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的双眼,但见那黑睫微抖,缓缓睁开依旧是熟悉的冷锐的光芒,依旧有些许的蓝,但已经淡得可以忽略不计,却好像正因为这淡如轻风薄雾的蓝,那冷意中好似多了抹不该有的柔情。意识到自己盯着一个男人看了这么久,她不禁红了脸,急忙别开目光,向船头走去:“我要回去”腕再次被攥住:“陪我”他的声音很轻,虽然依旧霸道蛮横,却让她再也生不出丝毫抗拒之心,只恨自己心绪混乱,竟这样就用力一挣他的力度并不大,可丝毫挣脱不开,倒令船一阵摇晃。她一个站立不稳,向后倒去那紧攥住腕的手说不清是有意还是只是想单纯的护住她,遽然一收她身不由己的往前扑去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凉薄如刀的唇贴着面颊轻轻擦过,冰凉柔软的触感蓦地砸中了她的心。眼前忽的模糊,人便结结实实的贴在了他胸口上。陌生的感觉令她顿时惊惶失措,力争推开他之际,踉跄脚步却使船身摇晃更为剧烈,已有水花泼溅到上来。脚下一滑也不知是她在惊慌之际拽了他的衣袖还是他的臂始终没有放开对她的保护,两个人均跌倒在船上。船身猛的一晃,向一侧骗去,水刹那间漫了进来。记忆一下子飞到九年前,她失足落水,无能为力的挣扎,无法抗拒的沉沦阳光在水面灿烂,涟漪在头顶荡漾,却是离她愈来愈远那是一种濒死的恐惧,那是一种暗涌的漩涡,再次席卷了她所有的意识她动弹不得,只能瑟瑟发抖,手死命的抓住一样东西,好像那是她的救命稻草迷蒙中,似是有一双冷锐的眼划过“这会又怕死了”有戏谑的声音自耳侧响起,却也有只手温柔的抚过她的鬓发他唇角微弯,记忆中额角那月牙形的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这声音唤回了她飘散的意识朦胧中,发觉身下晃动渐止,方缓缓睁开眼笑意微蕴的唇角,冷锐温情的眸子离她这么近,近得那是谁的心跳混乱有力沉稳惊悸这凝视着自己的双眼,似曾在哪里见过小船轻轻晃动,打破了记忆的静水,他的脸亦像浮在湖面的影子,往日的冷锐仿佛尽化作如水柔情,就那么深深的,深深的映进她眼中,印在她心里“你说什么”刚刚他好像说什么“救”他展颜一笑,扶她坐起,却是神色一怔,目光缓缓下移她方发现自己的手正死死攥住他的衣襟,似有不想让他离开之意急忙收回,不好意思的缩到船尾,想起两人刚刚的暧昧,想起跌倒的瞬间他的臂紧紧护住她,没有让她受一丝伤害,脸颊愈发火烫。不敢看他,只盯着水波在船尾缓缓荡开,如链如绸。他亦半晌不语,负手立于船头,雪色绣银丝的袍摆迎风飘飞,长发纷飞如舞,玉带束腰,更显身姿昂扬,骨俊神清,风姿秀异。“三日后便是复选,准备得如何了”这不是他第一次提起此事他是不是很担心她的去向心中蓦地一喜。他的态度曾经就像这水波一般晃来晃去的令人看不清楚,捉弄、欺骗、冷淡、无理、蛮横、霸道令人气愤恼火无计可施又疑虑重重。然而现在,心底却似愈发明晰起来。因为就在刚刚,她真真切切的在他眼中看到了开心、担忧、关爱还有宠溺,竟是那般满溢着,将她的心亦涨得满满的,她是不是可以,是不是可以或许复选后自己就要永远离开皇宫,再也不会见到他,她是不是要永远为自己留一个遗憾前世已是有了太多遗憾,难道今世亦要对着空荡荡的园子不停的后悔当初的迟疑吗一遍遍的假设无数个“如果”来抚平苍茫的空白吗或许遗憾是美的,或许一切只是她的错觉,但是她宁愿要个明明白白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激得她心脏狂跳。她偷偷瞟向他,咬咬嘴唇,一句话突然脱口而出:“如果我被了撂了牌子回到王府,你会不会去找我”及至听到自己的声音落在轰轰作响的耳边,才发现自己大胆至极。从未有这般勇敢,为你他正眺望远处景色,听闻此言,忽的转回头来,惯常微眯难辨喜怒的狭眸蓦地睁大,清亮明澈,竟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她的心跳得狂烈,一瞬不瞬的看住他,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丝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无比认真且忐忑的小声问道:“你会不会”“会”他的回答亦认真而郑重,又补了一句:“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去找你”心仿佛忽然飞得不见踪影,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天蓝水碧,叶浓花娆,风吟蝶舞,雾霭浮香,统统化烟飞散,天地间只有一个他,雪色衣袂并着如墨长发,飘飘如仙。她依稀看着他对自己伸过手来那手修长优美,即便是指根下的茧子亦像好看的点缀,端端让人生出一种安心与笃定似乎只要握住这只手,就可以把飘忽的心绪交给他,从今以后,天南海北,相随相伴,无所怨尤眼底一热,却是骤然笑了,积蓄在心底多日的不安忧思与疑虑统统在这一刹那绽作一朵带露朝花。她从未有想过,包括宇文玄苍亦未料到,这个笑容将会灿烂他的一生。她含水笼烟的眸子此刻如被雨水洗过的天空般清湛耀目,浓密如羽扇的睫毛轻轻颤抖,泪花如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晶莹剔透。小巧精致的唇瓣好看的弯着,仿佛春日里最鲜嫩的桃花。那桃花的愈发烂漫,晕染双颊,仿佛夕阳的余晖扫在白雪之上,点作潋滟春华。她笑得那般无忧,那般天真,那般灿烂。天光云影,金殿玉阶,流岚薰风,朱阙华盖,亦敌不过眼前一个她只有一个她她小心的向他伸出手,是要把未来的一切交给他吗曾有太多的女人将她们的未来托付于他,却没有如她的交予这般沉重。在两手的指尖即将碰撞的刹那,他的手不禁滞了一下,但见那缓缓伸来的小手依旧坚定执着,那漆黑的瞳仁中只满满的盛着一双雪色的身影031一瞬倾情2也只是短暂的迟疑,短暂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握住了那只手纤细柔软,如丝如云,却仿佛握住了一份二十二年来从未感受过的快乐,一份他仿佛寻找了许久而今方握在掌心的真实。一时间,好像曾有的追求都不敌此刻心底的充盈,一时间,竟希望那遥远如线的宫墙被风吹散,载着自己和她飞向揽云崖,像三百年前那对神仙眷侣一般羽化飞仙,从此以后,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忘尘天涯她的一声轻呼唤回了他的心神,耳边重又灌入水声清幽,脚下的轻微起伏告诉他只有站稳才能让船行得更远。心尚未飞出多远已重重落回胸中,只带着一缕夏日薰风是她清澈如水的目光。她正对着他指尖的一个小口子皱眉。他微微一笑:“本是赔罪,怎奈人家不领情”“那粽子是你做的”她眼中是明白透彻的惊喜。眼底笑意更浓,只一点小心思便能哄得她开心,他的心智以后似是要无用武之地了以后她急忙拾起船底的漆木匣子,打开来,立刻苦了脸:“泡了水了”终忍不住笑了,拉她起来:“以后还会有的”她的眼中立刻重新溢出惊喜与羞涩。以后他竟轻易许她以后他的心里掠过一丝微妙。一阵风吹过,船身蓦地摇了摇,她站立不稳,身子一歪一把揽过她,牢牢护在胸前。感受她纤弱的身子在怀中轻轻战栗,他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或许,她并不是一个麻烦,或许依他的能力,只需分出一点点精力,也可照拂她周全,因为她是那么简单,那么透明只是他府里的女人个个精明,家族势力雄厚,她们之间的尔虞我诈他不是不知,而她无根无基只顶着烈王庶女这个空名他若是在府中尚好,若是陪皇上出巡他已是调查过十五年前烈王府的那件大事,不是不知她如何沦落清萧园,他亦理解烈王的决绝,然而他不想她受丁点伤害。而且只需想一想,已是心急如焚,若他有朝一日真的远在千里之外,她这个样子如何照顾自己周全纵使托付玄朗,亦不可全然令他放心。但无论如何,他是不肯放开她了。唇角轻勾,扬眉眺望天水交接之际。长空万里,白云如丝。薰风习习,携了水面氤氲卷起雾紫的飘带在那雪色袍摆一侧翻飞飘舞。雪色与雪青交叠披拂,是那般相应相称。水光映在其上,盈盈而动,缱绻缠绵。“锦翎”他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唤着。这个名字的确不错,可经了他的口愈发显得动听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呢。不敢抬眼看他,只将脸埋在他胸前,让火烫的脸蛋贴着他的心跳,那有节奏的震动提醒她这萦绕于鼻端的淡淡甜香不是梦。是船身在摇晃吗她怎么觉得晕晕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有些不真实,如果真的只有梦才能这般绮妙,她宁愿永远不要醒来。“复选准备得如何了”她奇怪,刚刚他已经问过了难道自己的意思表达得仍不够明了她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什么都不会,是否准备都是一样的。”“可我几日前还听你说想要陪伴君侧”几日前她努力回想,依稀记得那日下雨前与他在玉秀山时自己似是的确问了他怎样才能留在宫里,可那是因为他是在吃醋吗心头窃喜。“我从来没有这个打算”没有那个至高无上之人的宠爱难道不是天下女子所时时觊觎的吗“据我所知,秀女入宫就是为了能在后宫谋取一席之地”“我只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为了所谓的封号要和许多女人争夺一个男人,我不愿意,我只希望能够一心一意”温暖的怀抱忽然一震。她有所察觉,只以为自己没有说明白,忙继续解释道:“无论贫贱富贵。争的人太多了,总会有人失败,我不想像我娘一样,每日倚在门口苦等一个永远无法出现的人。她是败了,可即便胜利又怎样胜利的人只能有一个,取胜的同时,也要惴惴不安的提防别人还要拼劲心思来驻守这份胜利。无论是风光还是落魄,在这场争夺中,都是输家”“自古后宫讲求雨露均沾,就像皇上,心里虽念着慈懿皇后,亦是没有疏离其余妃嫔”她连连摇头,态度坚定:“如果我心中只有他,那么他的心中也只能有我一个”话到最后,已似在宣告了。她是在说,若是你选择了我,我必一心一意对你,而你也只能有我一个,如果是她的错觉吗他的怀抱在渐渐冰冷“如果他身边有一些女人,他只是为了他并不喜欢她们,只一心对你”坚定摇头,眸中已是溢出悲哀了:“我一定会离开他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参与这场争夺,我不想别人伤心更不想自己难过”离开,不是威胁,纵然再怎样舍不得,也不愿将一生浸泡在自己的泪水和其他女人的声讨中,况且,她既一心一意对他,他就不可一心一意对自己吗即便他可以保证对自己是一心的,可是若真的有那么多女人,难道他就不会多看她们一眼吗即便只看不动心,她亦是难过的,只需想想便足以发狂。一见钟情尚不能免,而且相处久了,就真的无一丝情意吗他的臂已从她肩侧滑落,此番不是错觉。有风吹来,带来瑟瑟清寒。不想但必须看向他的眼依旧冷锐,那若隐若现的蓝又清晰起来,挡住了其余的情绪,她不敢猜测,却又不能不去猜测“你”远处突然传来锣鼓喧天,激得镜月湖的水面也微波重重。“我要走了。”他忽然一笑,依旧如冰雪骤融:“今日端午,我需陪伴皇子去参加赛龙舟”疑虑顿消,取而代之的是蓦然涌起的不舍,尽数浮上了整张小脸。他心头一颤,轻抚她的鬓角,顺拾起垂在胸前的一缕柔顺青丝,柔声道:“等我”语毕,足尖一点船板,已是跃至水上,如一只轻捷白鸟掠过湖面。影过处,只余几点细小涟漪,也渐渐的散尽平复。他已立在岸边。鼓声渐急,仍忍不住回头望去。他的视线仍是迷蒙,只依稀看到蓝天碧水间一抹极淡的身影,飘飘摇摇,杳杳渺渺,仿佛一阵风就可将其吹散。心不禁又泛起涟漪,直漾到唇角。他本不应这么早就摘了纱布的,一是因为要以一种惯有的姿态现身于人前,让有关于他眼睛失明的流言不攻自破,也让那些为此悄然萌蘖觊觎之人继续他们的“韬光隐晦”,一是因为当她出现在身后时,他就已忍不住要扯下这纱布看看她。他终于看到了她有些消瘦,病愈后的脸色愈加苍白透明,青色的血管就清晰的布在眼旁,粉嫩的唇瓣也失了些许红润,令人怜惜,而眸子却更显黑亮清澈,清晰的印出一双雪色人影是他,只是他他是继承了宇文家族的聪慧睿智,更是面上不动声色心底运筹帷幄的煜王。他何尝看不出她的心思何况她又是那般不懂掩饰恼怒中的关切,愤恨中的好奇,有意无意一闪即过的目光中的羞涩与暗慕尽写在她眼底,也尽印在他心中。不是不感动,他亦见过不少如她一般似花娇嫩的女子,也曾这般惊喜与羞怯的看着他,却从未能如她一般打动他。他只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