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前世写作文的习惯,如此一可凑字二可论证观点三可显摆见多识广,于是每每作文恨不能将所会的都搬出来铺在纸上,刚刚一番言论其实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可是若放在一个“目不识丁”且于清萧园幽禁十五年的小宫女身上“奴婢只是”要不要说是因了贤妃娘娘调教有方可是古代女子多被勒令远离政治,若如此,会不会让贤妃娘娘受到牵连她只图说得痛快,竟出了这么大的漏洞,要如何修补“果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啊,这便是你的德行了可是朕也记得似是没有说什么要发动战争”宇文容昼忽然自己转移了话题,然而如此更为严重。已有冷汗渗出。莫非她是会错了意刚刚的确是宇文玄铮说望远镜将会用于战事,而襄王立刻请上允其挂帅出征她拼命回忆,她记得依稀记得宇文容昼似有点头之意难道“只是是否发动战争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万民性命亦系于皇上的一句金口玉言”“金口玉言朕忽然发现朕的金口玉言不及你的一番慷慨陈词,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皇上此言与他的神色一时均难辨喜怒,众人皆屏气敛声等宇文容昼做最后决断。他们觉得眼下的苏锦翎就像是只夹子上的小老鼠,只等被卸下来喂猫。“苏锦翎,你可还记得,初时朕还问过你想要讨何奖赏”苏锦翎缓慢回忆,记得似是有此一说,于是点点头。“朕曾想,若此物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但凡攻下一城,便赏你黄金百两。如此,可是为你方才之言有所悔意”苏锦翎想了想,摇摇头:“其实奴婢方才只是不愿这与奴婢有关系的东西成为杀人的工具”的确,当她看到宇文容昼似有点头之意时,顿觉手中那金光闪闪之物面目可憎,那耀目的金光竟似对她自作聪明的嘲笑,而她虽然双手不曾沾染鲜血,却是个十足的刽子手“若是奴婢的奖赏建立在他人的血肉之上,奴婢会良心不安,夜夜噩梦,生不如死”“若是朕因你出言不敬下令将你处死呢”“奴婢会恳请陛下饶奴婢性命”有人笑出了声,自是太子。“既是怕死为何又要冒犯龙颜”“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怕死,是因为心有所念,因为心有所念,才会更渴望生存。奴婢此生无大志,惟愿活着,进而好好活着。奴婢觉得天下大多是如奴婢这般的普通人怕死,只渴望安宁。既已是如此低微,为什么不满足这样一个小小心愿呢”“你觉得朕会满足你这个小小心愿吗”宇文容昼声音极轻,却在这个静寂的殿堂里荡着震慑的回声。“奴婢觉得皇上并无杀奴婢之意”“为何”“皇上若想杀奴婢早就令人拖奴婢出去了,而不是问奴婢这许多话”“哈哈”宇文容昼放声大笑:“朕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胆小的丫头,却不想心里却也有这许多弯弯绕。如此,即便前嫌不计,朕是不是可以就这个判你个妄自揣度圣意之罪”苏锦翎垂下眼帘:“奴婢还是觉得皇上不会如此”“为何”“因为皇上是明君”声音小若蚊蚋,却逗得众人都笑了。“此前还见你振振有词,轮到为朕歌功颂德却只是这么简短的两个字,声音还是这般小。再说两句,朕就恕你无罪”苏锦翎涨红了脸:“奴婢说不出来”的确,她很少能说出讨人喜欢的话来,纵使心中百感交集,轮到嘴边的也只有简单直接的一句。然而即便如此,仍有人会怀疑她别有用心,譬如太子。怪不得总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原来也不过是个只会对皇上拍马逢迎的奴才宇文玄晟冷笑。“皇上,虽只是区区两个字,却是概括了皇上的英明神武,丰功伟业,简单而不失深邃,实是最为恰切的两个字,正如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就像画蛇添足”“朕看你才是多此一举宇文容昼笑道:“你这舌灿莲花之能事闲来也教教这位锦翎姑娘,省得她一开口就得罪人。对了,朕记得你平日似是对她”“皇上”吴柳齐急忙打断皇上的话,虽然这是大不敬,可是宇文容昼看着他饱经历练的面皮竟然也涨作红色,忍不住哈哈大笑。吴柳齐也不知是怎么了,刚刚竟也为她的不敬逆上而担心,此刻又为她的脱离险境而庆幸,莫非她真的如这段时间宫中所传言的会什么魔法“苏锦翎,朕再问你,依刚刚襄王所言东哲一事,该如何去做”若是苏锦翎足够聪明,她应该说“国家大事,岂容奴婢在此多言”只是她被今日的起伏变幻弄得晕头转向,还为皇上的不究之恩而暗自庆幸,于是此刻脱口而出:“严防坚守,寸土不让。敌不犯我,我不犯人女人就是女人,只会老守田园,难堪大用宇文玄缇不屑的乜了她一眼:“长此以往,老虎也养成了老鼠苏锦翎看着案下飘垂的流苏:“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心中常有忧患意识,自是不会放松懈怠他国的虎视眈眈,便好比叮在马腿上的牛虻,有了危机感,才可令国与民奋发图强,励精图治。如若天下果真一统,难免会生出安枕无忧之心,岂非得不偿失若想使一根线变短,不一定要剪断它,只需拿出一根更长的线即可”148如此殊荣宇文容昼眉心不动声色的一挑:“苏锦翎,还记得朕此前说要赏你吗”苏锦翎垂眸道:“奴婢谢皇上不杀之恩。”“呵,这回你倒决定得快,是怕朕反悔吗”宇文容昼唇边纹路一深:“不过这是两码事。既不能每城皆赏你黄金百两,那么朕就将此物赏赐于你”吴柳齐忙拾起躺在地毯上那支金光闪闪的望远镜,双手递与苏锦翎。“此物便交由你收管,外族一日不犯我天昊,天昊便一日不发兵,然而若果真危及我天昊子民苏锦翎,朕便要你亲自将其交到征敌大将军的手中你,可愿意”苏锦翎眼睛一亮,伏拜在地:“奴婢谢皇上恩典,谨遵皇上旨意”仿佛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没想到这样一场风波便过去了,既是皇上不予追究,甚至还允了她的请求,思及她此前所言,个别人觉得简直是乏善可陈,可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和幸运,于是各自心思。苏锦翎却只在乎宇文玄苍的想法。在最紧张的时刻,她曾设想,若是真的触怒了皇上,他会如何去做会帮她吗会救她吗还是一边是他的父皇,天下至尊,一边是她她不知该如何定义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若将这两者放在他心中的天平之上,他究竟会倾向于哪一边有那么一个砝码,浇铸着他的雄心壮志,他会将它加在哪一边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不是说患难见真情吗她想赌,却又怕赌,因为她不知属于自己的赌注究竟有多少。那一刻,她特别想回头看看他,想从他那冷锐的眸中寻找一丝能让她心神俱宁的慰藉,可是而此刻,趁着殿中气氛的骤然轻松,她微侧了眸子,却正对上宇文玄晟的目光不屑,戏谑,好奇,嘲弄,还有一点点的一时难以分辨的意味。“既是已领赏谢恩,还不快快起身”吴柳齐在一旁提醒。唉,这丫头还真是钝啊。“呵呵,那个跪天下苍生的人,现在天下苍生让你起身了。”宇文容昼一句玩笑逗得吴柳齐再次红了老脸。苏锦翎这边起了身,那边就听到宇文玄铮长出了一口气:“害得我这一身冷汗”有人轻笑:“八皇弟既是这般关心锦翎姑娘,何不请皇上赐婚”说话的正是宇文玄晟。苏锦翎一惊,心下恼恨,这宇文玄晟怎么如此可恶每每碰见他都没有好事,真是个灾星糟了,皇上这般喜欢赏赐她,万一急忙看向宇文玄苍,但见他亦抬了眸子,却不是对她,而是扫向宇文玄晟,眼底一片冰寒,就连额心蓝宝亦闪烁寒光。“哈哈,那个我”宇文玄铮挠挠头,将那束发金扣弄得歪斜一边,一会看看苏锦翎,一会看看皇上,脸色通红,张口结舌:“那个我怕”他是怕苏锦翎会拒绝。他不敢猜测苏锦翎的心意,更担心依她的脾气若是当场驳了皇上的赐婚“是怕侧妃泪湿长夜吗”开口的却是宇文玄朗。宇文玄铮先是因为玄朗向皇上进献宝物替苏锦翎讨赏而分外高兴,可是不想苏锦翎险些因此罹难,那时他又恨透了他要你多事而此刻,当真是由衷感激了,忽觉这双生兄弟今日似乎特别的与他心有灵犀呢。“那是,那是”虽说惧内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现在也只能充作权宜之计了。宇文玄逸收回目光,笑得含蓄而无奈。这一根筋的玄铮,他哪知宇文玄朗此语并非为他再看那位煜王,依旧长身玉立,冷峻的神色略有缓和,心中顿时泛起难以言说的滋味。那人的担心她的紧张均与他无关。当然,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全要看皇上的意思,皇上却好像没有听到,正招了吴柳齐近前说话,于是众人心下暗笑太子在皇上心里果真愈发的无足轻重了“苏锦翎,明日便到皇上身边伺候吧”吴大总管直起了腰,笑眯眯道。苏锦翎微讶,抬眸望向皇上,却见皇上正把玩着案上的一块玉牛镇纸,似是自言自语,但那音量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听到:“朕记得朕也分得了十日”原是此事,苏锦翎忍笑,这皇上怎么有时也跟小孩子似的,不过心情顿时分外轻松:“奴婢遵旨。”“嗯,你跪安吧。”苏锦翎福身而拜后,吴柳齐随即跟了上来:“咱家送姑娘出去”由皇上身边的红人吴柳齐大总管亲自相送的人整个天栾城也没有几个,就包括王爷们,此乃殊荣,怎奈苏锦翎这个至今仍不谙宫中诸多奥妙的人并不清楚,只觉得他身份贵重年纪又大,如此对自己实在过意不去,只诚恳道:“奴婢不敢劳烦吴总管”吴柳齐笑得眉毛弯弯:“咱家还记得来时答应姑娘要亲自送姑娘去雪阳宫”经过这番波折,苏锦翎自己都差点将此事忘了,而吴柳齐的执着又让她推辞不得,只得道了谢。“苏锦翎”行至门口,忽听得皇上在身后唤她。一时间,心思百转莫非皇上改主意了莫非此前宽宥均是拿她玩笑不想她却当了真结果这会要治她的罪了莫非要提及赐婚一事莫非“你当真不识字”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于她,而皇上锐利的眸子穿过那或疑惑或无所谓的种种正正落在她身上,就好像舞台上的追光灯,无论你躲在哪,都会避无可避的被它揪出来。有冷汗渗出,指尖泛凉。若说她识字,自是无法解释这十五年的清寒岁月还有那句据说是出自她口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若说她不识字,又如何解释此前的“振振有词”而她的母亲众所周知,只是个伶人这个时空的伶人地位低下,是不允许读书认字的。仅仅是一个答案,却关乎太多,她总不能言明自己是个穿越者吧这恐怕结果更糟。此刻,段姑姑的那句经典名言再现耳畔多想一步,少行一步为什么每每都在出了事之后方才被她想起进而追悔莫及咬牙,指尖嵌入掌心。丹唇微启,一个轻得如同叹息仿若根本不想被人听到的声音响起:“不识。”若说此前是无礼犯上,此番则是欺君之罪,罪该皇上的目光定定的看住她,事实上不过一瞬,却令人分外难捱。“去吧。”她如释重负,忙福身一拜,转身出了门。外面阳光灿烂,笼在她略带寒意的身上,倒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吴柳齐遣小太监去唤辇官,立在玉阶下等待期间,诸位王爷及皇子也出来了。宇文玄铮走在最前面,满脸喜色:“苏锦翎,真有你的宇文玄逸随后而出,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淡淡的瞟过一眼,笑意微微。她屈膝行礼,又撞上宇文玄瑞的气急败坏:“你说父皇是怎么想的我说把那玩意做一批出来,定能卖个好价钱,可是他偏偏不允。唉,我发现这世上除了我怎么都和银子过不去”话音未落,已自怀中取出小镜,拢了拢光滑如裁的鬓角。“五哥,你也不想想,若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会是什么结果”宇文玄瑞瞄瞄宇文玄逸,又看向宇文玄铮:“诶,这会倒聪明起来了,刚刚怎么只会这个啊那个啊”宇文玄铮涨红了脸,拎起拳头就去揍他。他们三人是自小在一块的,虽然年纪相差颇大,然而宇文玄瑞总是没个王爷或者兄长的样子,且为人随便,所以也不存在犯上之嫌。正闹着,宇文玄朗也出来了,白牙一闪,对苏锦翎笑了笑:“如此是不是要谢我了”“玄朗,你还说,锦翎差点被你害死宇文玄铮当即拦了一句,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在清心殿内玄朗的相救之恩,所以此番出乎意料的没有冲上去便打。苏锦翎心下一动,倒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一角嵌着银丝云纹的雪白飘过朱红的门槛有那么一瞬,什么也看不见,视野里满满的只是那角雪白;有那么一瞬,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有那角雪白飘动的声音,极细微,如雪簌簌,却震耳欲聋然而那角雪白只是飘过,无半点停留之意的直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