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党最高监督者身边的奸细。他最终被推进阴暗潮湿的地牢。被侍卫带走的时候,莱恩一直远远的隔着人群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通道尽头。人群聚拢又散开,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审判厅。莱恩依着大厅巴洛克式高大的圆柱,看着安德尔森消失的那扇石门,阴影被火光拉得很长。黑熊贝利拿了一瓶杜松子酒来拍他的肩膀:“我以为叛徒被揭发出来了,你应当感到高兴才对。差一点点我们都要”他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不过兰开斯特伯爵啊我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是皇室血亲。”莱恩漫不经心的接过酒:“安还没有加入自由党,不能算叛徒。”“你在帮他说话”“不,”莱恩拿着酒瓶把玩片刻:“我是想说,与其把注意力放在安身上,不如加强橡木城的防御。赛斯这样大方的出现,我预感皇家骑士团要来了。”橡木城的第一场雪来得很突然。初冬的天空渐渐阴霾,连续刮了几天冷风,终于某天早上人们推开门,发现街道上白皑皑的一片。女仆敲门进来,往壁炉里添了新的柴禾,莱恩漫不经心的坐在壁炉前的圈椅里,伸直腿看橡木城的防御图。士兵已经部署好了,每家每户都做了清查赛斯不在城里。可是心底却空空荡荡的。张开手掌,只能抓住冬天冰冷的雾气。如果是有暖流经过的柯尔,现在海边应当还有没迁徙走的候鸟吧。安德尔森一定会坐在窗户前,膝盖上搭上厚厚的羊毛毯感叹,明明已经是南方了,这些鸟还要往哪里飞呢越过冬天寒冷的海洋,飞翔更加靠南的岛屿。安德尔森曾经指着这些羽翼宽广的候鸟说,等我们有钱了就买一条船,和候鸟们一起去海的那头。去一个没有贵族,没有皇家骑士团,每个人平等自由的新大陆。这样的安,怎么可能是皇家骑士团的人很快守卫队长前来报告城市的巡视没有异常。守卫是个略微紧张的高个子青年,他连喊了两声报告才看到莱恩漫不经心的转头:“妈的它咬人。带我去监狱。”亨利三世龇着牙弓起背窜回角落里,莱恩扔掉手中的干肉:“回去,壁虎。”亨利三世扑上去咬住他的裤管,四条小断腿扒住他的小腿,怎么甩都甩不掉。安德尔森不喜欢稻草发霉的味道,也不喜欢地牢里常有的湿臭气息,更不喜欢十二月的冬天的时候只单穿一件薄衬衫。衬衫是莱恩的,穿在身上显得稍微有点松松垮垮。外套被看守拿走了,为了给受伤的膝盖一点点温暖,他只能抱膝坐在房间角落里,避开空气流通的地方。莱恩推开门的时候心脏被猛的刺痛了。只是几天不见,这个消瘦的青年脸色可以变得这么白,身体可以变得这么冷,灰蓝色的眼神可以这么绝望。这是他的宝贝安。莱恩不知道怎样开口,只好说:“听说你不吃饭,我带了酒和熏肉。”“你知道什么叫绝望吗”灰蓝色的眼睛抬起来,略微带一点嘲讽:“在最关键的时候被自己的所信任的人当做叛徒,丢到这种地方来。战场上可怕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愚蠢的战友。”“你嘴唇干得裂开了,先喝一口酒。”安德尔森推开酒杯,笑了笑:“怎么不去帮黑熊贝利检查橡木城的防御你可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他慢慢伸出手,用手掌接住从头顶小窗户里飘进来的几片雪花:“下雪了啊。如果我是你,我今天会用两倍的卫兵轮岗放哨。如果你相信我赛斯最喜欢做的就是恶劣天气下的突袭战。”“你怎么知道”“他是父亲送给我的骑士,我们在一起很多年。我在审判会上说过了。”肩膀突然被抓住,莱恩的脸离他很近,黑色的长卷发落在安德尔森胸前。“你为什么不否认。”莱恩轻轻问:“我一直在等你否认,你不是安德尔森兰开斯特。你只要说一句你和皇室没有关系,我就相信你。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石楠山谷。虽然我不能带你出海去那些遥远的岛屿,但是我能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保证那是一个惊喜。没有贵族,没有骑士,也没有战争,十月份的时候漫山遍野都开满紫色的石楠花,很美,真的。”他的手指轻柔的滑过安德尔森的脸颊,似乎想通过指尖的触碰来描绘未来的甜蜜。“你要理解我的立场。我不能凭借个人的力量改变对你的审判。”“我再问你一次,你和赛斯埃尔伯德没有关系,是吧”信任距离橡木城不到六英里的地方,有处安静的乡间别墅。深红色的瓦楞屋顶上覆盖着薄薄的雪,敞开的窗户外有一个枯萎的花园。据说它春天会开满白色的风信子。起居室的炉火燃得很旺。桌上羊皮卷旁放着一枝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白玫瑰。赛斯从地图上支起身来,远处阴霾的天空一望无际:“或许你该向我解释,为什么纵容橡木城到今天。”“是吧文森特威廉子爵。”长期掌控康沃尔的威廉家族,世袭子爵。现在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白玫瑰骑士文森特威廉,皇家骑士团最优秀的药师微微欠身,下巴几乎埋进领口深厚的毛边里:“对领地失查是我的责任。我请求在明日作战中全力弥补。”赛斯望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雪花,没说话。“陛下对巨龙的驯服进展不顺利,我一直在民间寻找适当的药师。正好有情报说我有位故人在橡木城,就先告辞了。”赛斯把桌上的白玫瑰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果然是香薰玫瑰。威廉家族世代都会为皇家骑士团贡献一位天才的药师,这一代正好轮到文森特威廉。他自幼被选入温泉宫学习皇家药剂学,年仅十七岁便正式被先王授予白玫瑰骑士的称号,进入皇家骑士团。白玫瑰是威廉家族的纹章。文森特少年时代出于自己的趣味,在象征自己家族的玫瑰花上施药,可以通过花的香气或者安神定气,或者迷惑人心。文森特在成为白玫瑰骑士的时候,赛斯刚刚向安德尔森宣誓效忠。他模糊的记得艾叶堡里女客们在餐桌上闲谈,威廉家族的少爷送了一枝催情的白玫瑰给当初给他上课的灰蓝色眼睛的女教师,迷奸未遂,被当众折断佩剑赶回位于橡木城附近的封地。直到五年前艾叶堡之乱后他才被柯帝士再次召回温泉宫,恢复白玫瑰骑士的称号。“我至今,仍然爱着她啊”文森特曾这样跟亚伯感叹:“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毫不犹豫的再试一次。做过了,有了孩子,那个女人说不定就死心塌地的跟我了。”银发副官精心擦拭自己的马鞭:“那个皇家女教师是个巫女,听说看上去是个年轻女人,其实已经过三十了据说龙族的女人看不出年龄哦。”手指用力,掌中的玫瑰散成一堆花瓣,从指缝中落到地板上。赛斯注意力回到桌上摊开的羊皮纸地图上。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隐蔽在丘陵里的骑士小队已经部署好,或许应当速战速决。莱恩焦躁的在狭窄的地牢里走来走去,安德尔森抱起手臂看着他:“再走也没用。我不想欺骗你。”莱恩猛然停下来,慢慢转过身:“你从来没告诉我,你是贵族。”“私生子。”安德尔森纠正。“兰开斯特公爵。”“我们家族已经被柯帝士清除了。是你把我从棺材里挖出来的,你应当知道。”“可是赛斯的信中说,你的爵位恢复了。你用什么和柯帝士做了交换从我这里听到的情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重复了无数遍,信的内容我毫不知情。”安德尔森移开捂住膝盖旧伤的手,带着铁链的手高举过头顶,直指墙壁顶端狭小的石窗:“赛斯最擅长的就是闪电突袭。他既然敢冒险潜入橡木城,你认为没有图谋吗橡木城一直是东部平原上对皇家骑士团来说最碍眼的钉子,他这次是想拔掉它与其浪费时间来审判我,不如去完善城市的防备。”莱恩走到安德尔森面前,蹲下,几乎鼻尖对鼻尖:“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太不让我放心了,亲爱的。我们已经很久没做了,你背后的吻痕,是谁的”安德尔森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背后没有吻痕。”莱恩手指轻轻抚摸安德尔森的脸庞:“赛斯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推开他”“我们从艾叶堡逃出来的时候,为什么赛斯不派人追我们”“简直像故意给你机会和我一起逃走一样。”打碎的信任如同摔坏的盘子,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你今天就是来谴责我的。”“不,”莱恩叹口气:“我是来告诉你,因为你不在,亨利三世不吃东西,咬人。”他伸手捏了捏安德尔森的下巴:“亲爱的,其实我是爱你的。可是你伤透了我的心。”“其实,”莱恩把熏肉和酒放在地上,站起来,耸耸肩:“其实我一个人去看过爱情湖了。我看了你,和我。我认为,或许我们应该尽早分开。”“你看到了什么”安德尔森警觉起来。莱恩出门,挥挥手:“你最好不要知道。”“哦对了,我答应了黑熊贝利,不插手对你的处置。”你最好不要知道。地牢的门关闭时发出沉闷的声响,莱恩觉得心底哪一块地方随着这个声音痛了一下。莱恩正好从枯萎的芦苇中钻出来时,爱情胡的对面,赛斯正向安德尔森缓缓跪下。隐藏在树林里的马车上金雀花纹章反射着月光。莱恩瞟了眼水面,水面平静如镜面。安德尔森站在一只黑色的巨龙身上,高举一把浑身通红的三刃剑往下刺。剑身穿透过自己的胸膛,剑尖从后背露出来,大量的血不断涌出。“你在看什么”安德尔森问:“要去湖边看看哪家姑娘这么倒霉以后会嫁你吗”“不,亲爱的。”莱恩大笑:“我从来不看这个。我看你就够了。”安德尔森不知道自己在地牢里关了多久。他觉得很悲哀。当他是贵族的时候,从来没有真正被当做贵族对待过,当他成为平民时,却被迫背负起先祖的罪孽,承受责罚。其实安德尔森比谁都渴望建立一个没有贵族平民之分的平等世界。他只是渴望在这样的世界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能安静的治病买药,看看旧书,养一条小龙,度过余生。很多年以后当有人提到艾叶堡,他能抬头看看天:“哦,艾叶堡啊那里的天空特别蓝。”食物开始几天内总是准时送到。简单的面包和水,但是和小时候见过的艾叶堡的地牢想比,并不算虐待。从某一天开始,面包变小了,水也越来越少。本该立刻进行的审判迟迟没有到来,安德尔森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慢慢腐朽。有一天送食物的小窗口再次打开时,里面只有很小的一块发霉的面包。看守在外面说,皇家骑士团包围了橡木城,城里食物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在准备突围逃跑。“你不用上战场,只能分到这么点东西,将就吧”夜晚开始变得越来越安静,能听见街上伤员的jj和死者亲人的哭声。看守突然换了一个人。新来的看守哐哐哐的敲着送食物的小窗:“要不是布莱克先生的命令,我情愿贵族们统统饿死”终于有一天门开了,外面的阳光刺痛了安德尔森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解开他手上的锁链,把他架出去。“这就是那个兰开斯特公爵吗”“今晚突围时把他绑在队伍最前面做肉盾。贵族活该被箭射死。”另一个人说:“贝利大人说,趁着布莱克先生不在橡木城,先把他带走。”文森特归来橡木城的街道从未显得这样寒冷过。小牛皮短靴踩在尚未融化的积雪上嘎吱嘎吱作响。石街两边的房屋几乎空了,有些房屋大门敞开着,冷风从门廊吹进壁炉冰冷的大厅,风里夹着几张不知从哪来来的旧信纸。没有逃离的人们从紧闭的窗户缝隙中向张望,脸上是灰白色的绝望。间歇有士兵逐户敲门,劝人们收起东西和他们一起突围。顺被玛瑙河一路往北,去一个叫石楠山谷的地方。据说那里自由、和平、安宁。有人默默的背着行李随士兵一起离开。有人装作没听见,把自己锁在地下室里对着耶稣圣像念念有词。“真是完全不一样。”安德尔森想:“把这里从希望之城变为绝望之城,他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看守用匕首抵着安德尔森的背,要他走快点。室外寒冷的风像鞭子一直抽在身上,有旧伤的膝盖僵直得像要马上断掉。安德尔森只穿了很薄的衬衫,大风里走起来磕磕绊绊。随行的士兵中有个年轻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走在安德尔森的斜后方,突然紧几步跟上来,脱下外套递给他:“穿暖和点,呆会儿被挂在城墙上更冷。”拽住安德尔森手臂的男人很不屑:“都是要死的人了,冷不冷有什么关系我们前线的战士穿得也是这么少,难道贵族身体就要更娇贵”看不清脸的年轻人提醒他:“要是布莱克先生知道今天的事情”“呸”男人往地上吐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