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公主卧房前的院子。纪彦平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却是正好与齐靖安迎面碰上了。他见齐靖安面色不佳,还以为他的这位表妹夫早已知道了情况、也是在为公主感到伤怀,便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齐靖安的肩膀,无声地表达了安慰之情。齐靖安眨了眨眼,领会到纪彦平的意思以后,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公主的伤情他确实是最清楚了,却没必要为之伤怀,最多就是心疼公主很是吃了一番痛、还落下了疤至于若妍宣布的“诊断结果”,正是夏侯宣和齐靖安商议出来的说辞:公主殿下此番伤得不轻,将会留下至少两个后遗症,一是嗓音有变,这还算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问题;而第二个问题就比较严重了,那就是公主殿下将来很可能会做不成母亲了是的你没看错,这对夫夫俩就是这么的“正直”,竟把夏侯宣正要经历的变声期和未来有可能会遭遇的“不孕不育问题”都给胡诌成了郑其英射过来的那三支箭的责任总之公主要是有哪里不对,都怪姓郑的咯。所以齐靖安也无声地拍了拍纪彦平的肩膀:哥们你误会了,随身佩戴着护胸镜的公主殿下根本没什么大碍,我其实是在为了你那悬悬危矣的小命而烦忧啊、第五十三章 回京“表哥,具体情况便是如此,你怎么看”先前齐靖安匆匆而来,把密旨一递、因缘来由简要一说,夏侯宣便立时让他去把尚未走远的纪彦平喊过来一起商议作为一个有道德有良知的好主公,夏侯宣是不会随便把手下小弟的性命当成筹码摆来摆去的,即使真到了需要别人卖命拼死的地步,也应该以情动之、以义服之,不能干无情无义的强盗买卖嘛。此时此刻,纪彦平手捧着那封想要他小命的密旨,脸色苍白、腿肚子直打颤,“我、我我”他“我”了个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来,干脆往前一扑,趴在床沿边惨嚎道:“表妹救我”靠坐在床的夏侯宣哑然一笑,安抚道:“别慌别慌,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表哥你先到那边去坐着,喝口热茶定定神。”他指了指离床不远处的位置,待纪彦平听话地起身、抖抖索索地往那边走去,夏侯宣便拍了拍床沿,对齐靖安示意道:“靖安过来坐。”齐靖安淡笑着走过来坐下,很自然地给夏侯宣提了提被子。回头见此一幕,纪彦平眼泪都快飙了出来,哽咽道:“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稍迟一点再继续眉来眼去甜甜蜜蜜啊先严肃认真地想想法子救救我吧这可是陛下想要取走我的小命啊如果这都算不上大不了的事,真要等到天塌地陷了才能算么”“哼,这不过是一道可应可不应的密旨罢了,难不成表哥你还抱着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的迂腐想法”夏侯宣把目光从齐靖安的身上移开,望着纪彦平轻轻一哂。“可应可不应”纪彦平呆了呆,随即感激涕零道:“我真是太感动了,表妹你这是为了保住我而让齐兄违抗圣命啊此情此义我必定铭感五内、终生不忘”齐靖安嘴角一抽,语气颇为不爽地咕哝道:“这话听起来很有歧义啊”夏侯宣握住齐靖安的手、挠了挠对方的掌心以作安抚,然后斜觑着纪彦平,笑问道:“那么表哥,待我们回京之后,如若我父皇硬是要为我俩赐婚,你敢不敢也来违抗一次圣命呢”纪彦平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垂着头想了好半晌后,他才缓缓摇头苦笑道:“回京之后的事,现在真是说不准。一来我对自己的胆子没什么信心,二来即使我鼓足了勇气去违抗圣命,我爹还有老爷子也会全力阻挠我的,他们绝不会放任我连累整个家族表妹啊,我不愿骗你、也不敢骗你,我这个世家子弟确实是无能得很,远远比不上齐兄。”齐靖安扬了扬眉,被前任情敌表扬的感觉还真不错哎。不过表哥实在是有点挫啊,完全不能烘托出他的优秀嘛,真该好好调教一番。“你能如此清醒而诚实,已然比从前长进了不少。不过”夏侯宣缓缓点了点头,陡然正色道:“彦平,你曾说过要奉我为主、此生为我效命,那究竟是认真的,还是随口说着玩的”“当然是认真的”纪彦平脱口而出,随即又蔫了下去,“但是我、我唉。”他真是觉得羞愧极了,抱着头哀嚎道:“算了算了,干脆就让齐兄干掉我好了,然后你们就回京城成亲去,从此以后和和美美地在一起,我是真心真意地祝福你们来干掉我吧反正我自己都嫌自己活得憋屈、是个孬种,忒没意思”对于世家子弟来说,身不由己早就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感觉了,从前的纪彦平也没觉得被别人一步步安排好的人生有什么不好的。可出来这一趟,经历了真实的战争、学到了实用的本事、结交了过命的兄弟纪彦平当然变了,他心里的那股属于年轻人的热血已经被点燃了,再回过头去看他从前那几乎是每天都在混吃等死的无聊生活,简直就是在浪费粮食还不如拿那些粮食来养兵呢纪彦平这样想着,便也不自觉地说了出口,夏侯宣忍俊不禁道:“哦表哥你在京里的日常的开销够养多少人马”纪彦平下意识地掰着手指算了算,“从前我一个月的开销,至少能养活一百嗯,一百一十二个弟兄这只是单算人的,如果把马匹也算上,那就少得多了,战马可比人要金贵”“呵,就凭表哥的这番话,干掉他实在可惜,靖安,你有什么好办法么”夏侯宣笑眯眯道。齐靖安老神在在地说:“办法多得是,最简单的那一个莫过于就让表哥留在这儿呗,我俩回京成亲不带上他”“对哎”纪彦平大乐道:“这么简单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只要我随便找个理由不回京城,表妹也好、陈大小姐也罢,就算是都想嫁我也嫁不着啊”齐靖安翻了个白眼,“鬼才想嫁你走走走,公主要休息了,你出去吧,去问问陈大小姐想不想嫁给你,哼。”“等等,”夏侯宣喊住纪彦平,“表哥虽不回京,却也不能少了我和靖安的大婚贺礼明白不”纪彦平自是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会送上足够丰厚的贺礼。夏侯宣满意地笑了笑,又说:“彦平啊,这次的事,希望能让你略有所悟圣命是可以违抗的,无论是直接而强硬地违抗,还是迂回而巧妙地违抗,都说明了”说明圣命没什么了不起的,欺君大罪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跟对英明的老大才是最重要的。“说明了什么”见夏侯宣话说了半截就停住了,纪彦平眨了眨眼,既若有所思,也还有些懵懵懂懂。“你自己想,”夏侯宣摆了摆手,故作疲惫道:“我还有伤在身,需要休息,不跟你多说了。总之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胆子不大了,那就多练练,等我跟靖安成亲之后再回来,希望能看到一个胆气十足的你。”纪彦平继续点头,连声说道:“对的对的,表妹你好好休息,我这就走了,我一定会努力让胆子变大的,我保证”齐靖安忍无可忍地起身撸袖子、亲自动手把叨叨不休的纪彦平给推出了房门,“啪”地一声甩上了门,然后回首一笑,“就这样”夏侯宣耸了耸肩,“就这样呗。”把纪彦平留下来交给镇北侯好好地操练一番,或许真能让他脱胎换骨。至于京城里的风浪,还是交给他们这些聪明人来直面吧。事实上,夏侯宣本就有心把陆天石、凌远和纪彦平留在边境的:陆凌兄弟俩有西蛮血统,跟着回京只怕非但讨不了好处,反而还会有麻烦;而纪彦平呢,这哥们的个性不够强、身份又比较敏感,回京以后难免不会被各方势力各种利用,所以还是留下为妙。陆天石和凌远都非常清楚他们自己的身家背景,对夏侯宣的决议自是毫无异义的。可纪彦平就不同了,若是没有这份密旨,他这个大少爷有八成的可能会不愿意留下来的夏侯宣本来还准备用别的法子来压服他呢,现成的好理由就送上门了,啧,真是亏得京里的那些“黑手”了。“哎,一直窝在床上就是容易犯困。靖安,过来陪我睡一觉、养足精神,然后我们就回京成亲、婚礼怎么隆重怎么来,在那些自以为是的黑手们面前狠狠地显摆一通”纪彦平离开以后,夏侯宣伸了个懒腰,很没节操地向他的贤内助发起了同床共枕的邀请。原本按照齐靖安的道德观,很该义正辞严地拒绝这种破廉耻的行为才是。可或许是因为轻轻松松地解决了密旨的问题、一脚就踢飞了躺在他们成亲路上的这块小石子儿,所以他心头大畅,干脆就高高兴兴地钻进了心上人的被窝咳,他们只是纯洁地依偎在一起睡个觉而已,不要想太多。翌日,深秋风冷,镇北侯亲自带着几万人马护送夏侯宣等人穿过原先的燕魏边境回到了宁京城,然后他老人家就利落地折返涿安城,准备趁着当前的好形势,跟北燕人狠狠地干上几大场仗,至少也要把边境线往北推个几千里,才算不负他的“镇北”之名而夏侯宣等人只在宁京停留了两三日,就领着三百余禁卫军轻车简从地南下了出京时,夏侯宣带着齐靖安、纪彦平、陈淑瑶和若妍,以及许胜和那六百名并不太把任性的公主殿下放在眼里的禁卫军。而此时此刻,除了纪彦平换成了秦连横以外,其他人都还是熟面孔,更何况禁卫军还在战场上折损了将近一半,若是单看人数的话,他们的队伍更显萧条了。然而,得与失并不是这么算的。虽然夏侯宣领回京的这支队伍只剩区区三百余人了,但看大家伙儿的精神风貌,再想想宁京城里的军心民意、涿安城里对公主殿下全然认同的弟兄们夏侯宣在出京的这几个月里,究竟收获了多少好处,还用问么其中最为甜蜜的收获,当然就是那份真挚的感情和基本已经板上钉钉的婚事了。这一日阳光灿烂,京城已遥遥在望。“京城不远了,我们的婚期便也近在眼前了,靖安,我看你这些天都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很期待吧”夏侯宣放下车帘,回过头来看着齐靖安悠然笑道。在路上的这些时日里他们俩一直同乘一辆马车、同吃同睡,几乎都快让同行的弟兄们忘记他们还未成亲了这分明已经是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了吧确实,就感情而言,彼此倾心的二人已不差于世间任何一对夫妻了。但婚礼的意义还是很重大的,“是呀,我非常非常期待,特别特别想看到你顶着红盖头跟我拜堂成亲的那一幕”齐靖安得瑟道。“”公主殿下顿时无语。说真的,夏侯宣对他跟齐靖安的婚礼也是很期待的,但他更希望的是自己骑着高头大马把可爱又贤惠的小苗苗迎进洞房共度春宵,而不是穿着大红嫁衣蒙着红盖头去坐花轿咳,算了,反正他都当了这么多年的公主了,早就习惯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总而言之,谁嫁谁娶是不能光看表面的,入了洞房才见分晓,嘿、第五十四章 豪放话说这一日,天高气爽、万里无云,官级仅为正四品的平蛮右将军带伤还京,竟然得到了丞相率领百官出城相迎的“超规格”待遇“劳累各位大人在此久候,末将受宠若惊,真是愧不敢当”京城北郊,夏侯宣动作轻巧地跃下马车,朝前来迎接他的一众大臣拱了拱手,礼仪言词一丝不错,但他的态度却是一点儿也不谦虚,反而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傲气,衬得他从上至下、由内及外都透出一股年轻人的蓬勃锐意,与暮气沉沉的朝臣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殿下客气了,殿下于战场之上不慎负伤的消息一经传来,直令朝野上下都提心吊胆、几近夜不能寐。陛下一片慈父之心,听闻殿下一行将抵京城,甚至想要亲自来城外迎候殿下不过,君父出迎终究是于礼不合,便由臣等代为恭迎殿下如今见得殿下的英姿不减反增,老臣心甚慰矣。”开口说话的自然就是身为百官之首的徐丞相了:这是一个身材略显干瘦的老人,须发皆已斑白,精神却是很好,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大权在握的矍铄之气,尤以一双眼睛最不显老,目光狡狯而深沉,任谁与他对视一眼,都必不敢小觑于他。“见到丞相大人依旧精神饱满,我也十分开心。劳您屈尊相迎,我这做小辈的怎么也该与您好好地叙叙旧才是。”夏侯宣淡淡笑道:“然而我出京日久,对父皇的思念之情已如滔滔洪流一般再难遏止,是以此时此刻我只想马上回宫、半刻也不想多耽,还请丞相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