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邵卿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就知道今天不会有人送饭来了。房梁上倒挂着一个人体,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左邵卿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怒视着隐一:“你怎么神出鬼没的”隐一从房梁上跳下来,双脚轻盈地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属下若没这点本事,又如何能做个好侍卫”左邵卿眉头一挑,不置可否,正想揶揄他两句就见他双手递上一包热腾腾的纸袋。鼻子吸了吸,熟悉的烤肉味钻入鼻腔,肚子更是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左邵卿也不和他客气,接过纸包直接打开,顿时一股更加浓郁的香味飘出来。“刚才不在就是给我买吃的去了”说不感动是假的,隐一毕竟不是他的下属,能为他想的这么周到实在难得。隐一不好意思说自己因为去听墙角,听着听着肚子饿了,所以顺便外出觅食,至于会给左邵卿带吃的,那完全是因为他家主子交代的任务中有一项是监督左三爷好好吃饭。左邵卿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是鼎食轩的烤鸡,住在清风客栈时他二叔时常会带这个回来打牙祭。鼎食轩是京都最高等的食府,据传里头的主厨曾经还是皇宫的御厨,因为犯了点小事被赶出宫,正好就被鼎食轩的东家遇上了。也就是从那以后,这家名不经传的小酒楼慢慢发展成了京都人人称颂的美食之地,只是价格昂贵,不少人家节衣缩食一个月才能去饱饱口福。等左邵卿解决掉一整只鸡,外头突然传来管家那独特沙哑的声音,“三爷可在老爷有请。”左邵卿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又喝了一杯热茶,这才裹上披风开门出去。原以为是薛氏打着左韫文的名号叫他过去,准备算下午的账,没想到到了汀兰苑,就见左韫文坐在大厅里。“父亲有事”左邵卿态度平淡地问。左韫文话还没出口就先噎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态度果然是翅膀硬了就不把家人放在眼里了”“父亲此话何解”左邵卿眨了眨眼,一派真诚地看着左韫文。左韫文对上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将他的疑惑和真挚看的一清二楚。他暗叹一声,觉得自己真是太敏感了,怎么会认为这个向来乖巧的孩子变了呢他慈爱的笑笑,“邵卿啊,你今日的表现不错,为父很满意,过些日子就是会试了,为父相信你一定能金榜题名,光耀门庭,你可别辜负了为父的期望啊”左邵卿用力地点头,“我会的,父亲。”不金榜题名,他又怎么能把左家这些人踩在脚下呢他可不会忘记,薛氏还等着他落榜收拾他呢。今天他之所以敢和马婆子叫榜,就是因为知道薛氏这段时间不敢把他怎么样,如果他名落孙山,薛氏绝对会新账旧账一起算。“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复习功课,别以为中了解元就万事大吉了,切记勿焦勿躁。”“儿子知道了。”左邵卿想到明天老夫人的邀约,嘴里开始发苦。“为父吩咐了厨房给你多炖点补品,你吃着可好”左韫文第一次如此关心自己的儿子,笑得极其不自然。左邵卿一头雾水,茫然地看向他,“什么补品”这可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啊,看来马婆子的好日子到头了。左韫文的脸色变了又变,眉间阴云密布,左邵卿当做没看到,依旧天真地说:“难怪今日晚膳还没送来,原来厨房还炖着呢,多谢父亲”眼见左韫文气的连拳头都握起来了,左邵卿腼腆地笑笑,摸了摸肚子说:“父亲,若是没什么事儿子先回去了,还没吃饭肚子好饿啊。”左韫文摆摆手,等左邵卿除了院子立即摔了桌子上的茶杯,大声吼道:“管家管家”左邵卿脚步轻快地走回去,路上遇到左邵晏时甚至扬起大笑脸打了招呼。回去看了会书,左邵卿也不管外头闹的怎么样,径自睡下了,明天可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要养足精神。翌日清晨,左邵卿照例去请安,也不看薛氏那想吃人的目光,直接说想去书肆买几本书,要出府半天。薛氏不阴不阳地暗讽了他两句,随意给了二两银子就打发了。等人走远,薛氏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孽种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左淑慧当然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厨房的马嬷嬷一直是她娘亲的心腹,就因为三弟被父亲责罚了,连带着娘亲也受了挂落。“娘,再忍些时日吧,爹现在可就盼着他和大哥高中呢。”“哼就凭他先让他得意几天,总有他后悔的时候”左邵卿大摇大摆地走出大门,也不要府里派车,自己到路边雇了一顶轿子,让他们抬到镇国公府临街的地方。到约定地点才刚到辰时,左邵卿一点不觉得自己来早了,反而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倚在墙边认真看了起来。隐一跟在他后头,不明白左三爷这举动是随性而为还是故意做给老夫人看的,不过不管怎样,他也不能看着未来的夫人站在门口吹风。跳进围墙,隐一一路朝老夫人所在的暖香阁而去,等见到老夫人时,他并没有主动说起左邵卿,而是将昨日在左府听到的事情详细描述一遍。老夫人边听边乐,“真是笑死老婆子了哈哈这家子也太自负了,就左大小姐那样的,满京都都是,铮儿能看上才怪。”钟嬷嬷在一旁附和道:“谁说不是呢那位姑娘心眼不正,小心思太多。”“有些过于自以为是了。”老夫人淡淡地评价一句,然后突然问:“你不是跟在那孩子身边吗”隐一等的就是这句话,很自然地回答:“回老夫人,左三爷辰时就在侧门外等着了。”“哟,来的可真早”老夫人眉开眼笑的,不过既没有让人请左邵卿进来,也没有提早出去的意思,反而让钟嬷嬷去找一套破旧的布衣来。第94章左邵卿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听到侧门打开的声音,他挪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转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准备迎接他未来的婆婆大人。那只笑脸才刚绽放出来就僵住了,他瞪圆了眼睛,面前这个中年妇人是谁灰色的麻布棉衣,暗蓝色的裤子,脚下一双绣着大红牡丹的棉布鞋,这这哪来的粗鄙村妇就在左邵卿愣神的瞬间,妇人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哟,哪来的俊小伙子啊躲在老身门外作何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么”左邵卿脸皮子一抽,继而淡定如常地行了一礼,“夫人如此装扮,怕是走在大街上也无人敢认了。”至于寡妇门前是非多,谁有那个胆子敢往老夫人身上泼脏水啊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大家都称之为“老夫人”,老夫人也喜欢一口一个老婆子的自称,可她实际上并不老,年过四旬却保养得当,除了眼角有了些细微的皱纹,根本还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老夫人摸着下巴绕着左邵卿走了两圈,摇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样咱们走一起可就成了主仆俩了,快去换一身衣裳。”左邵卿低头瞅了瞅身上银灰色的长衫,他从来不是高调的人,今日出门选的也是布料一般的衣裳,可是和老夫人比起来,还真是有点农妇和少爷的感觉。进去换了一身麻布衣,青灰色的,这下子真成了一对乡下来的穷酸母子了,如果不仔细看这对母子的长相的话。“老夫人”左邵卿刚起了个话头就被老夫人厉眼一瞪,立即改口道:“娘,咱们这是上哪”老夫人将胳膊往他跟前一递,女王似的昂起头,“走到哪算哪”左邵卿意会地扶着她的胳膊,将她送上马车,然后也利落地跟着跳上去,正当他准备钻进马车时,一条腿将他抵在了原地。他露出疑惑的眼神,难道老夫人打算考验他的体力“男女授受不亲,你就在外头赶车吧。”老夫人神色淡淡地吩咐。“可是我不会”左邵卿什么时候自己赶过车啊“嗯”老夫人斜眼看他,“如此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左邵卿咬咬牙,拼了关好车门,忐忑不安地坐在马夫的位置上。“走吧。”老夫人惬意地靠在车厢里说。“娘,不带点人么”左邵卿转头看着侧门处站着的一圈下人,无一不用担忧地眼神看着他。“不是有你么”老夫人理直气壮地回答。左邵卿暗暗叹了口气,他这弱小的肩膀可怎么扛得住老夫人的生命安全啊不过既然赶鸭子上架了,他也不能退缩,谁知道老夫人这是不是又在考验他呢犹豫地抓起缰绳,左邵卿学着以前看过的车夫模样扬起马鞭轻轻抽了马屁股一下。“嘶”马儿仰头叫了一声,然后撒开蹄子欢快地窜了出去。左邵卿差点一个跟头栽下来,忙拉紧缰绳,控制着马匹前进的路线。他到底手生,马儿撒欢似的东窜窜西跑跑,好几次都差点撞在路边的摊子上。“快让让快让让我的马儿失控了”左邵卿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朝前头的路人大声吼道。几个原本正要破口大骂的摊主见他这副可怜样忙冲他喊:“嘿,那小子,你这马儿一看就是个野的,怎么就拉出来了,撞着人怎么办”左邵卿压根没空搭理别人,心神专一地控制着缰绳,一看到马头转到左边了就扯回来,看到它往右转了,就使劲儿往左拉,那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模样让不少路人都笑得前俯后仰。左邵卿根本不敢松懈,这车上坐着的可是陆铮他老娘,他未来的婆婆大人啊,万一有个好歹,他自杀谢罪的心都有了。慢慢摸索出一点驾车的技巧,左邵卿绷紧的神经也就稍微送了些,等马车出了主干道,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娘,去哪儿啊”总不能老夫人将他叫来就是为了锻炼他的驾车技术吧“一路往前,从西直门出城,再往西赶五里路就到了。”有了明确的目的地,左邵卿终于安心了不少,他记得京都护卫营就是在北郊,想来没什么人敢在那块地方作乱的。专心赶车的左邵卿没有发现,在他们马车的后头,十几个平民百姓打扮的青年正悄悄跟着,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出他们与平常百姓完全不同的眼神和气质。出了西直门,道路顿时开阔了不少,虽然没有城内的平坦,但左邵卿总算不用担心撞到人了。老夫人干脆开了车门,撩起车窗看起一路的风景来,左邵卿腹诽:好歹老夫人也是郡主出声,怎么和时下的大家闺秀差那么多呢他哪里知道,老夫人自从嫁进镇国公府,从小到大学的女训女诫就无用武之地了,上无婆婆,下无小妾,丈夫又常年在外征战,偌大的国公府她说了算,那些个束缚人的规矩自然也就抛到脑后了。何况镇国公这一脉出的都是勇武的将军,相对于文人更豪放些,老公爷也就喜欢老夫人直爽的性子。久而久之,老夫人的骨子里就少了些大家闺秀的矜持,多了些自由随性的豪气。“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左邵卿心下一紧,知道这是老夫人没话找话的开场白,“是啊,呵呵”如果天上的乌云能少点,风能暖和些,估计是个好天气吧。“听说去年你救过铮儿的命,老婆子还没谢过你呢。”“您严重了,陆爷福大命大,即使没有我,也不会有事的。”要不是及时发现陆铮的身份,他估计早把人得罪死了。“听说你还是带伤照顾他的不分昼夜”“不敢当,这是晚生应该做的。”他确实是每天晚上去看陆铮的,确实能算不分昼夜的吧至于带伤照顾装的算不看来陆爷没少帮他说好话啊,左邵卿心里甜的跟喝了蜜似的,连赶车的心情都没之前那么沉重了。“铮儿就是太实诚了,虽说是救命之恩,但也没必要以身相许吧”左邵卿:“”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呢好像以身相许的是他这个救命恩人吧“你可有想过这镇国公府的香火怎么办”左邵卿慢吞吞地回答:“此事自有陆爷做主”“那你就没点想法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怎么对得起左家的列祖列宗”左邵卿这回毫无心理压力地回答:“老夫人多虑了,晚生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二房还有一个弟弟,左家不缺人延续香火。”“至于镇国公府,陆爷若是没这心思,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在这点上,左邵卿想的很清楚,陆铮如果真想要个继承人,前世那么多年他早就找人生了,可是直到他死,也没听说镇国公府有后人。那时候他还坏心眼地想:这位爷该不会对女人硬不起来吧毕竟有江澈这个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