赶来,奚秋弦坐在马上,见了银笙便问及此事。银笙将事情讲述一遍,又问他接下去打算。他微微忖度一阵,道:“这山中当时除了你我之外,只怕也就是暗夜盟的人潜伏着,总之先尽力搜寻,若附近找寻不着,我带你去暗夜盟地界就是。”于是众人启程赶往西边的蟠龙谷,奚秋弦本来是让银笙跟在他边上,可一转眼的功夫,却又不见她身影。此时正是下山陡峭之处,他骑在马上回头张望,却见她落在了最后,慢慢腾腾地也不知在做什么。“阿笙,你小心走失了”他在马上朝后喊。银笙急忙奔过来,背着手道:“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怎么会走失”他瞥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下山之后,穿过幽深的密林,前方便是一片空旷山谷。白狐一直引着银笙,到了此处,便不再前行。银笙蹲摸摸它的脑袋,它仰起头朝她叫了几声,便拖着尾巴蹩到一边草丛里去了。奚秋弦不禁道:“这小东西把我们带到这里,怎又不走了”“它定是嗅不到师傅的气息了。”银笙遗憾地牵过缰绳,带着他慢慢朝前。天淼跟在后面,见四周古树繁荫,山石险峻,尤其是对面峰峦高低起伏,横亘不绝,不由道:“这里就是蟠龙谷了”银笙点头,指着连绵群山道:“附近的山远远望去像一条巨龙,所以这里便叫做蟠龙谷。”奚秋弦见此处地势低陷,便低声叮嘱天淼要小心四面,两人正在交谈之际,银笙却被一株枫树吸引了目光。这片山谷中尽是松柏古槐,唯有在山脚下的河滩边,有一株青枫伫立,洒下重重树影。她站在远处遥望青枫,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年了,似乎是她跟着师傅来到这里不久的时候,师傅曾带着她来到过这里。因为年幼,她只记得走了许多山路,双腿乏力,走到这里时已经站都站不动了。师傅还抱起了她,将她放在了树下,然后,独自在红枫飘舞间练剑。那个时候的师傅,虽然也要求严格,但却并不是那么冷漠的。师傅曾抱过她,曾给她摘树上的杏子,也曾给她梳长长的头发银笙站在那里,望着树干斑驳的古枫,一时之间竟迷茫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师傅不再喜欢自己,也不再愿意让她接近了呢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阿笙”奚秋弦策马来到她近前,诧异地叫她。银笙回过神,他皱眉道:“你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银笙低着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