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不想回东宫的住处了,而是走向皇宫外,他和尉迟恭那个温暖的小家。推开门时,案几底下还有闪闪发光的东西,吕仲明好奇地探头去看,发现是自己倒出来的金子,便捡起来收了。他想学吕布那样,打个响指就能把东西给收拾好,却又不知道这种仙术是怎么练的。吕仲明回房,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被子湿冷,他看着房梁与四周布置,忽然想起自己在扬州的时候,尉迟恭一定在亲手收拾打点这个家。那天尉迟恭出征前,自己还背对着他,没半点好话。如果自己二人只是一对凡人夫妻的话,尉迟恭如果是个普通的士兵,那么每一次出征,都或许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每一次的分别,都像是最后一次。吕仲明睡不着,又起来收拾东西,忙了一整晚才躺下,翌日被人叫醒时已是午后,尉迟恭不在的这几天里,吕仲明的心思都是散的,翻来覆去都在想自己和尉迟恭的事。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感情挺好,当一辈子凡人,体会凡人的世界也不错,但又有什么总觉得舍不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今日上朝时,李渊彻底发火了,不少大臣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发怒,他责骂的是李建成,李建成顶着压力,站着让他数落。当初是李建成力排众议,让李元吉出战,没想到李渊发这么大的火,吕仲明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说:“陛下请息怒。”李渊道:“元吉回长安后,不得再带兵了退朝”吕仲明看了眼李世民,只见李世民叹了口气。当天退朝后,李建成明显情绪不太好,但倒是看得很开,被勒令思过,然而时不时还会与魏征、吕仲明开几句玩笑,吕仲明连着看了两天的书,又去大慈恩寺外逛了圈,发现寺外搭起了高台,预备上元节的论法,忽然又有点无依无靠的彷徨感。老君呢庄子呢教主呢事到临头,一个都没有来,是事先约好的吗吕仲明没精打采,傍晚时回家睡下。夜半,一头熊喘着粗气,拱了拱他。吕仲明马上就惊醒了,怔怔看着眼前的尉迟恭。尉迟恭呼吸急促,一身脏兮兮的,笑道:“终于赶回来了。”吕仲明本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还真的快马加鞭回来了,定定看着他,仿佛是做梦一般,尉迟恭坐在榻旁低头脱靴子,说:“可能帮不上你的忙,但是在旁边陪陪你,至少心安”吕仲明扑上去抱着尉迟恭,尉迟恭忙道:“脏”吕仲明抱着他不放,尉迟恭动作一停,侧过身,紧紧地抱住了他,动情地吻他。“怎么回家睡了”尉迟恭摸摸他的头,小声道:“还以为你在东宫里住。”“嗯。”吕仲明含糊地嗯了声。尉迟恭又说:“想我了”他把吕仲明放下,自己出去打水洗澡,片刻后笑着进来,缩进被窝里,皮肤还是冰凉的,不片刻彼此摩挲,又渐渐热了起来,抱着吕仲明又是亲,又是摸的,然而吕仲明困得太厉害,尉迟恭便拉好被子裹着他,两人安然入睡。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李世民匆匆来寻,见尉迟恭大字型躺在床上,吕仲明一脚架在尉迟恭胸膛上,吓了一跳。“敬德”李世民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吕仲明弹起来,李世民又问:“今天不是约了父皇,正午时游大兴善寺么人都到了,就剩下你了”尉迟恭连着快马加鞭,赶了一日一夜的路,困得狠了,也忘了时间,这时候睡眼惺忪起来,给吕仲明穿衣服,吕仲明大叫道:“完了完了”李世民道:“我在外面等”吕仲明出门就跑,紧接着又跑回来,把正在翻门槛的金鳌抓起来朝肩膀上一放,跑出门去,尉迟恭追了出来,两人上马朝大慈恩寺去。这天阳光明媚,家家户户本在扎上元节的花灯,听到陛下御游时便全部挤向大兴善寺。时机正好,梅雪消融,李渊带着两个儿子以及一众大臣穿过花园,朝正殿里去。大慈恩寺内三名僧人快步走出,齐齐朝李渊竖掌为礼,吉藏笑道:“陛下。”李渊深吸一口气,笑道:“吉藏法师,好久不见了。”吉藏朝李渊介绍道:“这位是我师门法朗法师,这位则是曾任大兴善寺主持的金刚智大师。”李渊道:“久仰久仰。”金刚智开口道:“长安归顺时,贫僧正在扬州做客,未曾恭贺陛下登基,还请恕罪。”李渊呵呵一笑,也不便拂了金刚智的面子,毕竟眼前三人中,金刚智曾是长安佛门之首,而法朗与吉藏在江南一带更德高望重,乃是万民敬仰的大禅师。李渊虽立道教为国教,亦得对眼前三名僧人客客气气。法朗又让玄奘过来见了李渊,李渊笑着摸摸玄奘的头,法朗便道:“容我们带陛下在大兴善寺内走走。”刚迈出没多远,吕仲明一个滑步,与尉迟恭赶到,走在队伍最后面,法朗回过头,意味深长一瞥,吕仲明睡得不住打呵欠,懒洋洋地瞄前面三个菩萨。62、第六十一回:心灯吕仲明惫懒一笑,微微点头,穿过队伍时,官员们纷纷让开一条路,让他走到李渊身后去。吕仲明意气风发,占着胜利者的位置,朝法朗与吉藏笑吟吟点头。“一路远来,辛苦了。”吕仲明客客气气道。三名僧人朝吕仲明行礼,吉藏又道:“有缘,国师。”“有缘。”吕仲明笑道。李渊解释道:“当年吉藏法师于中原与我汇合,北上一趟,便是特地为了找你。”吕仲明微笑点头,心想还有这回事么法朗便笑道:“国师当年初来,本想请到扬州一见。”“现在再见上,也是一样的。”吕仲明笑道:“有缘千里来相见嘛。”吕仲明绝口不提扬州斗法一事,吉藏也当做一切没发生过,双方呵呵呵地笑,心里也都在呵呵,吕仲明便加入了队伍,开始游大兴善寺。李渊走在前头,吕仲明与李世民走在一处。“敬德怎么回来了”李世民眉目间似有忧色,说:“还跑这儿来了,待会被我哥看到了不得了。”糟糕,吕仲明被一提醒,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心里咯噔一响,回头看尉迟恭,尉迟恭却似没事人一般,大喇喇走着,还与李靖谈笑。李世民又伸手指,抹去吕仲明嘴角的口水迹,吕仲明意识到清早起来脸也没洗,便急匆匆赶来了,忙以袖子揩拭。是时大兴善寺正门大开,沙弥列队两侧,三名僧人将李渊迎进兴善寺内。李渊只是袖手而立,并不礼佛,正殿内供奉的是弥勒,李渊问:“这位是”法朗解释道:“佛门有过去佛,现在佛与未来佛之分。”“过去佛乃是燃灯古佛。”玄奘为李渊解释道:“现在佛乃是我佛释尊,而未来佛,就是眼前这一位,弥勒,世人也称之为弥勒菩萨,以救度众生为主。”李渊缓缓点头,看了李世民与李建成一眼,示意自便,诸名官员见李渊不拜,也不好有举动,玄奘拿着燃香,无人交托,场面甚是尴尬。法朗会心一笑道:“无妨,不如”李世民上前,朝玄奘一笑,接过香,朝弥勒佛像敬香,众人才继续朝殿后走,穿过天井,进了大雄宝殿,一直缄默不语的金刚智法师在此处开口道:“陛下,大雄宝殿内供奉的是西方教主阿弥陀,佛陀释迦牟尼,与东方药师佛。”“释尊也称毗卢那遮佛,意为光曜世间。”玄奘礼貌道:“光明普照,遍布十方,是为大日如来。”李渊缓缓点头,法朗又给李渊介绍道:“殿旁的乃是地藏王菩萨。”吕仲明自来到初唐至今,第一次见到有如此多的佛像被供在同一座殿内,金刚智引领众人见过大雄宝殿内的三尊主佛,又看十八罗汉金刚,各个雕得栩栩如生,眼中带着怜悯,俯览世间。佛门在这一点上做得确实比道门好,吕仲明忆起平生所见道观,三清像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态,道家真祖清雍从容,神位则凶神恶煞。李渊依次询问各佛与菩萨来历,玄奘逐一从容对答,吕仲明知道这次上元节游大兴善寺,多半也是为了化解佛教之灾,尝试着扭转李渊的印象。这么来一次,或许李渊的根本意向不会动摇,但至少能多认识佛门一些。游内殿时,皆由李世民依次上香,李建成察言观色,知道有吕仲明在侧,李渊无论如何不能当着吕仲明的面礼佛,且李建成身为太子,这二人的表态,也相当于支持吕仲明与他身后的道教。吕仲明打量诸佛时,无意中与法朗目光对上,只见法朗双眼中带着温和笑意。“国师要不要来一柱香”吉藏莞尔道。吕仲明一想,笑道:“阿弥陀与药师佛我是不认识的,不过慈航真人,曾是我道门中前辈,上柱香为唐王祈福,也是无妨。”吉藏:“”“来。”吕仲明欣然道。数僧根本没料到吕仲明居然会在此刻此处,半点不客气地提出道佛渊源一事,脸色都不太好看,金刚智咳了声,然而吕仲明已伸手去接,吉藏只得给他,法朗笑笑,示意无妨。吕仲明在千手观音面前上了三炷香,又道:“老君与燃灯度乔达摩悉达多成佛,于沙罗双树下讲论世间真谛,释尊想来也与我道家有渊源,顺便一起了。”金刚智:“”吉藏终于站不住了,咳了声,问:“国师大人听谁说的”“听燃灯说的。”吕仲明自若道:“下回碰了面,您可亲自问他。”数人都忍不住好笑,金刚智又道:“国师,此话不可随便说。”吕仲明道:“前晋天师道祭酒王浮作化胡经,此乃道家古早经籍之一,理据都在。”吕仲明上了香,数人早知会唱这一出,虽担心三僧合辩国师,却又想听听道佛两派,究竟是否能辩出个是非曲直来,是以都不出言打断,反而笑吟吟地看着。吉藏开口道:“国师此言谬矣,佛道两家教义不同,天差地远,何来老君化胡一说”吕仲明在铜盆中洗完手,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出去说,又道:“哦既是如此,便请教吉藏大师,佛家教义为何,道家教义又为何”这个问题看似毫无攻击性,实际上却是准确抓住了数僧的要害,佛门派别众多,理论复杂,不同于道家的天人合一论,吉藏与法朗乃是三论宗,玄奘少时所学甚杂,后创唯识宗,金刚智则是密宗。光是这个问题,几个菩萨就要先掐出个胜负,才能回答吕仲明。然而吉藏却似乎早就料到吕仲明奸诈,在前头一边领路,一边解释道:“诸相心生,佛门真义,一切法终归两说,一是世间万相真谛,二是因果善业修行,唯是则已,与贵教何涉”“那就是了。”吕仲明笑吟吟道:“世间万相真谛谓之天,因果善业修行谓之人,归根到底,不过是天人合一的道理。”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然而碍着法朗的面,又不好大笑,法朗倒也不在乎,莞尔道:“国师所言甚是。”玄奘开口道:“佛门真义分缘起、法印、四谛、八正道、涅盘、十二因缘、因果业报、三界六道、三十七道品、及密宗持行之说。非是天人合一四字可概括。”李世民对玄奘颇有好感,点头道:“愿闻其详。”“释尊曾言: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玄奘正色道:“万物演化,最初俱是因缘而起,若见缘起便见法。此间诸位,包括陛下,两位殿下,以及国师,俱因缘际会,来到大兴善寺。”吉藏笑道:“国师来到此刻,此处,要修正的,不也正是因缘而产生的果”吕仲明笑笑,说:“既有果因缘而生,那么法师们不妨说说,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会对来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过几年,又会发生什么”吉藏:“”吕仲明狡猾一笑,答道:“既然世间万法都能以因果来推断,想必眼下的因,便注定了未来的果,几位法师,测测我大唐国运如何”法朗:“”金刚智:“”看金刚智那模样,差点就要受不住激,但总不能明着朝李建成说你死了你弟上位等话,金刚智咳了声,答道:“因缘而生,世间之事,也并非不能改。说缘法,不过是人人都需恪守的一点善念,种善越多,福缘便越广,是为福泽。”数人一边走一边说,走到门外时,吕仲明又道:“那么请问三位大师,积善为何”“为的是自身之福。”吉藏道:“行善,行恶,俱在人心一念。”吕仲明微微摇了摇手指,笑道:“非也非也,行善本身,不为的什么,只为己心自在。”说着吕仲明走上高台,大兴善寺外的百姓登时围聚过来,吉藏,法朗与金刚智三人相视,各自一笑,吕仲明随手一弹,一道金光射出,飞向大兴善寺前的巨大铜钟。“当”声音震响,李渊等人都知道今日是道家佛家辩法,却不聊会以这样的一个方式开始,三僧身披袈裟,缓缓上台,吕仲明又回身道:“行善,行恶,俱是天性所趋,顺应天性,无为无不为,是以人之常性。”“也就是说。”吉藏最先站出来,说:“不必加以规范,也不必劝人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