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气质上不似丫鬟,倒有几分不可思议的英气。又思着方才王公公称呼流银姑娘,而不是直接叫名字,想必,这个流银姑娘对于二皇子而言当不是一个侍女那么简单。流银亦是将顾默打量了一遍,眼神中好似闪烁着锋芒。沉寂了一会,流银眯起了眼睛,走到将将被马夫牵来的马车前,掀起了轿帘,回眸道:“姑娘请上轿。”“好好的。”顾默连忙登上了马车,却见流银没有上来的意思,便问:“流银姑娘不上来么”流银摇了摇头,“我需在外面为车夫之路。”“哦,这样子。”顾默点了点头,这才心安地坐下。马车的马是达官贵族才能养得起的汗血玲珑马,速度比一般的马车快了三倍,只是颠簸的程度也大了三倍。正当顾默被马车颠得东倒西歪时,流银突然钻入了轿子中,将顾默拉好坐正。顾默终于得以坐稳,连忙向流银道了声谢谢。“不用谢。”流银没有任何语气地回应,忽而道:“姑娘可知,二皇子昨晚是因谁喝了那么多酒”顾默愣了愣,低下了头,探问:“是是因为我么”想来,她昨晚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何况,二皇子利用她令皇太子夏云欢生气吐血,该伤心难过的应是她。怎么,如今听着流银姑娘是语气,却像是她做错了什么“嗯,是因你。”流银平静地道,“姑娘大概是二皇子此生唯一在乎过的人了,只因姑娘是唯一夸他好看的。”“”顾默有些吃惊,微微红了脸。流银目光掠过顾默羞涩的脸颊,转向别处,沉吟一般接着道:“姑娘大抵不知道二皇子的过去吧也当不会知道,在两年以前,二皇子的母后,温雅皇后,尚未重掌后宫,二皇子过的是怎样猪狗不如的生活。”顾默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流银,汗顺着额头低落。温雅皇后,是母亲二皇子的母后是她的母亲也就是说二皇子是她同母异父的兄长。“怎么会”顾默完全呆了,想起二皇子那双似在镜子里见过的眼睛,那双她在镜子里见过的她自己的眼睛。原来,之前被二皇子那样抱在怀中也没有排斥之感,便是因为他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哥哥。“是不是很吃惊”流银的声音再次响起,“堂堂皇子的生活,我竟然会用猪狗不如四字来形容。可是,这样的形容却是一点没错的。当年,当今皇太子的母亲,蜻颐王妃,为了夺得皇后之位,不惜花下重代价买通温雅皇后身边所有的奴仆,让她们给温雅皇后的餐点中下药,令温雅皇后不能生育。幸得,温雅皇后有所察觉,在怀了二皇子时,为了保住孩子,不得已退出了六宫,躲到了尼姑庵中养胎。然而,即使如此,蜻颐王妃仍然不肯放过温雅皇后,在二皇子出生的那天,做出命人火烧寺庙这样人神共怒之事。幸得二皇子命大,被寺中一个尼姑救走。二皇子便是被那个尼姑养大,从小到大,一直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甚至和乞丐抢吃的。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二皇子被同样漂泊在外的温雅皇后找到。人人都道二皇子想要与当今皇太子抢夺太子之位,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太子之位,本就属于二皇子。二皇子不过是想拿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原来竟是这样子的么”顾默听得瑟瑟发抖,不止身体,连心也是。可,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更多关于那二人之间的故事。因为她根本无心参与这皇子之间的争战。虽有想保护的人,但若牵扯进去,只会令想保护的人受更重的伤罢了。于此,听了这段恩怨纠葛心伤,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顾默狠狠低着头,颤抖着嘴唇,问。流银忽然走上前一步,一把拽住顾默的手,强行把顾默拉起,命令:“抬起头来,看着我”顾默不解地抬起头,看着流银。那本平静如止水的面容,此刻满是有些狰狞的怒容。“你听好”流银咬牙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你是二皇子喜欢的女人。不管你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也不管你有何不可告人的身份或秘密,我只要你一心一意待二皇子好,做他的未来的皇后。”顿了顿,眼神更为灼灼,“待办完梁鬼之事,你便回到二皇子身边,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厌恶你厌恶到希望你死为止。”“”顾默顿时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冷汗顺着额头直冒,猛然挣开了流银的手,倒退着,“流银姑娘,你误会了,真的误会了”心头震惊的她就差把自己和二皇子夏斌是亲兄妹的事道出来了。不过看着流银如此激动的神情,她隐约在心中猜到了一二。流银定是对二皇子有意思了如此说来,她这个做妹妹的,是不是要做些什么呢流银望着顾默丝毫不在意当前的游离神情,咬了咬牙,愤愤地出了轿子。顾默摸着胸口,松了口气,刚想坐下,却因轿子忽然剧烈一抖,整个人摔趴。梁鬼所在的地方是城郊外的一处荒地,那里四处大都立着坟墓,只在一处临近山脚下的茂密丛林里,立着一座破庙。马车行至林中距破庙一百米处,两匹汗血玲珑马便嘶鸣着不肯再前进。流银一跃跳下了轿子,掀开轿帘,望着轿子内不知第几次摔趴下的顾默,扯了扯嘴角,道:“下车吧,接下来的路需要步行。”顾默摸着摔得肿痛的鼻子,连连点头,下了轿子。顾默眺望着那距离百步之远的荒庙,只觉得从心头生出一种阴凉感,却是有极为不想靠近的念头。流银将顾默拽着,指着荒庙道:“梁鬼就在前面的破庙里。二皇子说,你与那疯子梁鬼有点交情,梁鬼断然不会伤你。所以,你得走在前面。”顾默咽了口唾沫,点头。地上可见隐隐血迹,且愈靠近庙宇,地上的血迹愈明显,同时参杂着扑鼻的血腥味。走了几十步,也不见刀光剑影的闪现。顾默渐渐放下警惕心时,却听得上方一阵簌簌树叶落下的声音。身后流银忽然大喊一声不好,下一刻,已有几十个蒙面黑衣人将她二人围在了中间。邻近晌午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那几十把亮晃晃的刀剑之上,斑斑点点,却分外耀眼。流银依在顾默的身后,镇定得不若丫鬟,却像是久经战场的女将,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与这位姑娘是当今二皇子所派。”领头的蒙面黑衣人晃了晃手中的大刀,冷笑:“正是因为知道你们是二皇子所派,所以今个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着回去都给我上,杀无赦”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十章:京城篇6茂密的绿叶下,斑驳的阳光,伴随着如风幻影的刀剑。在四五把大刀向流银砍来时,这个丫鬟打扮的女子飞起一脚,准确而狠地连环踢中那几人的手腕。刀从空中落下的瞬间,流银随手抓住了一把,下一刻,生生刺进了又一个持刀扑过来的黑衣人的身体。刀进刀出,鲜血淋漓。顾默凭着曾与圣师父学过一点的防身术,勉强躲过了几把刀后,却在十几把大刀同时砍来时,来不及全部躲避,俩肩膀与右腿擦过刀峰,划出一道道血痕。剧烈的疼痛让顾默瞬间倒地。迷糊中,她看到有刀再次向自己砍来,在知晓自己快要死的瞬间,她的心竟意外的平静。毕竟,早在两年前,她便做好了死去的准备。后又在昨晚,她更是做好了对死亡的觉悟。只是,没能救得了倾城与梁鬼,没能帮助夏大夫救治西河村的人,为此生的大大的遗憾。入骨的疼痛中,顾默陷入了完全的黑暗。虽是黑暗,疼痛的感觉却一直持续。耳边好似有厉风划过,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喝道:“住手通通给我住手”是梁鬼又一个声音不解地笑问:“梁兄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怜香惜玉梁兄可别忘了,这二人乃是夏斌派来取你性命的。”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哪怕是听得再模糊,她也认得。这个声音是皇太子夏云欢。梁鬼抱着昏迷的顾默,看了看从庙宇中走出来的带着面具的玉衣男子,又看向被众多黑衣人重伤并被压制的丫鬟打扮的女子,冷道:“那个丫鬟你们杀了我无所谓,但唯独这个女人,你们不能杀。否则,你们将面临的更加难缠的敌人。”接着顾默便完完全全陷入了昏迷,听觉触觉也消失殆尽,只留下漪澜院里那从窗户外洒进来的阳光,还有那个少年的声音:“我不在乎你的容颜,我只想你能陪在我身边,每天听到你的琴声。只有你,才会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美好的东西存在,也只有你,才会让我觉得安全。”那样安宁的声音,没有不安,没有焦虑,没有质疑,只是安静地相信,美好得仿佛天籁之音。可是,她从没有想过这句话的背后,究竟藏了那个少年心中多少痛苦无奈。她无法体会,也不能体会,毕竟,她不曾经历他所经历的。她曾想,若是可以,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寿命陪着他。可是,这样不真实的想法,被真实残酷地毁灭,毁得一丝灰尘都不剩。如今,她也不再期望什么了。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夏云欢带着面具的面孔。那酷似夏大夫的脸庞轮廓,让她差些叫出一声师父。“你醒了”夏云欢欣喜道。顾默望着陌生的房间,想从床上坐起,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一直被夏云欢紧紧握着。她震惊地看着夏云欢,看着夏云欢面具后面那双满是兴奋和激动的目光。伤口的疼痛突然传来,令她从痴呆中回过神,一边企图缩回手,一边弱弱地道:“卑女卑女见过皇太子殿下”“够了”夏云欢猛然将顾默拉入了怀里,声音颤抖,“不久前,梁兄都与我说了。你究竟还要躲着我几时,还要骗我到几时顾默,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让我寻了你这么久,等了你这么久,才让我寻到你,才让我等到你,见到你。”一直企图缩回的手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呼吸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顾默张大了眼睛,不敢动,不敢呼吸,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她害怕,害怕一动,一呼吸,眼泪一掉下来,她就要从梦中醒来。她怕醒来发现身边没有夏云欢这个人,她此生也再见不到他。顾默趴在夏云欢的怀里,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最后欣喜地确定这是现实后,方敢落下眼皮,轻轻地道:“对不起,躲了你这么久,骗了你这么久,对不起对不起”泪水滑落脸颊的瞬间,夏云欢吻了她的脸颊,最后咬住了她的红唇。伤口的疼痛更加剧烈,也正因着疼痛的提醒,让顾默想起梁鬼之事。她想说话,可是夏云欢堵着她的嘴,抱着她,不让她有一丝一毫可以有呼吸的余地。沉浸在幸福中的夏云欢,察觉到怀中的可人在挣扎,这才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大大的眼睛,方反应过来她有话要说,连忙松开,将已经被他推到在床的她扶好。喘息了好会,顾默方能说出声音:“皇太子,梁师梁鬼呢”“叫我云欢就好。”夏云欢轻扶着顾默的脸颊,面具下,是明亮的微笑,“梁兄他还在城郊的破庙中。我多次劝他出来,他都不愿意,只道是想多陪陪柳湮姑娘。”“可”顾默不可思议地问,“柳湮姑娘不是已经”“嗯,”夏云欢点头,“柳湮姑娘已经死了。梁兄一直在陪柳湮的尸骨,自半个月前,他便一直抱着一具白骨,自说自话。只有今个午时你遇难时,他才难得地从庙中出来了会。”说着再次将顾默搂在怀里,“幸得他拦住了要杀你的士兵,否则我大概也活不了了吧。”夏云欢的这一句令顾默听着震惊又心疼,她将头倚在夏云欢的胸膛上,静静闻着他身上的淡淡草药的香味,像是师父夏大夫身上的味道,真好闻。“云欢,答应我,就算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也要开心地活下去。就算世上没有顾默这个人,你也要好好地活着。答应我,成为大夏国最好的皇帝。”“我答应你,”夏云欢再次吻住了顾默的嘴唇,模糊地喃喃,“我答应你,我会成为大夏国最好的皇帝。我也答应你,会开心地好好地活下去。但是,我决不允许,顾默,我决不允许你再离开我。我等了你这么久,思了你这么久,你不可以再让我空空思念下去。”“阿默,知道么我到现在还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就如这些年来,无数次在梦中遇见你,看到你微笑的样子,醒来时,却不记得你的模样,也找不到你。阿默,你知道那样是多么痛苦和难过么像是心被撕了,肠子断了”“我也是”顾默静静地感受着那双温暖的手抚遍全身,即使伤口再次裂开出血,只要他的手抚摸过,痛便不再剧烈了,“云欢,我也是。这些年,无数次梦到你。我的心也被撕裂了,肠子也被扯断了,思念一日比一日的痛。可是,我又害怕见到你,害怕你见到我的模样,像他人一样,把我看作怪物,永远地离我而去。也害怕,害怕你嫌弃我已经嫁”“嘘”夏云欢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要说。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今夜只有你和我两个人,话题中不可以出现别人的名字。”顾默含泪点了点头,感觉到身上的衣服被剥落,羞涩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