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是你不爱吃菜。陈盛良笑着看了小冠一眼,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吃着晚饭,两人吃饱各自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上班了。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後,回家路上陈盛良一边骑车一边大略估算这个月的开销。这个工作陈盛良做不到一年,也许是工作环境和同事都还不错的关系,连带也让他觉得吧台是很有趣的工作,他想再回去读夜校,学点这方面的技能。他的学历不高,只有高职夜间部肄业。当时并没有兴趣读书、又没什麽钱缴学费便干脆休学了,现在难得遇到感兴趣的事,也该好好的计划一下未来了。正当陈盛良想到存款根本还不够付一个学期的学费时,机车後照镜里似乎闪过了什麽东西,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撞击的力道就已将他整个人弹飞了出去好梦正酣时被吵醒,不管是多麽优美的音乐都很惹人厌。骆航抓起一旁的手机,完全没看来电显示便按下拒绝通话的红色按键,世上唯一的花连前奏都没响完就被强制结束了。骂了句脏话,骆航将手机丢回床边柜上然後臭着脸下了床。他向来浅眠,刚才好不容易入睡後还难得地做了个美梦,在梦里,前些天遇到的那个外国男人大方的宽衣解带让他素描,没想到才画了几笔就被吵醒了。可恶知道自己被吵醒後很难入睡,骆航只好爬起来开灯煮杯咖啡,继续睡觉前画到一个阶段的油画作业。即使屋子空间有稍微挑高的设计,当骆航拉直手臂伸展了身体後,那一八二的身高仍然让室内有不够宽敞的错觉。当然,四散的杂物堆也有可能是造成错觉的原因之一。「靠才晚上八点」戴上眼镜看清墙上的挂钟後,骆航又爆了句粗口。熬了三十多个小时没睡後,他在下午四点才昏迷在床上,居然睡了四小时就被吵醒不过仔细想想,作息混乱的他实在没资格怨恨方才那通电话扰人清梦。按下咖啡机的按钮,等待香气四溢的咖啡煮好的空档,骆航去洗了把脸,然後从冰箱拿出牛奶倒了一些进杯子里。身为一个从需要咖啡提神进化到咖啡成瘾、三餐都需要咖啡的美术系大学生,要是总喝黒咖啡的话,他早就得胃病了也说不定,所以他习惯在咖啡里加入三分之一的牛奶,但这举动却被好友吐槽怕就不要喝。不可能,这就像是要求他画完油画後,只用清水洗笔一样的无理。准备好咖啡後,世上唯一的花的铃声又响起了,是个陌生的号码。起床气还没消的骆航抓起手机,一边喃喃自语「不管你是哪个品种的小花,我现在都不想接」一边按了拒绝通话键。骆航的男女关系有些复杂,只要主动搭讪他的人长得好看,骆航向来都是男女不拘、来者不拒。赤裸的肉体很能激发骆航的创作欲,他无法抵抗这种诱惑。骆航猜想,陌生电话大概是某个一夜情的对象问到了他的手机号码而打来的吧於是他连听都不想听。骆航的外表很迷人,他的身材修长精瘦、比例极好,是个完美的衣架子。俊美的脸庞即使不笑,内双的深邃眼睛也像会放电般,笑起来时,朋友戏称他简直就是高压电。再加上那一点点艺术家特有的颓废气息不论男女,被骆航吸引的人从没少过。朋友曾调侃他,老是这样来者不拒又甩得极快,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在路边盖布袋。管他呢骆航心想,在被盖布袋之前,他还是想这样过着多情又无情的日子。打了个呵欠,骆航打开画室的灯光准备继续画油画。换上平常在家画画时会穿的衣裤,上头还沾满了各色颜料,骆航把几个小时前刮到密封小盒子里的颜料再抹回调色木板上,正要看油壶里的油是否该再多调一些时,才刚被丢在桌上的手机又响起了大黄蜂的飞行。那紧凑的音乐,专属於让他光想就觉得喘不过气来的亲人他的母亲。停留在油壶盖上的手指一僵,骆航顿了几秒後才叹口气走出画室去接起手机。要是能像方才那样帅气的拒绝接听就好了。「宝贝,最近好吗」温柔的女声从手机另一端传来,骆航却只觉得脖子像被掐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妈咪,我很好。你最近好吗」「妈咪不好,宝贝整个暑假都没回台北,害妈咪好想你。下礼拜的中秋节有没有要回来陪妈咪剥柚子吃月饼你爹地也很想你呢。」骆航逸出无声的苦笑。自从远离北部老家到高雄上大学後,某些特定节日前母亲总是会打电话来要求身为独生子的他回家。像是端午节,母亲会说「回家一起来吃粽子」,中秋节时则是「月圆人团圆,一起吃月饼吧」他巴不得挣脱母亲的掌控,怎麽可能会乖乖回去呢骆航很清楚,母亲并不是想他、挂念他才要求他回家。单纯只因为这些节日通常都是跟家人一起过的,而骆航的父亲要跟元配一起过节,她自然也不甘示弱,要抓唯一的儿子骆航回家了。是的,骆航的母亲是所谓的小老婆,或情妇。而骆航,是俗称的私生子。他的父亲姓谈,是大财团的接班人。谈家不愿意让骆航认祖归宗,骆航是从母姓。豪门私生子的生活过得倒没外人想像中的辛苦酸楚,骆航的父亲非常照顾他们,而且骆航从小就不喜与人争强,谈家看不出一个小小的私生子有什麽威胁性可言时,自然也不会找他麻烦。骆航的物质生活因此过得极好。除了有些亲戚偶尔会对他们母子明嘲暗讽外,他认为自己没什麽好抱怨的了。反倒是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让骆航倍感压力,好想逃离她,愈远愈好。出身贫寒的母亲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她总希望能藉着骆航得到更多,不只是钱,还要大财团背後的资源。她并不满足於一辈子只拿骆航的父亲提供的生活费,尽管那已足够她不工作便能过着优渥的日子。可惜的是,骆航容易满足的个性及志向在她眼里简直就是不成材。骆航怕极了恨铁不成钢的母亲,反而不怕父亲元配所生的「兄姊」们,说来真的很讽刺。他厌倦了母亲与豪门里的勾心斗角,好不容易逃到高雄来念书,没想到偶尔还是得应付一下母亲。「妈咪,今年的中秋节在礼拜三,我已经开学了,实在」「小航,你要放妈咪自己一个人过中秋节吗」当母亲不喊他宝贝时,更让他心惊胆跳。骆航顿了一下,只能勉强从喉咙间挤出声音应答。「我礼拜二晚上搭飞机回去」「妈咪最爱你了。早点回来,顺便陪妈咪去你详姨的店里买点东西。」女人的声音此刻更加温柔,再也没有比这更像是慈母的声音了。骆航只能苦笑着答好。熬过了痛苦的中秋节後,骆航终於遇到了一件好事他接到了那个人的电话。就在他全身无力的坐在回高雄的飞机上准备关机时,这通来电让他整个人复活了。凭着声音,骆航立刻就认出了是那天遇见的那个外国人。骆航很惊喜,但对方很冷淡,直接问他是否还有兼差机会然後确认时薪多少。空姐走过来提醒骆航该关机了,於是他只能勉强向陈盛良说等回到高雄再联络。草草结束通话後,骆航的第一个想法是:他说他姓陈耶,好普通哦骆航并不了解陈盛良,只单纯的以为他是有着中文姓氏的外国人。通常外国人取中文姓氏时都喜欢找一些自己听起来很炫、但台湾人一看只会觉得「这家伙果然是老外」的字。没想到这个人姓陈还挺有趣的。回到高雄的租屋处後,骆航便迫不及待地回拨了刚才的来电号码。「是你啊。」电话一接通,对方也不等他客套的自我介绍,便直接说了这麽一句。骆航笑了笑,也很干脆的回话:「对啊,是我。我是骆航。」「刚才好像只来得及告诉你我姓陈我全名叫陈盛良。」「啊陈善良」「茂盛的盛,善良的良。」「抱歉抱歉你中文讲得真好。」骆航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才还惊叹这家伙名字真有意思,没想到是自己耳背。「没关系,你也不是第一个听错的。」陈盛良不打算闲聊,便直接告诉他:「你没急着要我上工吧我这两个礼拜没办法工作。」「哦最近很忙吗」「不是,我被撞了。」「被撞你人有没有怎麽样」骆航着急问道。「放心,外表没什麽伤,应该不会妨碍到你画图。」骆航闻言沉默了好几秒。就在陈盛良以为对方在评估自己的身体状况时,只听见骆航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画图不是最重要的事,你人还好吧」那口气有些在指责他搞错了重点,不愤怒,只带了点无奈,听起来莫名的让人感觉很温柔。陈盛良愣了一下,忍不住乖乖答道:「我没怎样,只有一点外伤和扭到脚而已。」「人没事就好。有急着要用钱吗我可以先付你薪水。」骆航松了口气。陈盛良顿了几秒,有些惊讶於骆航的心细与体贴。若非缺钱,怎麽可能在摆明了没兴趣後又回头来问那晚陈盛良被车子从後面追撞,机车整个毁了,幸好他反应快只受到轻伤。报案也找不到逃逸的肇事者来赔偿损失,虽然老板探望他时给了慰问金,但陈盛良只有万元出头的存款,脚上的伤却又让他至少得休养一至两周,还是得想办法增加收入来买新机车才行。於是陈盛良决定翻出丢进垃圾筒里的纸条打了电话给骆航。没想到骆航竟猜得到他也不算出於自愿「目前没有急用,谢谢。你画图有限定时间吗我好了以後,晚上和假日都要工作,只有平常日休假比较方便。」「嗯平常日或早上都可以啊,你休假前再通知我对了,这工作会需要你脱衣服,你不介意吧」「全裸」「对。不过一开始不会就要你全脱,慢慢来。」「嗯,好吧,没问题。」「我有车可以去接你,也可以帮你载东西,有需要的话随时打给我,别客气。」陈盛良淡淡地说「谢了」後便打算挂电话,没想到骆航惊叫一声「等一下」让陈盛良也跟着吓了一跳。「你这两个礼拜都没工作」「嗯,我的脚还好,但是不能久站,要休息一阵子。」「既然如此,那明天我去载你吧明天就来画我有一组大沙发,你可以坐在沙发上,躺着睡觉也可以哦。放心放心,我不是坏人,不会对你怎麽样的」骆航突然变得很兴奋,用这种口气说自己不是坏人,真的很没说服力。陈盛良忍不住沉默了几秒後才答应。「好,明天下午三点好吗我可以现领薪水吗」「没问题」第二章再次见到骆航时,陈盛良暗自感到有些讶异。也许是上次骆航给他的感觉太疯狂了,於是当眼前出现一位戴着无框眼镜、穿着干净整齐的俊美大男孩正腼腆地微笑望着他时,陈盛良不禁有些困惑。「嗨」骆航笑着走上前对他打招呼。「真的是你啊。」「当然是我啊难道我还有手下可以来接你吗」「你今天看来正常多了。」「什麽话,我每天都很正常好不好。」骆航哈哈大笑,陈盛良则是笑而不语。学艺术的人说自己天天都很正常谁信啊。笑声停了後,骆航盯着陈盛良的眼睛发愣。他本想不着痕迹的打量眼前的异国男人,却被那对绿色的眼珠吸引,不小心呆了两秒。那是很美的绿色,男人的黒发和象牙白的皮肤衬得绿色更加显眼,但也许是因为性情的关系,绿色眼瞳看来深沉而不鲜艳,乍看之下像是墨绿色。实际上应该是哪一种绿呢骆航正想再看清楚时,就惊觉自己直盯着对方的举动有些失礼,立刻收回目光。「呃我的车停在对面,你等我一下。」骆航比了比对街,正要跨步过街时陈盛良也跟着他一起移动。「我一起过去。」「停你在这里就好,脚有伤不要乱动」生怕陈盛良多走一步路,骆航一边说话一边立刻冲过街去开车。就算这时间路上的车不多,这看也不看拔腿就跑的举动还是让陈盛良捏了把冷汗。没多久,一台银灰色的房车就停在陈盛良的面前。骆航还体贴的从车内帮陈盛良开了车门,这让陈盛良有些不习惯。好像被当成女孩子呵护似的,好怪「一点点路而已,走一下没关系。」「当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