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宇文玄逸合奏一曲,怎奈苏锦翎自知琴艺拙劣,已屡次推谢了,于是此刻开始分外庆幸多亏晚来一步。瑜妃也不纠结,只唤着那两个粉青纱衫的小宫女的名字:“快,再给锦翎丫头演一回”又笑对苏锦翎道:“平日里都是你说书给我听,今儿我这也有一段”那两个小宫女相视一笑,立刻拉开了架势。其中一个身段略高的立刻面向梅花竹叶的镂花长窗负手而立,粗着嗓子叹道:“这排山倒海波浪滔天泰山压顶铺天盖地之势今日总算亲眼得见,真是不虚此行啊哎呦”她夸张的一声惊叫,却是被另一个头娇小的宫女撞到了腰,正待发怒。小个宫女急忙屈膝下拜,发髻上的一对金蝶发簪上的须翅亦跟着战战兢兢:“这恶浪滔天,吼声阵阵,实在惊吓了小女子,误撞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她的声音极尽曼妙柔美之能事,苏锦翎虽身为女子却也听着汗毛颤颤。高个宫女似被其泫然欲泣的梨花带雨惊住,伸臂扶起娇娘,仔细端详:“姑娘似是在哪见过,怎的如此面熟”小个宫女立刻做娇羞状:“小女子一向足不出户,日前有一僧人说若今日出门定会相遇贵人,小女子方斗胆来到沸塘江边,不想勿扰了公子,还望公子”说着,又要下拜。高个宫女急忙扶住,再次端详,唇角衔笑目流春水,小个宫女娇怯难言,眼波流转之际搅动雷鸣电闪。两双目光你追我逐终于对到一起,黏住,再难分开。高个深情款款:“我临来时也曾有高人相言今日会遇到有缘人”“莫非你就是我的命定贵人”“莫非你就是我的有缘人”高个立刻捉住小个的手,再次深情对望,电光火花频闪刺目。“不如”“不如”最后,高个一甩袖子,仿若戏里小生一般拥住小个,小个则歪在她怀中,二人相拥而去。观者已是笑得不行。瑜妃的贴身宫婢惜晴笑问:“锦翎妹妹可是猜到这演的是哪出”苏锦翎忍俊不禁:“难不成是太子在沸塘江观潮一事”“锦翎妹妹好聪明”惜晴兴奋拍手:“那妹妹再猜猜那位有缘人又是哪个”苏锦翎眉心微蹙,转了转眼珠:“莫非是紫祥宫的那位”连瑜妃也忍不住笑了:“锦翎果然聪明”算不得聪明吧苏锦翎有些脸红,刚刚不过是看到清宁王打这离开,定是不放心瑜妃前来探望,也定是要讲些乐子逗母妃开心,而清宁王中秋之夜护驾前往沸塘江,这出戏的主角自然离不了太子,而若是所遇之人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自是不能有如此的喜剧效果。“唉,只可惜连我们都猜到了那女子是何人太子却是认不出,这会回了紫祥宫,万一再要来个册封”“那便是更精彩的一出了”众皆笑。太子好女色早已尽人皆知,不成想竟达到不认得与自己结发十载的妻子的地步,可叹太子妃即便洗尽铅华亦不至面目全非吧。纵使相见应不识原还有这样一种悲哀。不知沸塘江这场“偶遇”于太子妃而言究竟是喜是悲,而当太子发现一见钟情的美女竟是自己的老婆那种震撼和轰动他是会愤怒还是会反思呢至于太子妃,只在长信宫见过一次,因了小明子和小番子一事。当时她只觉得此人甚是盛气凌人,偶然听宫人们的议论亦更感其飞扬跋扈。紫祥宫中但凡是得了太子宠幸的女人总是要被她找了由头三番五次的责打,重者甚至被打死。如此一个目空一切的女人竟肯放下身段来演这么一出戏,且不论她目的究竟如何,这份心思与用情也是难得的。试想若是没有那么多的女人,太子妃可能也会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子。只是身为女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多分得点甚至是独占丈夫的宠爱,便要费尽思量,使尽手段,泯灭良性,是不是太悲剧了女人都要这样悲剧吗“妹妹再猜猜让这二人如此邂逅究竟是谁出的主意”惜晴眨眨眼。她收回神思,长睫微闪,思量片刻,试探回道:“是清宁王”瑜妃眼波一亮,唇角不动声色的一翘。“妹妹果真聪明,怪不得娘娘这般喜欢你”惜晴故作撒娇。这也算得了聪明吗处处暗示,时时提醒,答案已尽指向清宁王,况又是在秋阑宫哪个下人肯当着自己主子的面夸别的主子不过早就听说清宁王机敏多智,连贤妃也赞叹不已。此举无非是想让太子与太子妃旧情复燃,重拾恩爱。怕只怕太子难以理解他这一份苦心,万一不过依清宁王的智慧应是早已安排好了退路“姐姐说笑了,清宁王才是个聪明人呢”她垂了眼睫,不好意思道。“可不是”立刻有人响应:“清宁王原本在朝堂上点了人贴身护驾,可临了却忽然换了一班人马,到了沸塘江又更换另一班自己却和几位大臣坐在高高的观云亭中”这就是狡兔三窟掩人耳目吗然后利用自己的美貌吸引众人的注意来减少对太子威胁吗如此,他当真是个聪明人呢只是眼看得这群小宫女为了心中的清宁王被那么多人白白看了去就好像本属自己的宝物被平白无故夺了般而心生不平愤恨,她不禁想笑。瑜妃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脸上,似是若有所思。这工夫,宫婢进了早茶来。她方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急忙将贤妃的关切之语转达一番。瑜妃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那副纸牌上,于是时近中午,苏锦翎方走出秋阑宫。小宫女只送她出了殿门就迫不及待的跑回去抢银子了。她也乐得自己静一会,从昨晚到现在,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已被折腾得疲惫不堪,可是每条神经依旧兴奋的捕捉着周遭的动静。选了条稍微平整状如长塌的长条青石坐上去。虽是仲秋,风已有些凉了,可是青石却被晒得暖暖的,坐上去极为舒服。觑四周无人,方懒懒的斜靠下来,眼方一抬,便看到远处极为高大的假山及其上的红顶亭子。因了自己的疏忽,险些弄丢了毛团,结果便在这亭子里第一次见到了文定王。宇文玄桓的脸便这般浮现在眼前,却不是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温文尔雅,而是去了发簪,头发半散披在肩上的模样怎么会那么像宣昌呢当然,他的眼中没有宣昌的冷锐,永远温和清亮,仿佛什么事也惹不恼他,可怎么怎么就在那一瞬,他的影子竟和宣昌重叠了起来是因为她的思之心切吗070故人重逢十七天,还有十七天轻风漫卷,一片黄了半边的梧桐叶翩然飘下,正落在她的烟纱散花裙上。她捏着那叶柄徐徐转动,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锦儿锦儿”她朦胧的睁开眼,朦胧的看到一张脸,却是毫无意识的又沉沉合上长睫,瞬间又睡了过去。怎的困成这样定是昨晚熬了通宵,可也不能睡在这啊“快醒醒,锦儿”那人虽是心急,却又似不敢惊动了她,只轻拍她的脸颊。她的皮肤细腻光滑如琼如脂,手指刚一触动,便不忍离开。那人的目光便定定的望住她多日不见,这丫头出落得愈发动人了,竟让人想锦儿苏锦翎迷迷糊糊拾得这个名字有多久了,再无人这般唤过她这是她的名字,是莫鸢儿取的名字锦儿游离于梦境的神思忽的聚拢过来,她猛的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眼朗朗星目,飞扬剑眉,如削直鼻,如刀薄唇这是一张褪去了稚气的脸,这是一张将曾经的嚣张与戾气尽掩又经岁月雕琢而凝汇为沉稳却昂扬的脸,这是一张即便十年不见却亦可在重逢的刹那让她一眼认出并瞬间涌出无限欢欣的脸“哥”苏穆风看着她眸中的惊喜仿若烟花般灿烂绽放,瞬间照亮了他的眼,他的心,然而这一声呼唤却让那烟花的色彩顿然黯去哥“哥,你怎么来了”苏锦翎兀自惊喜着。距上次的相见虽仅隔了四个多月,却只是匆匆一瞥,她便人事不省的回到了前世,而今“哥,你变高变帅了呢”苏穆风终于一笑,却带着一点点的涩意。“是啊,我变了,锦儿也变了,变得会说话了”的确,他所认识的幼时的锦儿是个被众人认定为哑巴的小姑娘,他曾处心积虑的想听听她的声音,而直到那次玉佩事件导致她险些丧命亦未得过她的只言片语,然而今日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他听到的她的第一个声音却是可是他,从未将她当妹妹看待过苏锦翎兀自为重逢兴奋着,自是体味不到他心中的纠结。“锦翎”虽是个漂亮的名字,可她更喜欢“锦儿”这个称呼。亲切,自然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过去自由自在的岁月,回到了清萧园有恣意生长的花树,有雨后飘着金雾的池塘,有倏然划过身边的小鸟,有“我娘还好吗”她急切问道。他看着那紧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锦儿从未与自己这般主动亲近过,是因为久别重逢吗是因为在这深宫寂院中只有他是她唯一亲近的人吗如此想来,不禁略略释然,唇角轻掀:“莫姨娘很好”苏锦翎眼睛一亮,紧接着鼻尖微酸。她赶紧掉转目光:“你还没说你怎么来了该不会”她骤然记起在章宛白通知她参选秀女之际,是苏穆风赶来阻拦,此番该不会是苏穆风看着她眼中的紧张,心下微微奇怪,却是笑道:“难道还看不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苏锦翎这才注意到他浓密的黑发已全部绾作一髻,以铜扣束定,清爽利落。赤褐色箭袖交直领过膝长袍恰到好处的体现了他挺拔的身姿,又配披膊与护肩,更添英气。腰系革带,脚上是短勒乌皮靴这一身正是大内禁卫的装扮,只不过背后刺绣狼纹,应是初等禁卫。见她蹙眉不解,自也不会告诉她自己是为了能够经常看到她,怕她的性子在宫里惹下什么麻烦才来至此,只是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这样是不是更帅了”他却不知,苏锦翎并非毫不理解他的一片苦心。一个王府世子本应是有更好的前途,是受人敬仰俯拜的,却要来此做一个低等的侍卫,任人呼来喝去,仰人鼻息,竟是为了她吗遥远的记忆再次砸到眼前她打了苏玲珑一巴掌,却吓得几日不敢出门。他来了,将冲动不计后果又胆小怕死的她拎下床,大吼道:“没事,一切都没事,我说过会保护你的”她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只不过他是她的哥哥,只不过“我倒觉得哥哥若是能换上世子的袍服会更帅些”不能不说,这身禁卫服虽也算英姿飒爽,却不识时务的遮掩了他与生俱来的贵气,无疑是暴殄天物。苏穆风心底一震,对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眼前的人再不是那个只知道埋头吃糕点然后拿帕子包了糕点孝敬娘亲的小丫头了,她已经长大了。心下暖意渐生,却仍笑道:“你懂什么离皇上越近,才越有前途”见她又面露疑色,忙摆出曾经的一副信心满满得意洋洋的摸样:“皇上已经说了,待过些时日便升我为贴身近卫”又故作神秘兮兮道:“你知道汉时的丞相最初多是做什么的吗”苏锦翎当然不知道,却是忽的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哥,你去做皇子伴读,究竟是哪个皇子的伴读”“四皇子宇文玄苍,不过现在已是煜王了,怎么了”苏锦翎有些激动,怪不得当初宣昌冒充的不是别人而是苏穆风,原来两人同是煜王伴读只是为什么宣昌跟着煜王去了岚曦寺,苏穆风却难道是因为做了大内禁卫“皇子伴读是做什么的”“陪皇子读书,骑射皇子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哥哥认识一个叫宣昌的皇子伴读吗”苏穆风一怔:“宣昌”苏锦翎点头,正待发问,却见那边跑来个赤褐箭袖袍服的禁卫。“苏穆风,换班”禁卫军规严厉,苏穆风来不及多说一句便走了,却也不忘对她挥挥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苏锦翎有些怅惘,但愿一切真的如苏穆风所言,他为的只是“离皇上越近,才越有前途”,否则天很蓝,仅几丝云静静漂浮,端的是一片空阔辽远,心情却忽的从未有过的沉重起来。最近后宫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而今天栾城中唯一的“悦己者”已巡幸塞外,妃嫔们便多少失了打扮的心思,况这纸牌游戏实在吸引人,极大的填补了平日百无聊赖的空虚。于是每日里不分昼夜昏天暗地的聚众玩乐,专找与自己争宠争得厉害的对象,于牌桌上决输赢,倒多了几分光明正大。结果几日下来,每个人都挂着两个黑眼圈,目光却出乎寻常的精亮敏锐,仿佛是一只只深夜外出寻找田鼠的猫头鹰。雪阳宫里照旧会有妃嫔每日按例请安,然而此番却不是含沙射影的说谁又做了什么不当之事,谁谁又说了谁谁的坏话,谁谁谁又陷害了谁谁谁,而是讨论某牌局的的某处失误,某某牌技高超某某牌技拙劣,自己及某某某的输赢状况,然后共同探讨以待牌技提升。这种状况令苏锦翎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