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船底水波抚着,他不禁笑道:“怎么不能是我你希望会是谁”话一出口,他先自吃了一惊,但见对面那人目光微闪,恰如水面摇动星光,即便夜幕深沉,也能感觉到她腮边泛起绯红,仿似夜雾笼罩下的映水桃花。她别开目光,看着粼粼水面,力图掩饰自己的失言。他本想再打趣几句,却只能看着她抱膝望水的侧影发呆,在心中苦笑。良久,方轻声问道:“他怎么没来”他能告诉她什么今日之事,即便是不说,她也迟早会知道的,只是他不想自己成为那个令她得知此事之人,他不想看着她伤心难过,然而,爱上宇文玄苍,或者说爱上这个时期的宇文玄苍,注定是一场心伤。煜王有自己的打算,他也相信四哥会对她有所安排,却是一定要排在他所视为的最重要的事后。那也的确是一件大事,容不得任何闪失,而仅凭一己之力是绝对是无法实现的,有时,哪怕是地利人和,却因天时不对,亦可功亏一篑。所以,也有些舍弃是迫不得己,即便是那么的不忍,就像四哥临转身的时候对他说了句:“替我送她回去。”035静夜幽思只简单的一句,却无限沉重。看不到四哥的神色,却从那背影中感受到他的无奈心痛。宇文玄苍,何时对这个小姑娘爱得这般深了既是如此,府中多个姬妾或侧妃也不是难事吧,可是为什么他猜不透四哥的心,可就在刚刚,他看着她的失落,忽然明白了四哥为何会作此决定,为何不敢在此刻来见她。四哥的计划略有了变动,那便是多了个她,纵然她不过是个对他毫无利用价值的女子,可除了他的大业,她便是他的第一唯一在此之前,他可以无所谓将来站在自己身边接受万民朝贺的女人会是哪个,而现在有些改变就是在刹那间,是那么微妙,然而这种微妙正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的心。可是她能理解他的舍弃,理解他所赋予所期许她的等待吗就让她尽可能的多开心一会吧。“他有事”看着她投来的几许疑问几许飘忽的楚楚可怜的目光却是抿紧了的小嘴,宇文玄朗的心顿时一颤:“他陪皇子回府了。”“哦,”她垂下长睫,又对着水面出了会神,忽然笑了:“我还不知道他是哪位皇子的伴读”“是煜王。”“煜王都是王爷了还需要伴读吗”面对她的诧异,心是钝钝的痛,却咧开嘴,白牙一闪:“自是需要,活到老学到老,王爷也不例外,伴读自然更要努力”“那你为什么在这”宇文玄朗挠挠脑袋:“我那个皇子不爱学习,我也就跟着轻松了。”这倒是实情。他与双生弟弟玄铮似乎生来便毫无相似之处,然而在这一点上,却是不谋而合。“那你是送我回百莺宫的”宇文玄朗发现她起身眺望的方向完全不是百莺宫的所在,竟然还振振有词道:“过了酉时,宫里该落锁了”忽然不想这么快就同她分开,不过他仍旧拍拍胸口:“放心,我有办法”走近她,却发现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匣子,匣上的花纹很眼熟,其中米粒大的一点并非是煜王府的“煜”字徽记仍是篆字烫金,却勾画一流水样的“苍”字。只有宇文玄苍的贴身之物才会刻有这“苍”字,且从不予人。怪不得一定要在今天见她宇文家族的男子世代冷血,却非不动情,一旦动情,足以令天塌地陷。他那四哥不是没有读过宇文族史,不过依他的自信定是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这段情感亦可掌控全局。他倒不知四哥怎的就如此的钟情于她,不过只见了两面然而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心底如雪衣一样冰冷的他现在怕是正站在煜王府的沉香榭旁,遥望这边的星空吧。此番,她没有抗拒,乖乖的等着被他夹在腋下。他倒笑了,背对她蹲下身子。“干嘛”他向后招招手。她明白了,当即轻笑出声,却不肯上前。“这次路程比较远,还要跳过这么长的水面”他夸张的比划着:“我怕我手一松,你掉下去。镜月湖足有十个你那么深”苏锦翎自然不想落水,犹豫一下,小心的伏在他背上,却拿那匣子隔开一段有效距离,手也虚虚的搭在他肩上。除了那抵在背心的木头,她整个人都软软的,好像一条绫罗轻轻浮在背上。心底一暖,口里却道:“抓紧,马上要出发了”说着,足间一点,踏向水面的同时,感觉她紧紧的抱住了他,与此同时,那匣子也很没眼力见的硌得他生痛。心里依旧暗喜,故意腾起很高,下落的冲力便加大,引得她惊叫连连,更紧的搂住他。“放开我点,要喘不过气来了”的确,他的脖子就要被她勒断了。水花点点,涟漪层层,身后,是一条空落落的小船,月牙般的在水面轻轻摇动林荫路上,宇文玄朗缓缓独行,不时的伸出长臂揉揉背心。淡淡月光透过榕树叶的缝隙朦胧的撒在他脸上,那唇角正挂着一丝温和笑意端午这晚,百莺宫爆出一个大消息,并非是苏锦翎入夜方归,因为大家实在是太激动了,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纤羽阁的动静,而是太尉方遇晗之女方逸云此届选秀的热门人物,本以为定会入选宫闱,陪伴君侧,却被指婚给煜王殿下为夫人,也有说是煜王亲自请皇上指婚而方逸云业已搬出百莺宫回府待嫁。如此人物,竟是如此安置,那么其余人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在风传这个消息的同时,更加担心的是自身。但不管怎么样,又同她有什么关系呢苏锦翎抚着怀中的如意花纹漆木匣,一遍遍的打开看那剩下的七个小粽子。可惜吃不得了,若是早知道是他亲手做的一丝羞怯的笑溢上唇角。合上匣子,抱在怀中,躺在床上。无灯无烛,却有双水眸在暗夜中盈盈闪动。煜王就要大婚,他作为皇子伴读自然是要跟着忙的吧想不到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高人竟然就在自己身边,他居然会“飞”心底顿时无限骄傲。那么待大婚后他是不是就有多一点的时间呢哎呀,自己竟然和煜王的王妃同住过一个宫殿,这也是种荣耀吧,试想现代的许多女孩有几个会像她这般幸运呢眼前又浮现出方逸云坐在琼花落英中不紧不慢抚琴的淡雅悠然她可真美,自己尚且喜欢欣赏得要命,想必煜王也会很疼爱她吧只可惜不知道煜王的其他妃子什么模样,方逸云能应付得来吗唉,女人真苦命,即便生得天仙一般,也要和诸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但愿叹了口气,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惴惴,他应该不会吧今天竟忘了问他有没有娶妻,万一不会的,不会的那他会一生一世只守着她一个吗只爱她一个吗一切都是这么匆忙,等下次看到他一定要问问。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呢三天后的复选,她是注定要被撂牌子的。她曾经以为,如此倒是好事,可以继续往日的无忧无虑。说实话,她不喜欢与人接触,人太复杂了,她永远也猜不到他们的心思,每每想到甚至觉得恐惧。而现在,心底却有了希冀,就像刚破土而出的幼苗,翠绿鲜嫩,喜滋滋的生长着,向着头顶的阳光。他说过会来找我的“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去找你”他的神色认真而郑重。心底漫上甜蜜。是的,他说过即便被撂了牌子,即便回到清萧园,总有一天,他会来的景元三十一年五月初八,秀女复选。可是自端午那日开始,连续三天,秀女们病倒了大半。倒不是十分严重的病状低热、眩晕、呕吐、腹泻还有个夜半忽然发疯了似的,从院子里冲出来大喊大叫,结果当即被送出了宫。据说每次临近复选都会有类似的状况,有人怀疑是投毒,否则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事有人怀疑是紧张压力导致,否则怎么大家的症状都不一致况且又是谁投的毒无法查出,便又开始恐惧是不是瘟疫蔓延。教养姑姑们也不想弄得太复杂,燃了艾叶遍撒烧酒和食醋解疑。又奏请了贤妃,却被批责不准制造恐慌,然后便有御医来为小主们诊脉。御医也没诊出什么毒来,只说是季节原因诱发的传染,开了几副药,于是一部分人的病情略有好转。不过折腾了两日,一个个的琼姿月貌仿佛失了水的花,略显枯萎。苏锦翎倒健康得很,复选前夜趁黑还去了栖雁阁探望苏玲珑。苏玲珑也卧病在床,因为眩晕一直闭着眼睛,眉心微蹙,脸色也白得瘆人,却不忘问她来时有没有被人看到,又嘱咐她复选要好好表现,不能由着性子。苏锦翎知她希望自己入选是为了在宫里助她一臂之力,可是自己尚自顾不暇,留下也只能给她添麻烦,依她的本事,似乎在宫中独当一面也绰绰有余了。虽然留下可能会与宣昌有多一点的见面机会,可是她受不了那么多的宫规禁忌,真的受不了。如果可以,她希望将来和心爱的人隐居在一个小岛上,那一定是个竹影婆娑,流水潺潺,清风习习,静香细细的优美所在。夜晚,看着月光在水面跳舞,可以撑小船徜徉其上,就像在镜月湖苏玲珑突然见她眼泛柔波,靥生红晕,心下怀疑:“你这阵子总往外跑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被人看穿心事,她急忙摆手。“我告诉你,这宫里的人非富即贵,但凡能看到的都不是普通人,你小心点”036争奇斗艳她连忙点头。苏玲珑紧盯了她一会,叹了口气:“像你这样的,若是真的遇上了什么贵人娶了回去倒省事了。”她的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了,愈发脸热心跳。苏玲珑也懒得多话了,她便连忙离开。是夜,苏锦翎突发疾病,来势汹汹,好像把所有秀女的病症都得了来,当即就不能起床了。结果第二日,她只能无力的倚在窗边欣赏秀女们整装待发的去翠华苑参加复选的盛况。苏锦翎就奇怪了,明明都病得如捧心西施,现在却都方桃譬李耀如春华,不见一丝病容,再裹以绫罗,饰以金玉,衣香鬓影重重叠叠,在她虚弱得恍惚的视线里简直如神仙下凡。就连樊凌波也一扫往日营养不良的面色,代以白里透红,且又淡画蛾眉,巧点樱唇,顿生出七分姿色。又着一袭湖水色衣裙,虽颜色清淡,但衣襟至裙摆以银线疏斜的绣了几朵玉簪花,倍添韵致。其实,她强撑病体靠在窗边只是为了看看苏玲珑,而在目光触及的刹那,她不禁打了个哆嗦。那个一身蝶练纱的荔枝红襦裙,傅粉施朱,珠翠环绕的女子不是章宛白又是哪个神思恍惚之际,但见那人亦瞥向这边,见她形容憔悴的偎于窗旁,不禁皱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而后重又摆起端庄贤淑之姿。是苏玲珑,不是章宛白是苏玲珑,不是章宛白她默念,背上已是出了一层虚汗。其实她并不惧怕章宛白,虽然其心狠手辣,不过她却害怕苏玲珑会变成章宛白,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此番重逢,她已不只一次将玲珑看做章宛白,其实母女相像极为正常,可为什么每每那两张脸重合的瞬间总会让她心惊肉跳呢百余名秀女拿出了经过宫规礼仪良好调教的架势井然有序的步出百莺宫,姿态统一的高贵娴雅婀娜曼妙,脸上却是统一轻藐傲慢鄙夷不屑,自是认定花魁独占舍我其谁。苏锦翎望着她们远远的去了,心中并无多少遗憾,只是觉得看不到这么多的美女竞相表演精心准备苦心修炼一直不肯在对手面前展现的绝妙技艺有些失落。古人有太多的文化绝学到现代都已经失传了,而她原本是有机会一睹这非凡盛况的,这是多么难得的一次际遇,只是病得虽难受,心里却终放下块石头,否则她还真不知要怎么躲过这场复选。她倒不是担心自己会中选,她可没那么自信,她只是不想站在诸多容貌出众才华横溢的女子中丢脸。她一向不是个出色的人,也不是个喜欢表现自己的人,虽爱歌舞,可是出于一种被挑选的因由来表演简直是亵渎了自己的爱好。歌应是有感而发,只要喜欢,走路也可以哼着小调,舞应是跳给真正能够欣赏的人看,就像风逐落花,水浮淡月。莫鸢儿曾说,“只有溶入自己的灵魂,它才真正的属于你”不情不愿,怎能唱出最动听的歌,跳出最动人的舞呢如果不能,又怎么能让观者动心呢如今想来,在宣昌面前的舞倒真是用了心的,难道那时自己就已是不是因为这支舞他才不过他说自己没看见。是的,那日他的眼睛莫名其妙的坏了,端午时稍稍见好,不知现在心跳开始混乱。现在的百莺宫是前所未有的静寂,只听得飞鸟撒下几声嘀哩。巳时刚过,秀女们应是已到了翠华苑,听说要一直等到戌时才能回来,届时就会知道选秀结果。而自己是注定会走的。忽然有点留恋起这个地方来。虽然纤羽阁比起皇宫内院自是天差地别,而相较于清萧园又何尝不是呢她在这个世间的十五年里,从未住过这样好的房间,睡过这样软的床,见过这么多精致的摆置若说不留恋又怎么可能谁不喜欢舒适的生活谁的心里又没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虚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