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铮有些不自在,他可并不是为了那个什么伞,他只不过想然而抬眸对上宇文玄桓的淡定笑意,那一点点的愧疚顿时不翼而飞。宇文婉儿垂下头,两只小手揉搓着刺绣着蝴蝶兰的衣角:“九皇叔病了,锦翎姐姐给他做了星鹤平安长命百岁伞,八皇叔受伤了,锦翎姐姐给他做了那个。婉儿什么也没有,是不是要婉儿也病了或伤了才会有礼物婉儿是不是个没人疼的孩子”说着,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这个自小没有母亲的孩子,虽是有父王的视若珍宝,虽有府中人的疼爱,却是生出了过多的敏感,生出了过多的自怜自艾,生出了与这个年龄不符的悲凉。于此,苏锦翎亦是深有感触,不禁眼睛一酸,蹲下身子抱住她:“怎么会郡主有父王疼爱,大家也都很喜欢郡主。你看,九皇叔昨天就命太监连夜赶制伞骨,八皇叔都受伤了,还熬夜为郡主折叠纸鹤”“那锦翎姐姐喜不喜欢婉儿,心不心疼婉儿”“奴婢自是喜欢郡主,心疼郡主”“那婉儿什么也不要,只要姐姐一直陪着婉儿。姐姐,可不可以”“奴婢”“苏锦翎”宇文玄铮一声怒吼惊住了所有人。他大踏步,却是咬牙切齿的一瘸一拐的走来好啊,小爷差点被你懵住。小小年纪心机如此之重,竟装可怜来替你父王求亲,你们爷俩是商量好的吧不管她苏锦翎是否同意,反正小爷是不同意手一挥,望远镜登时横在宇文婉儿面前。“拿去”忍痛,大不了让苏锦翎再给做一个。岂料宇文婉儿盯了那宝贝一眼,眉一皱,小脸一别:“不要”“你”他正待发怒,揭穿宇文玄桓的诡计,却听那小女孩道:“你会哭的。”宇文玄铮一怔,真的要欲哭无泪了。宇文玄桓哈哈大笑,抱起女儿:“婉儿,看来今天是等不到平安伞了,不如先随父王回去,改日再来。”宇文婉儿瘪着小嘴,看着苏锦翎,似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搂住父王的颈子:“婉儿随父王回去。”她逐个同人道别,连昨日结了怨的宇文玄徵都没放过,却单单略过宇文玄铮,经过他身边时还刻意将头埋在父王肩上。不仅是她,就连一向以温文尔雅著称的文定王似也失了忆,就那么淡定的走过去了。宇文玄铮却毫不在意,待他们出了门,便即刻拐到窗前,举起单筒望远镜,瞄准这一瞄就是小半个时辰,直到确认文定王不会卷土重来才放下望远镜,舒展了下酸麻的手指,回头却见苏锦翎正在一块黑色皮毛上勾画着什么。“你又要弄什么”苏锦翎装听不见。他也不介意,反正没让宇文玄桓得逞就好。“呃,那个你先忙着,我出去走走”“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不回宫好好待着还上哪走去”143二虎相争“你关心我”他眼睛一亮,却遭了苏锦翎一记白眼,心底仍旧欢喜:“放心,我去去就回”苏锦翎恼火的看着他大摇大摆的拐出去了,眼前晃过宇文玄徵转动平安伞的身影,伴着铃音飘来一声无奈叹息:“这一准是去尚源宫显摆去了。”果真,半柱香的时间未到,一阵风旋进璟瑄殿,湛蓝的袍摆尚在门槛上漂浮,人的声音已经到了:“锦翎,那个望远镜到底”“苏锦翎”宇文玄朗身形矫健,行动带风,这样健康的他也不知怎样被重伤的宇文玄铮撵上的,前者话音未落,后者已然断喝警示。“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宇文玄徵无奈摇头,那模样看起来可比他的两个哥哥成熟多了。然而这怕是宇文玄铮最为期待的结果你瞧瞧,锦翎可是单单给我做了望远镜,整个天昊国也只有这一个,你宇文玄朗有什么每每有了争执大家只说我不好,现在看看,总是有一样比你强吧而这一样,怕也是你最在乎的吧于是淡定却又带点恐吓意味的瞧着苏锦翎。苏锦翎便有些生气,这个八殿下除了惹事好像也不会干别的,明明知道是这种结果,明明和自己的双生兄弟矛盾多多,还偏偏要去招惹,到头来把她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眼下异常后悔为什么要突发奇想给他做那么个玩意,原本是想感谢他,结果“行了,玄朗,你说什么都没用,锦翎已经指天发誓说这望远镜只送我宇文玄铮一人”指天发誓什么时候的事而且此语语意暧昧,宇文玄朗可是同玄苍走得格外近,万一宇文玄朗立即发现了苏锦翎的紧张,冲她不动声色的摇摇头,表示自己实在太了解这个双生弟弟了,根本就不会听他的自说自话。“我也没说什么,我只是想问问锦翎这望远镜是怎么做出来的”“宇文玄朗,你是没听清我的话还是怎么着既是只送了我,就说明一切归我所有,而且整个天昊国上一千年下一千年都只能有这一个”“玄铮,你能不能成熟点”“成熟”宇文玄铮把眼一瞪:“我哪不成熟了”说着,还特意把下巴扬起,展示他那绵延至双鬓的一片浅青。宇文玄朗哭笑不得:“好吧,那你让我看一眼总可以吧”“你刚刚不是已经看了一眼吗”的确,宇文玄铮当时是将望远镜对准极是心不在焉对他的精彩描述不屑一顾的宇文玄朗眼上。宇文玄朗还以为他是要偷袭自己,正欲还击,然而就是这一瞥之际,他发现了其中的奥妙,本想看个清楚,“一眼”就结束了。“只此一眼,再无机会谁让你刚刚”宇文玄铮一直很不满宇文玄朗对自己的不屑。“玄铮,我记得你曾经打破了尚源宫的青瓷千莲盆池,那可是天昊独一无二的盆池。当时我记得好像有人信誓旦旦要赔我个一模一样的,可是这一年过去了,我连个边边都没看到呢”宇文玄铮见其揭自己的短,当即竖起了眉毛:“你还将我打得满头是包,小爷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有人曾在禁足期间砍了长信宫的树,其中有棵梧桐。慈懿皇后当年可是在那棵梧桐下乘过凉”“昨天我刚刚出宫就被父皇遣人抓了回来,我听说可是你小子告的密”“玄铮,若论告密这种劳心费神的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否则十年前你把叶妃娘娘的猫抓来洗澡复拧干导致小猫气绝身亡后埋在宫人斜路边一事早就真相大白了。你是不是不记得了要不我领你去瞧瞧我记得是埋在了第九棵银杏树下,当时那人还叨叨咕咕的说什么可千万不要来找他复仇啊,他也不知道猫洗了澡后是不能拧干的”“宇文玄朗,”宇文玄铮怒不可遏:“你忘了你当初”接下来的时间,这一对双生子一个是双目圆睁,猛拍桌子,血泪控诉,一个是背靠门框,双臂交叉,口中白牙一闪一闪,好整以暇中飞出一句漫不经心,却令对方桌子拍得更响,那花梨木的桌面已经有裂痕出现,且在不断加长加宽。这二人你来我往听得苏锦翎是一脑门黑线,宇文玄徵却是乐不可支,偷偷对苏锦翎道:“母妃总说我顽劣不堪,而今相比于两位皇兄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伟业,实在令我自愧不如,若是母妃得知,该是多大的欣慰啊”黑线又盖了一层,而也就恰在此际,宇文玄铮飚出一句:“宇文玄朗,你还说我不爱洗澡,你可别忘了,是谁当年被一小姑娘欺负得只会蹲在墙角哭是谁七岁了还在尿床”这的确是一枚重量级炸弹,导致花梨木圆桌终于应声轰塌在地。一切霎时归于静寂,只听得有骨节咯吱作响之声。宇文玄朗指节毕现,宇文玄铮也挺起了因为伤痛而略弯的背。二人的发梢都兴奋的微微飘扬,一场大战一触即发。苏锦翎早就听说这对双生子只要面对面的相处超过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大打出手,不仅将对方弄得头破血流,还将所过之处搞得一片狼藉,她还记得去年秋天发生在雪阳宫里的那场恶战眼看着这二人又要剑拔弩张,璟瑄殿怕是要遭殃,已有宫人战战兢兢的往外跑,估计是报信去了。这才糟糕呢,万一被人知道这是一根单筒望远镜引发的血案而关键是这望远镜出自她手宇文玄徵幸灾乐祸的小脸也白了,然后“哎呀,殿下的裤子都湿了”宫女惊道。但觉一股脉脉暖流自腿根蜿蜒而下,再于脚下蜿蜒流出。宇文玄徵终于大哭出声:“都怪你们,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一句话把那横眉怒目的二人都逗笑了。众人忙伺候着宇文玄徵沐浴换衣,于是殿中只剩下了三人。苏锦翎没好气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亦准备离开,不料宇文玄朗忽道:“锦翎,其实我此番来问那望远镜的做法也是想帮你”帮我我怎么觉得倒像要害我宇文玄铮亦是眉毛一竖,准备护花。宇文玄朗瞥了他一眼,负手望向窗外,不再言语。宇文玄铮虽与他是双生兄弟,平日亦看其不顺眼,总要寻衅滋事,可也不得不承认,在心机与谋略方面,玄朗的确要比他强上那么一些呃,只是一点点。而且他一直以为玄朗对苏锦翎有意,于是自然认为玄朗所说的对苏锦翎有利应是不会有假,且是那般稳稳的看着窗外,不急不愠,似是胸有成竹,愈发让他肯定其所言非虚。于是心底飞速的思谋权衡一番后,不待苏锦翎开口,便问道:“怎么个帮法”宇文玄朗仿佛没有听见,继续对窗外出神。宇文玄铮急了:“玄朗,你少给小爷故弄玄虚,信不信我揍你”说着便举起的拳头。宇文玄朗装作无意的瞟了眼他的负伤部位,唇角一牵,更引他发怒。不过宇文玄朗也觉得这关子卖得差不多了。其实也不过是少年人的好胜之气,哪来得什么帮不帮的就是想气气宇文玄铮,并借着宇文玄铮对苏锦翎的一片心意骗来那望远镜好好看上一看。可是话一出口,他忽然灵机一动,或许这还真是个好机会。他手一伸,仍不说话。宇文玄铮皱皱眉头,瞧了瞧苏锦翎,然后十分不情愿的将望远镜递了过去,却是犹豫着不肯撒手。宇文玄朗瞪了他一眼,一把扯了过来,迫不及待的对上眼睛果真是好东西他的心情分外激动,若是“锦翎,这望远镜到底是怎么做的”苏锦翎对他们二人刚刚的思想斗争多少猜了个七七八八,也懒得多想,只盼这二人早点离开她的视线,再这么耽搁下去,怕是又要折腾起来了。“只是两块水晶,一块中间厚四周薄,另一块恰恰相反”“就这么简单”宇文玄朗有些不可置信。苏锦翎叹气,琢磨着要不要为了满足他追求复杂的心理将单筒改作双筒,不过也只是念头一闪。宇文玄朗颠颠那望远镜,点点头,臂一扬,东西脱手而出宇文玄铮当即接住,宝贝似的检查一番,虽然刚刚他是一瞬不瞬的监视着宇文玄朗的每一个动作。“谢了”只简单丢下两个字,宇文玄朗大步开出。“宇文玄朗,你个小人,你还没说到底要怎么帮”宇文玄铮蹒跚追到门口,咬牙望着那湛蓝袍摆只一飘便消失在绿树丛中,只余一句乘风而来:“到时你就知道了”苏锦翎揉揉太阳穴,终于可以松口气了。重新坐回桌边,对着一堆布料用功,不管宇文玄铮如何不吝口水的咒骂宇文玄朗。144飞速蹿红也不知过了多久,终觉那人安静下来,余光瞥见他又拿着望远镜东瞅西看。宇文玄徵沐浴一番后清清爽爽的进了门,见他的八皇兄手中乱晃的镜筒正渐渐固定,目标是苏锦翎,然后缓缓下移,再固定看角度,再看他那八皇兄嘴角翘起的高度和一点若隐若现的微亮水光“八皇兄”即便七岁的孩子很难有什么凌厉的语气,然而对于一个做贼心虚的人亦是足以震慑人心的。宇文玄铮急忙放下镜筒,随后便对上苏锦翎怀疑的目光。他尴尬的咳了两声:“时辰不早了,你先忙着,我回去了,明天再来。”说着,力争以矫健身姿走向门口,装作爱抚的样子摸了摸宇文玄徵的头,却是乘其不备揪了下他的耳朵纯属报复宇文玄徵吃痛出声,却也不敢还击虎伤余威在啊。“就知道欺负小孩子”苏锦翎怒道。宇文玄铮回头冲二人做个鬼脸,随后扯开嗓门来了段高昂的铡美案。闻者无不捂耳皱眉,连庭院中开得红艳艳的石榴都惊得失了颜色,他却是志得意满,一路狂歌而去。一个月大致是三十日,苏锦翎按规定是皇上、贤妃、宇文玄徵各得十天,具体时间则是由她自己分配。一个宫女如此受宠自天昊建朝以来是从未有过的事,而且入宫才一年,就升为五品宜人,还均是皇上亲自赐封,如此上升之剧,蹿红之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宫人对她是又羡慕又嫉恨又巴结。她却是惴惴的。她从来没想过什么出人头地,她只觉得但凡有得便有失,有利便有弊,就像现在,她几乎分不清那冲她笑着的脸有几个是真情实意,那些甜言蜜语有多少是发自肺腑,唯一肯定的是“锦翎姑娘,有空烦请在皇上娘娘面前多美言几句,小的奴婢可就仰仗着姑娘提拔呢”此类表述却是包含真情实感的,而且还有人暗自给她送礼,希望得到她的提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