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拂过二人的眉目。两双眼睛都眨了一眨。“师父”“阿默”轻柔的呼唤几乎同时响起,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感情。眼睛再次一眨时,气氛陡然冷了下来。“我该叫你什么”顾默放下了手中的长棍,靠着一棵竹子,眼睛漫不经意地瞟了那个男子一眼,淡淡的口气一晃而过,“夏大夫,君赟,聂龙,东方昇,或是皇帝陛下”他背在身后的手抖了一抖,嘴角弯起一抹清冷的弧线,“这些都不是我的名字。我来见你只是为了”接下来的话,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九霄的丹药在他沁出汗的手掌里,几乎快被捏碎。“我来见你只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顾默接过他的话,冷道,本想走近他,却在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她突然害怕了,害怕他会对她做什么,或是砍断她的手脚,或是做更决绝的事。“云欢现在在哪里”她深吸了口气,问。夏大夫冰冷的脸膛突然难堪得到了极点,“你关心的,只有他的安危么”顾默一愣,“哦,忘了,是也该关心师父一下的。那么,师父,您的心,挖回来了么”若是挖回来了,那么,云欢呢他有没有事有没有安全活下来夏大夫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可怖至极,令顾默吓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他死了。”他说,“我将我的心从他身体里拿出来时,他就死了。”贝齿突然咯嘣一声将嘴唇咬破,滴滴鲜血顺着顾默的嘴角流下。呵,虽然早察觉是这个结局,可终究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好像五雷轰顶了一下,又好像自己的心在方才的一瞬间也被挖走了,胸口,是这样鲜血淋漓的痛。顾默眼前黑了黑,最终倔强地保持了清醒,恨恨地瞪着对面那个仍一脸冰霜的人,“那么,纪芸和梁鬼呢那日,天云山上,他们被箭刺穿了身体”随着话语的吐出,更可怕更可怕的感觉压了过来。夏大夫依然如一尊雕像屹立在那里,只是嘴角微动,回答着方才的话:“那日天云山上死去的二人,一个是纪芸没错,另一个是易容成梁鬼的卫岩。”那个明明可以逃走却为了保护她们,被乱箭射成了刺猬的人,是卫岩是了,应该是他了,这世上若说还有一人愿意为纪芸死,便是明明胆小如鼠,却为了纪芸敢绑架自己的大师兄聂龙的卫岩了。但他们都死了被那个姓高的少将军杀死了。“为什么”顾默不甘心地问,“为什么一定要他们死难道就因为他们救了我吗”“卫岩擅闯皇宫,掳走妃子,罪该万死。纪芸身为大禹国派来和亲的公主,不懂洁身自好,与一个江湖男子劫天牢,并逃出宫鬼混,亦罪该万死放心,我把他们葬在了一块,给了他们一个成全。”他回答得是那样在理。好无情的道理。顾默暗暗握起了拳头,若不是尚还存在着一丝理智,她现在已经和他拼命了。不,杀死纪芸与卫岩的,把她埋进地下的,是那个姓高的。“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那个姓高的”她大喊着,泪花飞落。也唯有这样,才能疏解她无与伦比的委屈,和撕心裂肺的痛恨。“你不能杀他。”他却很冷静地道,竟好似劝解,“高少将只是奉命行事。何况,他现在还在帮助朝廷缉拿朝廷叛贼夏斌。”“哥哥”顾默悲怆中愣了一下,猛地挥起长棍,指向他,“若是我娘和我哥哥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同归于尽”说得很绝很绝。他却一步步向她走近,喃喃:“阿默,你不能”察觉到他越来越近,方才的勇气不知为何瞬间全部消失,唯有那久久凝结在心口的惧怕。看到他的手越过长棍,向她伸来时,她吓了一跳,想逃,好想逃开,可是,腿脚竟然发软,怕得发软。“不要靠近我”她丢下了长棍,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跌坐在地。他还是站在了面前,离她是那样近。“你不能这样对我。”他俯下了身子,探在她的耳边说话,幽冷的声音有几分无奈,“阿默,你不能这样对我。”她呆了呆,什么夏大夫终于鼓起了勇气,将呆住的顾默揽入怀里的时候,也将九霄递到了她的嘴边,“吃了它。”他轻柔的说,声音终于变回了大夫对病人的口吻。“这是什么”她惶恐地问。“九霄”他回答,“它会让你忘记你想忘记的事。”“不要”无比的恐惧让她终于有了一丝力气,挣扎着逃出了他的怀里。她一步步踉跄着后退,他却持着九霄一步步沉稳地逼近。“不要,不要,不要我没有想忘记的事情,不要给我吃九霄”“若是没有想忘记的事情,那么,你吃了九霄也不会忘记什么。可,阿默,你为何怕吃下九霄若不是因为有想忘记的事,为何害怕呢”“我没有,我没有”她竭斯底里地大喊,“真的没有就算是悲伤,就算是仇恨,我也不想忘记,我不想忘记求求你,不要逼我了。”“那么”他突然将九霄放在了自己的嘴里。“你你这是做什么”顾默吓了一跳,后退的脚步停了下来,“你你想忘记什么”最终,她还是被他的手拉住了。他冲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她娇小的身体抱在了怀里。下一刻,他便吻上了她的嘴唇。顾默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这个可怕的人想要做什么,直到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舌头把她的牙齿生生撬开,然后将一粒丹药推入了她的嗓子。她才明白。可是,浑身早就吓得没了力气。她没有任何能力反抗。她是那样的怕他,怕到这样手脚发软,只能乖乖地被他欺负。他喂她吃下了九霄后,方把她放下来,然后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脸颊,微笑:“阿默,那四个名字都不是我。我真正的名字是穹羽,你给我取的,还记得么。我此生只认这一个名字。”顾默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清楚地知道,自己将会失去什么。她一直想着若是能够忘记一切,如沉睡在黑暗里的时候,她的世界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若是一直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该是多好。她这样想,并且想法是那样强烈,她甚至无法自制。是了,她会忘了一切,包括她自己。会忘记要去天牢救娘亲,忘记要找高梵陌报仇,忘记自己恨着眼前的这个人。“不要,我不要忘记这些,给我解药,求求你,快给我解药”她跪了下来,无力地拽着他的衣角,哭着祈求。可是,哭着哭着她就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仿佛有一只恶鬼在啃食她,一点点的把她啃食干净。突然困得厉害,好想睡觉。眼睛完全合上的瞬间,她看到了那个伸手来抱自己的白衣男子。他是谁作者有话要说:、第七十三章:结局篇11竹林,微风,翠绿色的波浪一波接着一波。一袭白衣飘扬屹立,抱着那个已经完全失忆的少女,冰冷的目光触及少女安详的睡容时,忽然变得异常温柔。有人从竹林外走了进来。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医仙聂禺拨开最后一排竹子,看向正缓缓向自己走来的男子,看到他怀里抱着自己可怜的小孙女时,白白的眉头皱起,很是不高兴:“听苏禄说,你来看望顾默,我就担心你会对她不利。如今看来,你果真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么”夏大夫抱着顾默,停在了老医仙的面前,低下了头,看着顾默的脸,喃喃:“再给我些时间,至少让我做些可以补偿她的事。”“把她弄失忆,这就是你所谓的补偿”聂禺质问,沧桑的声音因为生气而发抖。“唯有这样,才能补偿。”夏大夫回答,“我想带她回西河村,和她好好地过些安宁的日子。我不知道,除了失忆,还能用什么法子把她留在身边。只要一年,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一年就好。一年后,我便帮她恢复记忆。届时,她想把我如何,都随她。”“你”聂禺怒气渐消,转为苦叹,“你这又是何苦我很早便告诉你了,默儿她不会是你的,你和她不可能有结果”“我知道。”夏大夫抬起头,咬牙看着天,目光里隐忍着一丝泪,“一直以来,是我在强求。不过,我和她一定会有个结果的。只是这个果子,不太好强求的果子,怎会是好的”聂禺怔了怔,本想问这个此生唯一的弟子,问他既然如此爱着默儿,为何还会做出那么多伤她的事然而,话到了嘴边,老人竟觉无法问出口。而且答案,老人心知肚明。聂禺一手把这个弟子带大,对这个弟子太了解了。论着杀手的性格,他原本可以做得更绝。原本于他而言,为了达到目的,杀人只是一把剑抬起落下那么简单,不用丝毫考虑,只要那个人该死。可为了顾默,他可以摒弃杀手惯有的做法,隐忍着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大抵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最终,聂禺走过去,拍了拍弟子的肩膀,“那么,就好好地过这一年罢。”忽然想到了什么,手僵在半空,“对了,大夏国好不容易有了点安稳,你现在身为大夏国的皇帝,若是突然走开,朝廷那么多的事,交给谁来管理你的双生兄弟至今仍在昏迷中,估计还需个十天半月的调息才能醒来,事情总不能交给一个昏迷的人来管理。不能再等几天吗”夏大夫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天也不能等,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越过老医仙的肩,离开,“朝廷的事,就交给您了。易容术,您最擅长了,不是么”聂禺看着渐渐远去的白色背影,心头微微震颤: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状况了果然不愧是我医仙带出来的弟子前往西河村的路上,顾默一直处在昏迷中。一片虚无的世界里,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叫醒。“欣怡,你快准备准备,今天爷爷将会带一个大你三岁的哥哥来哦。”是娘的声音。视线随之渐渐清晰。六岁的她,正坐在镜子前细心的梳妆。一身普通妇人打扮的娘亲正站在门前,激动地望着远方。门外,是一片桃林。因为正是春天,桃花开得很是娇艳。粉色的花瓣衬着娘亲年轻娇嫩的肌肤,很是好看。她把头发梳好后,便屁颠屁颠地跑到了门外,和娘亲一起望着远方,期待着某个身影。似乎等了好久好久。爷爷终于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长得像仙童一样漂亮的男孩。男孩似乎有点害羞,不怎么说话,总是冰着一张脸。娘亲和爷爷到屋里聊天了,她便拉起那个男孩的手,跑到桃林里玩。可是,他总是不说话。“你是谁”“”“你爹娘是谁”“”“你喜欢吃桃子么”“”“我告诉你哦,等到了秋天,这里会结很多很多又大又香的桃子。可好吃了。就是桃林不是我家的,是吱吱家的,我和娘住的房子也是吱吱爹娘可怜我们,暂借给我们住的。我和娘都是流浪的人,你也是流浪的人么”“”“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再不说话,我就不和你玩了。”“你很烦诶”她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男孩的渐渐发红的脸,“诶你不是哑巴,会说话哦。”男孩目光死死定格在她抓着他手的小手上,冷冷地问:“你不怕我么你可知道你现在握着的手,不久前杀死了很多人。”有大风刮过,盖住了他的声音。“什么”她没有听清,“你方才说什么”“”见他不回答,她歪着脑袋,接着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只有告诉我你是谁,我才能和你做朋友啊。”“朋友”男孩冷笑,一把将女孩推开,“一个杀人工具不需要朋友”她摔在地上,额头撞在石头尖上,鲜红的血液很快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好疼,是那样清晰的疼。可是,她在听了那个男孩那样的话后,心更疼。不顾额头上冒血不止,她屁颠屁颠地爬了起来,趁那个男孩不注意,从身后抱住了他,紧紧地抱着他,哭着大喊:“工具什么的也可以有朋友如果你害怕和不是工具的人交朋友,就和我做朋友吧。我也是个工具,娘说,我是个将要代她嫁给别人的工具。”男孩愣住,转过头怔怔地看着她,“你知道工具的含义么”她摇头,委屈:“不知道。”“笨蛋”男孩很生气地怒骂了一声。“我不叫笨蛋,我叫欣怡。”她微笑着回答。男孩突然咬牙,挥起拳头,似乎想打她,可不知为何拳头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来。“我叫聂龙。”他深吸着气,说。她高兴极了,伸出手:“那么,拉钩。拉钩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如果你愿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