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貌不是最出众,论身段不是最窈窕,却是极讨皇上欢心,连一向反对铺张浪费的景元帝也不惜花费重金为她造了这通天火树。人若受宠还能怎样,难道真的能飞到天上去吗这火树立在此处已有数日,却只有宫人来往看个热闹,妃嫔则是避而不见,就包括推举菡嫔的如妃也不曾看过一次,瑜妃为什么单单要讨这个伤心呢瑜妃忽的脚下一滑,二人连忙扶住。瑜妃揉着额角,似是自言自语道:“只顾着好奇,倒忘了,这么大的物件,自然要远点看着才好”原本心情好好的,都是这火树惜晴眼泪汪汪,却是强忍着:“娘娘,咱们去长春桥上走走吧”“也好”瑜妃的语气有些无力,转身之际又是一个站立不稳。苏锦翎急忙扶住,却惊觉她的手一片冰凉,还在发抖。“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吧”瑜妃坚定的摇摇头:“这走百病必须过三桥。再说,咱们还要去问月楼呢”苏锦翎看看惜晴,惜晴亦是微微摇头,二人便扶着瑜妃往长春桥而去。一路上,努力说着话逗瑜妃开心,终令瑜妃展颜一笑。长春桥上,冷风瑟瑟,然而眼前却是一派流灯明媚。那火树依然惹眼,仿若一颗红宝嵌于夜幕之中。二人偷瞧瑜妃脸色,但见她神色平静。恰好一朵烟花浮上夜空,惜晴便夸张的欢呼好看。“还记得我没进宫的时候,家里穷,燃不起烟花,就同邻居到集市上看,却只顾着看那天空烟花朵朵,一不小心摔下台阶,气得他直说我笨。我则心疼那裙子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裙子的样子,棉布的,蓝底白花,很简单,很素净,还是我进宫以前唯一的一件新裙子。裙子破了个洞,我哭了一夜,心想,这若是跌伤了人还能长好,这裙子可要怎么办才能长成原来的模样呢”说着,忍不住自己笑起来,眼角却是亮亮的。“看我哭成那个样子,他又骂我笨,可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他恶狠狠的甩给我一个包裹,打开一看,竟是条崭新的裙子”“娘娘”惜晴小声提示她,顺便瞄了苏锦翎一眼。瑜妃笑道:“不过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讲起来竟像故事一般”苏锦翎知道惜晴是对她有所提防,她一点也不生气。这深宫晦暗,谁能不多留个心眼呢瑜妃口中的他这些身居宫闱的女子,怕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曾有一段绮梦吧,不过年深日久,早已褪去了曾经的丽色,只能偶尔于某个孤清的夜晚独自回味,总好过面对漫长的空冷幽寂。当时当日,谁会知道以后如何而今日今时,谁又能奈何过去和将来每一天都似是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当累积起来回望时,却发现自己已走了很远,再也回不去了。今夜,她们站在长春桥上,共赏繁华,而明年又将会是何等情景呢玄苍,你能告诉我,未来到底是怎样的我真的好想看看十年之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盼望老去,只为省去其中诸多的忐忑与悬念,只想安安静静的与他相守在一起一点清凉落在脸上,竟是下雪了。“惜晴,你还记得吗去年咱们便是在这里赏灯,你还说那些灯每年都是老样子,一点都不好看”“娘娘记性真好”“今年的灯真不错,想必明年会更好,只是不知明年我是否还能”“娘娘”惜晴嗔怪道:“您又来了”“我说什么了我只不过想说明年把秋阑宫也置办一下,细想来,这些年竟是只赏别处的灯了”104君子翩翩“可不是”惜晴立刻高兴起来:“等回去就叫他们准备,待到明年元宵节,咱们秋阑宫定要拿花灯堆成一座水晶宫殿”瑜妃笑了:“好好好,你去安排”惜晴开心极了,那样子好像恨不能立刻就迈入下一个元宵节。苏锦翎却注意到瑜妃在转身之际叹了口气。又过了两座桥,便看到远处的问月楼了。瑜妃走了太多的路,喘息困难,不得不坐在云梦亭里歇息片刻。惜晴拜托苏锦翎照顾瑜妃,自己顶着愈发大起来的雪跑了出去,却是不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擎着把绘墨的纸伞。“是哪个丫头这么有心”瑜妃笑道。“是文定王,”惜晴合拢了伞:“文定王也在问月楼”瑜妃神色微怔:“文定王”“是啊,文定王领着小郡主在楼上看烟花呢。多日不见,婉儿郡主越来越漂亮了。”瑜妃微出了会神,唇角忽的一弯:“文定王最近来宫里走动得颇勤呢”“王爷经常来雪阳宫陪贤妃娘娘打牌。”想到几日前听说宇文玄桓又被贤妃赢了头上的发冠,苏锦翎就忍不住想笑。瑜妃只“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话。这工夫,天空又热闹起来。惜晴忙同苏锦翎扶了瑜妃往问月楼而去。烟花朵朵,绚丽无边。光线明暗中,一个男子翩然立在楼上,擎着一柄淡墨纸伞,白狐风麾迎风飘摆,卷起雪花纷飞。“文定王果然好风采”瑜妃赞了句。苏锦翎却有片刻失神,因为在目光触及的刹那,她还以为看到了宇文玄苍,可也就在此刻,她忽然想到为什么以前在偶尔看到文定王时会有种熟稔之感。说起来二人倒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文定王为人平和,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对谁都谦和有礼,而宇文玄苍冰冷淡漠,只有私下里才烟花欢腾跳跃,几点彩星落在宇文玄桓的眼中,熠熠闪动。“玄桓参见瑜妃娘娘。”宇文玄桓裣衽为礼,风姿雅逸。“王爷今日好雅兴”瑜妃微微一笑。“府中无趣,婉儿身体又总不好,便带她出来走走婉儿,还不给瑜妃娘娘请安”白狐风麾后面露出个小脑袋,往这边瞧了一眼,又缩了回去。瑜妃顿觉有趣:“婉儿,快过来,让本宫瞧瞧你长多高了”“婉儿平日少来宫中,不大懂规矩,我又疏于管教,让瑜妃娘娘见笑了”“哪里哪里”瑜妃已是蹲下身子,满脸慈爱:“婉儿,让本宫抱抱”在宇文玄桓的催促下,婉儿不情不愿的从披麾后面移出来。那是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灵气十足,看着就让人喜欢。瑜妃喜欢得不行,就要抱她起来。可是身子实在太弱,竟是抱不动这个小娃娃,于是只能将她揽在怀中,一会捏捏她的丫髻,一会摸摸她的大红织锦镶毛斗篷,不停的逗她说话。婉儿嘟着小嘴一言不发,眼睛只盯着旁边的两个人。“听说你年前病了,如今身子可是好了”宇文玄桓眉目温存,语气轻和得如同飘落的雪花。“谢王爷关心,已是无碍”“今夜出来走走也好,只是病体初愈,自是要小心着凉”宇文玄桓打量了她身上的软毛织锦披风,不动声色的摇摇头,臂一抬,似是要解了自己的白狐风麾却是将手中的伞递了过来。一阵风蓦地打斜吹过来。飞雪入眼,苏锦翎不禁微侧过身子却忽觉拂起的衣摆骤然静止,薄雪翻滚的地面上,一个高大的影子于红绿交错的明暗中稳稳的为她挡住了风寒回眸,只见一双温和的眼,那柄纸伞亦于风雪中稳稳的撑在她头上“婉儿长得真像王妃呢”瑜妃的一句漫不经心的赞叹飘了过来。“我要母妃,父王,我要母妃”婉儿小嘴一瘪,当即哭了出来,又在瑜妃怀里扭来扭去。“王爷,您看”瑜妃满脸的歉意。宇文玄桓笑了笑,抱过婉儿:“婉儿不哭,父王不是说母妃去了很远的地方吗父王几日前还看过她,她说过段时间就回来看婉儿”“真的吗母妃真的会回来看婉儿吗”婉儿小脸哭得通红,模样楚楚可怜。“当然。”宇文玄桓笑得温润轻和:“婉儿还记得母妃走了几年了吗”婉儿开始噘着小嘴数手指。“婉儿还记得母妃长什么样子吗”长睫忽闪,小嘴一瘪,又要哭。“其实母妃早就回来了,就藏在人群里”婉儿立刻回头张望,目光落在苏锦翎脸上,有怀疑有警觉,又赶紧越了过去。“那她为什么不出来看婉儿”“母妃在等婉儿变成一个听话的小姑娘才会来看婉儿”“婉儿听话听话母妃好坏,为什么婉儿的母妃和别的小孩的娘不一样,人家的娘都是天天陪在小孩身边我不喜欢母妃了,我不要见她”婉儿说着说着就哭闹起来。“婉儿,你再这样不听话,父王也不喜欢你了”婉儿微微一怔,继续哭闹。瑜妃这边的人齐齐上阵,都哄不好一个小郡主。“锦翎锦翎”一阵呼喊夹杂着风雪传过来,一听这风也吹不散的大嗓门便是宇文玄铮。循着望去,发现那翻卷着的披麾旁边似是还跟着一个小人儿。苏锦翎看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立刻拎起裙裾顺着台阶奔下去。风雪中,宇文玄桓看到她附在宇文玄徵耳边絮絮低语。只一会工夫,裹着紫貂披风宇文玄徵便出现在问月楼,皱着眉头:“是哪个小娃娃在哭”见眼前忽然多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婉儿渐渐止住哭声,抽泣道:“你是谁”“我是宇文玄徵,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皇叔”“皇叔”婉儿睁大眼睛,应是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点个小皇叔。“嗯。”宇文玄徵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不信可以问问你父王。三皇兄,你说是也不是”宇文玄桓含笑点头。婉儿依旧忽闪着大眼打量他,倒弄得宇文玄徵不耐烦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让父王抱着快下来,皇叔带你去看梅花”“看梅花”“是啊,锦翎,上林苑的梅花开得可好看呢,你要不要同去”宇文玄铮急忙道。“八殿下难道只是要单请锦翎一人,连瑜妃娘娘在此都不请一请吗”惜晴故意刁难他。“自是要请的,我这不是还没等出言相请就被姐姐抢先了吗”宇文玄铮挠挠脑袋,目光却只看向苏锦翎。惜晴绷着脸瞧了他片刻,忽然笑出声来,连瑜妃也笑了:“好了,同去,本宫记得也好久没有看过梅花了”宇文玄铮讪讪的。自过了年,苏锦翎总像是躲着他似的,弄得他这么长时间也没和她好好说上几句话,他已是宽宏大量的放了苏穆风一马,难道那家伙恩将仇报的去找她嚼了舌头根子这个混蛋,早知道如此他就唉,他能怎么样呢只可恨今天好容易得了机会可以同她将前事说开,这花前月下的她心情也会好许多吧,却偏偏呼啦啦的跟了这么一大群人,要知道他为了甩开那自从除夕宫廷家宴后就开始变得难缠的侧妃不得不事先约了宇文玄徵来长信宫找他赏梅骗过那个总是伤春悲秋的女人,可是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那小东西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婉儿早已不哭了,俩人牵着小手在前面飞跑着。宇文玄桓笑意微微的睇了苏锦翎一眼:“刚刚多谢婉儿这孩子被我宠坏了,有时真是拿她没有办法”“有时候大人的确很难理解小孩子的心思”苏锦翎考虑是不是应该用上“代沟”这个词,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小孩子与小孩子在一起倒比较容易沟通些。有时真羡慕他们,即便吵了架,不出一会工夫就好得又跟一个人似的”宇文玄桓听她初时见解很是成熟,到后来又充满了孩子气,不禁莞尔。宇文玄铮见他们二人聊得热闹,想到自己一番苦心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脸愈发绷得紧了。瑜妃面带微笑走在梅林中,时不时的轻咳两声。“娘娘”惜晴拉着她的袖口,睇向身后那一双男女,欲言又止。瑜妃瞧了她一眼,伸指攀下一支梅花,吹掉那枝上清雪,似是无意般说道:“本宫的眼光不错吧”惜晴一怔,立刻会意:“娘娘的眼光自是最好的”“清宁王府的台阁绿萼应是开得更好。”瑜妃笑意愈深,微阖了眼,深深的嗅了嗅那半开半合的江砂宫粉,幽声道:“春天就要来了”春天的确来了。一夜春雨后,地便绿了一片,杨柳枝柔,摇翠点苏。105人面茶花鸟儿的叫声清丽起来,风亦柔和起来,带着潮湿的清香,将天栾城的每一处都染做一派春意。最美的当属明霞院。虽然此际梅花尚在吐露芬芳,却已被茶花抢去了风头,那明霞苑的茶花竞相吐蕊,朵朵压枝。风吹过,摇曳生姿,芳香阵阵。无论远望还是近观,均如霞雾萦绕,明艳照人。真个是“似与春风相解语,枝头绚灿泛霞光”据说在帝京,茶花开得最好的一处却是在清宁王府,那清宁王人才出众,府中的花也是艳压群芳,相比下,天栾城的明霞苑倒显得有些逊色了,却仍旧吸引着妃嫔宫女往来穿梭,尤其是二月十二花朝节这日,明霞苑几乎被挤得没了落脚之处,枝头不仅是花儿明媚,还飘垂着各色的彩条。因为此日是花神的生日,宫廷民间皆剪彩条为幡,系于花树之上,名曰“赏红”,表示对花神的祝贺,之后还要到花神庙去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当然,祭花神的并不全是女子,苏锦翎她们到时,正撞见襄王在帮王妃安容和两个夫人往花枝上系红绳。襄王身材异常魁伟,即便隔着黑色蟠龙纹锦袍亦是能看出臂上的肌肉隐隐突起。苏锦翎不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