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回答得极快,声音很重了,可是传到耳中却如同在天际那般遥远幽微。她在他面前浅浅微笑,那么客气有礼:“说起来呢,还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因为叶大哥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交流”原来叶英章一直在在国外交流,所以她才有空儿来医院照顾她,仅仅是如此而已“叶大哥要在婚礼前一天才回来,所以他没办法试礼服。你跟他体形差不多,可不可以请你帮忙试试他的衣服”终于是知道了,何谓忍字头上一把刀,刀刀见血。可哪怕心如刀割,聂重之却还是要微笑:“当然好。什么时候你随时打我电话。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都没好好谢谢你”他都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可以顺畅无阻地说完这番话的。事后想起来,总觉得那个片段是一个空白。蒋正璇沉吟了一下:“星期三可以吗”聂重之努力地微笑,努力地回答了一个“好”字。她要结婚了,结婚了那年,蝉声如沸的夏天,空调嗡嗡地轻响,他在玩游戏。在那个杀敌最紧要的关头,一个小公主轻轻地推开门,从此走进了他的世界那年,魅惑喧闹的酒吧,她美眸迷离,慵懒地朝他挥手:“聂大哥,这里。”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小公主长大了,眉间眼梢的风情既清纯又妩媚,撩人得紧那年,她缠着他,舌尖怯怯地探出来,毫无章法地吻着他从此他坠入了魔障,再没有醒来在宁城,她说:“我不走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她用手指戳他,眼底泪光闪闪:“你不疼的,你不会疼的,是不是”可是如今,这个小公主要结婚了只在一个星期之后。从此以后,会有另外一个人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吻着她的唇了天空阴阴的,乌云漫天盖地地袭来。不远处响起了闷雷,轰隆隆的,每一下都似打在他心上。试礼服的那天,万里无云,天气晴朗。徐伯开了车,把蒋正璇和聂重之送到了舒曼的店里。黑色低v领的针织紧身裙,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勾勒出来的舒曼,正步步生莲地从里头相迎而来:“聂重之,你总算出现了。我还以为你”舒曼笑盈盈地往脖子上一抹,做了一个一命呜呼的动作。只不过她的笑真心实意地从眼底流溢出来,一点儿虚伪也无。聂重之:“舒曼,好久不见,最近可好”舒曼香肩微耸:“你觉得呢”聂重之不动声色地微笑:“很不错,不过我想某位先生的日子大概不是特别舒服。”舒曼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聂重之,你还是一样地讨人厌。怪不得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是其中的非典型性代表。”她转身对蒋正璇微笑:“蒋小姐,都已经准备好了。我让小薇带你们进去试衣服。”其实他穿了白色的燕尾礼服也是很好看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见得会比叶英章差一丁半点儿,站在镜子前的聂重之,这么傻傻地在心底说。可是为什么,她眼里永远就没有他呢身后的试衣间缓缓打开,一身白纱的蒋正璇徐徐地走了出来。聂重之顿时呼吸停止蒋正璇穿了一款极简洁的复古婚纱,海藻般的长卷发轻轻垂坠,精致的蕾丝头纱清新脱俗地婉约而下洁白如月光,盛放如莲花,静静地站在那,如同一幅画卷般的清新美好。突然之间,聂重之很想对她说:“璇璇,别嫁给叶英章。嫁给我,好不好”只见蒋正璇提着礼服,姗姗上前,唇畔的一点儿笑,梨涡浅浅。她探手替他整理领结,蕾丝微微地蹭着他的脸,一点儿麻痒,不由得让他想起她的吻,她柔软的唇聂重之心头盈满了胀胀的酸楚,刚欲张口,却见她含笑着抬头:“这身衣服很不错。我想叶大哥穿了肯定会很好看。”那一刻,真真的笑靥如花,比蜜还甜腻几分如一阵冰水当头浇下,所有的冲动在那一刻倏然退去。聂重之听见自己轻轻地答道:“是啊,他穿了肯定很好看。”聂重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后来的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反正浑浑噩噩、噩噩浑浑的,一天又一天。这日晚上,保姆阿姨轻轻地敲开了他的房门:“聂先生,有位蒋先生找你。”聂重之从沙发上木木地抬头,瞧见了西装革履的蒋正楠。蒋正楠斜靠在门框上,含笑道:“聂,今晚兄弟们有个聚会,说了一个也不能少。走吧,大伙儿都在等你呢。”聂重之倦怠之极,他亦毫不掩饰:“我很累,就不去了。你帮我对兄弟们说声不好意思。”蒋正楠上前:“聂,明天是璇璇结婚的大日子,我有很多事情忙,怕招呼不周,所以今晚就先招呼你们这一群兄弟。”血色从聂重之脸上瞬间抽走,他喃喃重复了一句:“明天”蒋正楠:“是啊。”明天,明天就是璇璇结婚的日子了。逃不掉,躲不过他答应过她会出席的。他应该做到的。聂重之沉默良久,说道:“对不起,蒋,是我白白浪费了他们那么多年的好时光。”“聂,是兄弟的话就不要再提过去的事情了。”蒋正楠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架着他往外走,“走吧,我们兄弟这么久没聚了,今晚怎么也得好好乐乐。”下了车才知道蒋正楠把招呼他们的地点安排在白色沙滩的私人别墅。楚随风、祝平安、路易周、杜维安一群人都在,见了他,纷纷上来,无言地拥抱拍打着他。兄弟多年,一切尽在不言中别墅外便是洁白柔软的沙滩,退潮时刻,一望无际的细沙,像是百里白缎铺展。此刻因是夜晚,所以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明天,明天,她就要在这里举行婚礼了那一个晚上,蒋正楠极高兴,一连开了许多瓶酒。一群兄弟个个兴高采烈,他也喝了不少。其实喝了酒真好,头晕晕乎乎的,仿佛身在云端梦境,叫人忘记一切烦恼忧愁。梦中,他瞧见蒋正楠推门而进的时候,已经着装完毕,亦是一身燕尾服,神清气爽:“聂,动作快点儿,婚礼仪式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开始了。”一个小时后,璇璇就要成为别人的妻了蒋正楠把他推进了浴室梳洗。他瞧见镜子里头的自己,眼底有一览无余的哀伤。他亦在沙滩上瞧见了叶英章,穿着他试过的那身燕尾服,气宇轩昂地站在一旁与人微笑寒暄。叶英章甚至笑容满面地过来与他握手:“聂哥,你好。”白色的婚礼台,白色的百合,熠熠闪光的水晶酒杯上白色的缎带,各式精致的白色小物这是璇璇纯白色的婚礼不多时,婚礼进行曲缓缓地响起,每一个音符都敲在了他的心上。叶英章正站在台下侧身微笑,如栀子花般纯洁清净的蒋正璇由蒋正楠挽着,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婚礼台,长长的婚纱一路逶迤,像是幸福地尾巴,那么那么长。那是璇璇要的幸福。那个抱着小熊,穿着层层叠叠小礼服,赤足而来的小公主要结婚了忽然间,身旁的楚随风和路易周抱着他的手臂,一左一右地把他架上了婚礼台,然后又哄笑着退下去。这是怎么回事聂重之茫然四顾,而后望到了蒋正璇盈盈动人的眼,他再无发移开。有人问他:“聂重之,愿不愿意娶蒋正璇为妻,一辈子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是做梦,他在做梦他深深、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可人儿:“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那人又问:“蒋正璇,愿不愿意嫁聂重之为妻,一辈子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一辈子爱他不是可怜他,同情他他看到璇璇脸上的笑,听到她说:“ too,我愿意。”有人呈上了托盘,是一对戒指,那枚女戒他分明是熟悉的,是他丢了的那枚心形戒指只见璇璇轻轻贴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道:“聂重之,你这个傻子,大家都在看着我们你还不给我戴戒指你都已经是大叔了,再不娶我,你都要老了”她的声音腻中带恼,软绵绵的,说不尽的婉转缠绵。如果可以,聂重之愿意沉醉在这个美梦中,一辈子不醒。想不到那样的绝望过后,竟是如此美妙的结尾。蒋正璇笑吟吟地凝视着他:“你吃醋了”聂重之不吭声。蒋正璇扳过他的俊脸,不肯放过他:“快说”良久,他说:“是,我在吃醋,我一直在吃醋。当年吃叶英章的醋,后来吃过宁熙的醋,到了今时今日还是吃他们的醋谁让你以前说,叶英章什么都比我好”蒋正璇眉目之间似嗔非嗔,似笑非笑:“那你有没有生气”聂重之轻轻地道:“我没生气。”蒋正璇白嫩的手指刮着他的脸,冷“哼”一声:“生气就生气。ho谁让有人不要我,还装大方地祝福我跟叶大哥,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女子,谁让我不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而且啊”所以她偷偷地策划了这个婚礼,让他也尝一尝当日她难过的滋味。蒋正璇重重地补充道:“而且啊,我让他一辈子不好过。”那“一辈子”三个字似箭般精确无比地击中了聂重之内心的柔软处,酥酥麻麻的,仿佛刚才喝下去的酒再次发酵一般。聂重之双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静静地凝望着她,一字一字地说:“好,说定了,你让我一辈子不好过。说好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哪怕是少一年,少一个月,少一天,少一个小时,少一分,少一秒也不行”忽然有柔软湿润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唇,缠缠绵绵地探了进来,触碰他的牙齿。蒋正璇诱人地纠缠着他的舌尖,又吸又吮,见他半天也没动静,忽然恼了,重重地推开了他:“聂重之,今天是洞房,你到底想闹哪样”蒋正璇转身欲走,聂重之从身后一把搂住了她,用双臂禁锢在怀里。良久,她才低低地道:“璇璇,告诉我真的吗真的是真的吗我怕一动,梦就醒了。”她不敢醒来宁愿一辈子坠入这黄粱美梦之中。她总是怕她会离开。蒋正璇顿时心软如棉絮,她反抱着他,紧紧的:“傻瓜,这不是梦。我在这里,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不离不弃,一生相依他轻轻地问:“那你爱我吗”蒋正璇没有回答,她至死吻住了他的唇反正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回答他很多年后,醒来的时候,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斑斑驳驳地招进来,四月的天气,亮堂堂明艳艳的阳光,讨喜极了。蒋正璇舒服地翻了个身,边上是空的。她懒懒地打着哈欠起身,书房里明显在听着动静的人显然是注意到了,温柔地走了出来,吻了片刻,问道:“我熬了两个多小时的鱼片粥,想不想吃”蒋正璇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被他吻住了:“你爱不爱我”他到底是不放心地,哪怕如今早已再度功成名就,但他还是每天重复地问她这个问题。蒋正璇又“嗯”了一声,聂重之追问:“有多爱”蒋正璇捧着他的脸:“很爱很爱。”这个问题大概她要回答一辈子吧。其实一辈子也很快的,转眼而已。唯愿现世安稳,日子就这样过下来,再过下去一直到两人年逾古稀,齿松发白。番二他与她的天荒地老两人婚后不久,蒋父的事情也传来了好消息。几个月后,总算顺利地告一段落。聂重之便带了蒋正璇踏上蜜月之旅,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成仨了因为经医生检查,肚子里带了个“球”回来。每月的最后一日,小夫妻两人照例是到聂家吃饭。聂父接过蒋正璇捧上的茶杯,一听聂重之报告的这个好消息,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激动了起来,一连说了两个“好”字。万淑萍瞄了一眼蒋正璇的腹部,笑吟吟地接口道:“这真是我们聂家的大喜事。老头子你啊,也早点儿退休,跟亲家公一样,含饴弄孙,多清闲多有福气啊”说到底就是挑剔蒋家现在失势。蒋正璇和聂重之都心知肚明。聂耕礼侧目扫了万淑萍一眼,神情淡淡。聂重之握了握蒋正璇的手,微笑道:“阿姨说的是,岳父她老人家现在确实清闲,跟岳母大人每天早晚散散步,一早送孙子去幼儿园,傍晚接回来。得空儿两个人便听听京剧唱唱昆曲,也说忙得每一刻空闲。还不时地出去旅游度假,说什么年轻那会儿不时兴蜜月,所以趁着现在骨头还能动就多出去补度补度。这不寒假吗,他们明天带两个孙子去苏州,就是为了去听一场游园惊梦,还说是为了国粹培养下一代。我看着岳父他现在的状态啊,比以前不知道身轻体健多少倍。”聂耕礼饮了一口热茶,落了几丝笑意:“这可是遗传。当年白阿姨,哦,就是璇璇的奶奶当年就喜欢听曲。小时候每次去他们家,那老唱片机里头咿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