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便都留下来,老族长说:“我请两班唢呐队来吹打,我跟他们熟啊。”大族伯说:“镇上那家出租桌案板凳的我熟,我去办还能省下点租钱。”还有谁说:“碗筷盘碟,都有整套的,去租个几百套,立时就能拉回来用。”那边有人道:“我们几个娘儿们到时帮忙洗碗吧,别的怕也没有你们丫头干的好。”“我们堂兄弟几个去给姐姐妹妹送个嫁”到时得多热闹啊,大姨娘站在旁边很激动,就使劲揪自己的袖子,袖角被她揪得皱巴成一团。大家忙碌起来,明天,就是第一天宴席,招待官绅人士。会不会来人,会来多少人并不清楚,别的也没什么,只需要多多地备酒菜就行了。这些早就准备好了,不用慌张。刚开动起来干活,忽然村口跑进来两匹马。原来京城送来喜报:贺明琛贺明琨两兄弟,高中了。大哥二甲第一名,传胪或者说是这届总榜第四名,多么低调的华丽啊,不亏是状元的孙子。二哥二甲三十九名。大喜呀大喜,双喜呀双喜。老太太乐得要晕,看着那喜报都不会说话了,只大叫着“好,好”,然后不放心,再拿起来认真看了一遍,然后又叫道:“好,好”,这才头一仰,心满意足地晕菜了。明玫干脆再让人抬两筐铜钱出来打赏。仔细算了下时间,四月二十开恩科,五月初二放榜,如今二十多天,如果两个哥哥要来送亲,骑马赶来也早到了的。只怕忙着会见好友同年,没空往这里赶吧。大姐明琪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兄妹情份也只有这么多,自己和他们压根不熟,更别说指望他们了。明玫不由摇头。大太太把时间也算得刚刚好,明琪出嫁前三两天把信儿送到,不来送嫁也说得过去,到时宾客又都知道贺家两个嫡出儿子出息了及二十六日这天,竟然有许多客人上门。原来因为茂林地处边境地界儿,当地驻军比较多,除了当地的官绅,附近卫所来了不少大兵,当然人家都是便装来的。虽然明玫一个不认识,但进门是客,就幕天席地,多摆桌吧。然后扶着老太太出来敬一遍酒,然后便管事儿招待大家吃好喝好便完了。封刀带着大家招待,让酒。一天把三天酒宴的酒全喝光了。礼堆得满院子都是。大姨娘看着那些东西无比眼馋:这都给我闺女多好啊。可惜了,都是小七那丫头的。老太太也很高兴。在京城没咋出去应酬过,在老家这地儿,这面子,倍儿大了。一直没什么事儿,只中午有个小插曲,那时正席已经开了,却有人飞马送来了礼,一边大声唱名道:茂林卫所百户耿志诚,礼金纹银一百两。然后那骑车的军士也不留下吃饭,只道:百户今日当值不能亲来,只交待将礼送到,小的要回去复命了。明玫忙让封刀备回礼,也让人唱道:回礼纹银一百两,好酒两坛。那军士吓一跳,忙道:那可不敢,那可不敢,终于被封刀强行将酒驮上马背,只好打马去了。封刀笑道:“小小姐对他怎这般客气”明玫:“千总和好几个百户都到了,这人不亲自来,只怕有些原因。咱们何必沾惹这些。”封刀道:“我听得议论,说那百户个性十分耿直,只出身低些,几次剿匪都很勇猛只是人缘很不好,至今是个百户。今天这意思,大概本来是不想来的,没准倒是手下人自作主张送这遭礼。”明玫点头,手下要有这等忠心周全之士,倒是个人才。和平时期,哪有什么不得了的当值不能让手下替换的,要么被上司整了必须当值,要么就是借口不来。第二日,招待亲朋。一早,合族众人先聚在明玫家门外,排队进门去给摆在正常的老太爷牌位磕头鞠躬。老太太正襟危坐在旁边,明玫几人在身边站着,众人朝老太爷磕完头,也有朝老太太磕头的。明玫便在旁边递个荷包打赏。有了面前的例子,后面的都知道也朝老太太磕头了,于是人人得了荷包。那头前没得着的还回头来补磕头。老太太心里气顺,便对众人也有了笑容。然后便去外面迎接招待宾客。其实除了族亲,和一些族亲的亲戚,其他外姓人家很少。吴老表姐携全家到访。明玫给他们全家专门在一处设了席。正是贺老爷说的那种送的没有吃的多的那种,给明琪送了一匹布添箱,来了一窝子人造消。明玫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姚妈妈口中所说的非常非常相像六姨娘的女孩子,七八岁的样子,眼睛很大,是老表姐的女婿的娘家亲妹子。姚妈妈悄声的说道:“他女婿娘家那边能生,兄弟姐妹多,这不又是让儿子出去倒插门儿,又是卖女儿的,连儿子也卖过一个,上面四个姐姐都卖了,几十岁上又生的这一个小妹子,四处亲戚家走动,这又领来贺家。”“有多像六姨娘我没见过啊。”明玫问姚妈妈。“我看有九成像,刚才大姨娘看到了,也说像得厉害。”明玫点头道:“原来六姨娘是长这样子啊。”还有一家亲戚是老太太娘家柳家。老太太见了她娘家嫂子,也是一番又吵又骂的。明玫带人灭火,让那些后辈的磕头见了礼,着着实实封了大红包。老太太骂够了嫂子便拉着后辈流眼泪。那枯瘦老妪样的老舅妈便哭着作介绍,重点介绍了一个叫柳暗明的孙子,说如今也当上了伍长了,是个知道长进的。这些年柳家不如当初老太太嫁时多矣,但也不是过不去日子,当初落难时没有相帮过,后来倒也硬气没有来打过秋风。只是如今年纪大了,见一面少一面了,又在家门口作亲事,才带着一家子来见见。明玫看那柳暗明一身英武样子,颇有磊落正气,好奇问道:“柳哥哥是军籍”柳暗明笑道:“是啊,去年刚入军籍。”“军籍还可以探亲的”“我入伍正好一年,前天抓到个蹿过边界的老毛子,被升了伍长。离家近,我们百户就放了两天假给我。”离家近就是好,两天就可以跑回来一趟。“这里经常有老毛子蹿过来”好危险的说。“那是。我这次抓到的那个,我看就还有同伙蹿进来,可惜找不到。上面也不让说,只让说只有他一个。不过蹿进来也是留着里面的人收拾,他们长得和咱们就不一样,藏不住的。”不过是闲聊几句,谁知道不久之后,还真让明玫遇见了一只,此是后话。他们走时明玫便封了二百两银子给老舅妈,嘱她好生买些地,好好过日子,一家人再四谢过去了。老太太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只责备明玫道:“给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就该不搭理他们才是。”想想当初没人帮护,差点让她失去儿子,又是一阵气恨咬牙。想想老哥已去,还好有个孙儿争气,又一阵心宽。明玫只笑道:“是是是,给多了,下次再多给点儿才是。”老太太便佯怒直拍她。之前归置明琪嫁妆,把京里带来的和这里置办的一一理清了,现在得了礼金,便分现银一千两给明琪添妆,并找了好几件寓意好合的摆件给明琪。谁知明琪竟推辞不要:“你姐夫家不缺银子,姐姐一般动用不到自己的嫁妆。倒是你,以后也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多备个银子傍身吧。万一就找在京城那地方,别说六千两银子办嫁妆,便是全压了箱底儿,又能用几时。”“妹妹知道,妹妹也留些。只是这本就是给姐姐的添妆礼,当然给姐姐添些才对,妹妹怎好意思全留下。”“你当姐姐不知道父亲的安排吗,这些银子本就该是你得的。你这么大肆操办没有紧着克俭银子,姐姐都不知道多感动。若不是妹妹来送嫁,姐姐还不知道出嫁时会是什么光景呢。”之前府里一直有传言,说大姐和大姨娘巴着老太太,不过是想抠老太太的私房钱。实际上,别说老太太除了月例银子没什么额外收入好攒钱,便是有,估记也真不好抠。明玫心中着实感动,只对明琪道:“姐姐放心,大姨娘那里,妹妹在,总能让她安然度日。”明琪一下子哭起来:“你多提点她,只要她没有非分之想,去和大太太争什么,总能过去日子。别我一走,她没了顾忌,便不知高低起来。到时候,我也护不住她。还有老太太,有你在,我也放心。”二十八日正式接亲,新郎官当天夜里就住在县城里,第二天吹锣打鼓的来了。果然给了明玫好大的红包。村上有胆大的姑娘,围着新郎官从头看到脚。也在不久的后来,明玫闲下来的时候,和她们玩在一起,更是见识到了这茂林民风的剽悍。明琪被接走,帮忙的看热闹的都闲了下来。于是将剩下的酒菜整理上桌,大宴乡邻,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众人热情地连吃带拿,手帕子什么的都掏出来包点子菜啊点心果子啊什么的带走大姨娘哭得眼睛红肿,早早回房歇下了。老太太竟然兴奋得睡不着觉,拉着明玫说了好久的话。等明玫出来回房时,天已经漆黑一片。“谁在里面”路过明琪的房间时,忽然听到里面似乎有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一声粗喘明琪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人没有应声。明玫看一眼别人窗户的亮光,朝司茶示意,司茶会意快步回房间点蜡烛。明玫静静站在明琪门口没动。莫非进贼了这院子又没有多大,到处是人,随便一叫就四处惊动,前院又满是男人和护卫,什么贼这么不长眼明玫倒也不怕,看司茶手持着蜡烛从那边房间出来了,便一掀帘子进了明琪屋子。一个男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静静躺在明琪的床上,静静地看着她。明玫的心瞬间提紧。床上的男人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在她的背后,一个高大的男人正高举着一柄弯刀悄然接近。就在刚才,司茶持烛路过窗口,那片刻的微弱光线传来,不但让她看到了床上的男人,更让她看到了那个正在靠近的影子映在床帐上。“司茶,别进来”明玫疾声道。“怎么了小姐”司茶在门口问了一声,但听话地停在了那里。背后那男人动作也定在那里,似乎迟疑了一下,悄没声地隐在旁边垂纱帐里。也许因为她没有尖声大叫让他感觉到了善意,也许知道不能悄无声息除掉两个人而不引起燥动,于是他选择静待其变。摸火石,点蜡烛。64、第64章64、第64章“让我看一看吧。要不要紧”见男人没有表示,明玫便轻轻掀开了一点被子,显然是刚刚临时拉开要盖住他身子的被子,只横搭在身上。伤在大腿上,血染红了半截身子。“你得止血,知道吗要我给你包扎吗”那男子只不出声。“好吧,我给你包起来吧。”明玫左右看了看,也没有什么乘手的,无奈去撕床帐。费了好大劲儿,又是咬又是撕的,终于撕下一大条来,从裤上的破洞撕开个大口子,把大腿上的伤口包好。血又洇了一些出来,然后就好了。那个皮肤挺白,挺滑腻。明玫发誓,她完全没有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她一直很小心。他二十岁左右,相貌似乎比中原人少了些圆润,却也比北夷人少了些深邃,只是身上的打扮很北夷,一边戴着闪闪的巨大的金耳环,项上也是粗粗的金项链,只是链坠儿却是一个展翅的银色雄鹰。左手上戴着四个巨大的宝石戒指,拇指上一个更大的血丝玉扳指,右手倒干净,大概要使刀用剑的关系,只戴着一个黑色的皮护掌。包扎好,明玫看着他,认真道:“这里不能久留,我们的护卫很厉害。你们得赶紧走。你长的不太象外族人,只需要稍微隐蔽一点就可以。我把你身上的配佩取下来好吧。”那男人就只看着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明玫当他同意了,只管动手摘了他的大耳环,然后摘了他的项链,身上的玉佩,手上的戒指和扳指。看他手指似乎不愿地动了动,明玫道:“不摘么你要戴着么”那人不理,明玫只好又问:“是不是这个东西对你很”那人不理。于是明玫想了想,把扳指和那个什么雄鹰放在一边,用个小布条包起来,道:“到时我把你的东西,填到村口新路的奠基石边,你若真离不了,便到那里去找吧。”那男人于是任于她把他的扳指取下来。把东西放好,刚准备把这人扶起来让他走动一下,能行的话就快滚吧,在这里会把老娘吓死的。谁知一扶他右臂,才发现他胳膊下面,紧紧压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明玫顿了一下,准备把匕首扔一边去,那人却手腕一翻,迅速地握住了匕首。“原来你能动”“你想抢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