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去吧。”说着转身往上走,他家修了个泥坪子,得走几阶土阶子才到。顾朗茳就在下面望着他,看着他越走越远,总觉得心里头很怅然,他在想,明天找个什么借口过来才显得既自然又不惹人烦了不论找什么借口,他一定都不高兴看到他吧。季斐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了,走回坪子边上,顾朗茳果然还没走。他从上头往下看顾朗茳,顾朗茳则仰着头看他。月光暗暗的,顾朗茳的轮廓却被照的很清晰,他长的很好看,也很有气势,不像这村里人,缩头缩脑的,走出去一看别人就觉得好欺负。顾朗茳这个人不论站哪儿,总给人一种气势凌人的感觉,谁都不敢欺负他,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这次打工回来再见他似乎又有那么点不同,乍看似乎没那么横了,可是又似乎比以前更有气势了,像电视里当官的给人的感觉,面上笑嘻嘻的,却特别能压的住场。可是现在,长的比他高的顾朗茳,比他有气势的顾朗茳,正仰着脖子看着他,一路讨好着他,眼睛里一点凶狠的痕迹也没有,甚至隐隐带着某种乞求与期盼,跟以前都不同。季斐安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他低着脑袋,说,“你以后都别来找我了,行吗”顾朗茳觉得心口给划了一刀,狠着心道,“就这个不行。”季斐叹了口气,“那算了。”“季斐”“刚刚在路上的时候我在想,你要是一定要缠着我,规规矩矩的,那就算了。”顾朗茳的心猛地跳了跳。“你以后要都能这样规规矩矩的,我们就重新做朋友吧。”顾朗茳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在原地站了几秒,突然兴奋地双手直接往坪子上一搭,就准备撑上去。季斐将手一指,“你就站在下面说。”顾朗茳立刻松了手后退几步,跟听到了长官指令似的乖乖站在下面,季斐歪着脑袋看着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下。顾朗茳只觉得心里像给什么敲了下,震得他几乎是当场愣在那里。多久了,从上辈子算起到现在,他有多么没见过季斐这样笑了。那样明亮的眼睛,如同第一次见面那般,带着几分天真,几分期盼,像隐匿在夜空深处的星子,虽身在无边夜幕,却始终充满希望。那是本来的季斐,他曾经打破的,再也找不回的季斐。顾朗茳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他第一次那么感谢老天,让他重生在来得及的时空里,这个时候的季斐,尽管满身伤害,尽管不再那么相信他,却依然相信这个世界,依然充满向往。“你怎么了”季斐拧着眉头看着神色怪异的顾朗茳,“你不舒服”顾朗茳背过身狠狠揉了揉眼睛,又转过来,“没事儿,就是眼睛进沙子了,你刚刚答应的重新做朋友,不是骗我的吧”季斐点了点头,“但你得跟其它朋友一样,如果你再”“我保证再也不会了”顾朗茳恨不得举手发誓。季斐又笑了笑,他笑起来总是特别腼腆,却格外生动,眼睛亮亮的,像是破晓的那束阳光,不强烈,却特别有生机,有希望。“那你早点回去吧。”“季斐”“什么”“我明天能来找你吧我家里有一堆高一的参考书,城里的学生都爱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你要看吗”季斐微微笑了笑,“那谢谢你了。”季斐进家门的时候季定国跟王桂香都在,还有村里家具厂的朱厂长,朱厂长看到他的时候眯了眯眼睛,笑道,“阿斐回来了呀,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来的”说着往他身后看了看。季斐没说话,他不想说是顾朗茳送他回来的,但他也不想对陌生的长辈撒谎。季定国骂道,“问你话了,哑巴了”又说,“不是说今晚就住你老师那了,不回来了吗”季斐支吾地道,“老师家人多,我怕给她添麻烦。”一旁的朱厂长突然看了他一眼,季斐觉得有些心虚。季定国不悦地道,“现在知道给人添麻烦了大过年的哪个家里没几个客人,好好的自己家不住,非去别人家挤,生的贱。”季斐抿着唇不说话。朱厂长笑着打圆场,“这有什么,阿斐成绩好,老师喜欢他,这是好事。好了,老季啊,大晚上的别训孩子了,让他去睡吧。”季定国挥了挥手,季斐这才往屋子里走。王桂香道,“季斐,进房记的轻点,你两个弟弟都睡了。”朱厂长站起来,“老季啊,今天就聊到这里啊,给你添麻烦了,都怪我那儿媳妇,实在嘴刁的很,吃了一次你家的鸡蛋就不肯吃其它的了,大半夜的也折腾人。”王桂香一心想让季定国攀上这朱厂长,好能进家具厂,因此堆了一脸的笑,“朱厂长你太客气了,那是你儿媳妇儿吃惯好东西了,要不我们家这寻寻常常的鸡蛋她也不稀罕,难得她喜欢,我们家别的没有,鸡蛋倒不缺,你把这袋子都给她稍回去吧。”季斐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两个弟弟早把床占满了,他把二弟往里推了推,二弟睁开眼,有些厌烦地往里挪了挪,季斐搭着一角被子,把棉衣也搭在上面,然后睡了。他觉得今天好像发生了很多事,特别累,特别倦,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头稍稍松了口气。顾朗茳没走几步路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小少爷”顾朗茳笑着回头,“朱伯伯啊。”这还是顾朗茳头一回叫他伯伯,饶是朱厂长一把年纪了也着实愣了愣,何曾见这位爷这么客气过呀。随即用眼睛迅速将他上下扫了一遍,见他好好的,不由松了口气,这位祖宗要真在榆阳乡下出了事,他这厂长也就当到头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小祖宗当初呆在榆阳那么多年,向来就只有他欺负人就没有人叫他吃过亏,想是大老板被上次的事吓到了,这才草木皆兵,对着季斐这样一个乖小孩儿也不放心。“小少爷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也没个人跟着,别出了事啊。”“这能有什么事,我又不是女的。不跟你说了啊朱伯伯,回去睡了。”19、贿赂顾朗茳一整晚都美滋滋的,他反复想着季斐最后冲他笑的样子,极浅极浅的酒窝,明湛湛的眼睛,说,我们就重新做朋友吧。妈蛋,得把今天记下来,就叫和好纪念日。当然,他很清楚这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路还长着了。打小照顾他的那个保姆跟着去洛平市里头了,榆阳这个是后来请的,人很老实,胆子也小,见着顾朗茳只敢吞吞吐吐叫声少、少爷,顾朗茳懒得理她。第二天顾朗茳五点多就起来了,饭都没吃就开车去了市里。开了两个多小时车,到市中心时刚好八点多一点,书店都还没开门,他在街边随便买了个蛋卷饼吃,差不多八点半的时候去挑书,将高一下学期各科参考书都买了套。开玩笑,上辈子他上高中完全是玩票,这辈子醒过来就答应季斐没他的允许不踏进榆阳一步,他榆阳的家里除了体育杂志明星美人连课本都找不到一本,怎么可能有高一参考书买完参考书,想了想,又挑了套练英语口语的碟,城里学校不比乡下,不仅重视写,还重视说,他怕季斐到时候在这方面吃亏,被人笑。又加了套全国物理竞赛参考书,季斐跟的是高一下学期的班,以前学过的,依他的底子一定还能剩出时间来。顾朗茳记得季斐以前就得过物理方面的奖,到章建后那些老师都是精,点拨一下,季斐再加把劲,很有可能冲冲全国一等奖,到时候学校就会看重他了,对他高考也有好处。挑好参考书就回了榆阳,昨晚他就睡了四个多小时,今天光开车来回就是近五个小时,可他精神熠熠,一点不觉得累。上辈子他就是这样,可以连续一个月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其它时间全用来工作。当然,这直接导致了他后来英年早逝。顾朗茳去找季斐时已经十点多了,季斐正在洗衣服,一双手给冷水浸的红通通的。顾朗茳当下就皱了眉,一个包的跟个棉花团子似的男孩子走出来,大概是刚睡醒,还在揉眼睛,“哥,你帮我热下菜,我要吃饭。”顾朗茳一下子就来气了,“你他妈的怎么不叫你哥帮你吃饭”那是季斐的小弟,小时候被顾朗茳打过,最怕的就是他,当下哇地一声就哭了,蹿着往屋子里逃。季斐扭过头来看了看,“你怎么来了”又往屋里瞧了瞧,皱着眉头道,“你吓他干什么”顾朗茳的声音一下子就降下去了,有些委屈地道,“你昨天答应让我来给你送书的,我都带来了。”他扬了扬早就把包装撕掉还刻意揉皱了的书。季斐看他委屈的样子有点好笑,“没说不让你来,但你别欺负我弟。你特意给我送书过来的”“当然。”顾朗茳抱着一捆书上去,季斐不由睁大眼,“这么多”翻了翻,见各科书都有,甚至有英语碟片,还有他最喜欢的物理,眼睛越来越亮,忍不住摸了摸,“都是给我的都还是新的了。”顾朗茳看着他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心都软了,“当然都是给你的,这些都是以前我爸给我买的。你也知道我以前什么样,根本不可能看,所以差不多都是新的,就是我乱扔惯了,有的看起来比较脏。”季斐翻到那本物理竞赛讲析,果然中间印了个大大的鞋印,当下不由瞪他一眼。顾朗茳笑道,“你别瞪我,我这不让它们改投明主了吗”眼神瞟到他的手,眉头皱了皱,“大冬天的你洗什么衣服手都冻肿了,你妈怎么不洗”“她跟我爸卖菜去了哎,我不戴你手套,我还要洗衣服了,哎,都说了不戴”“你戴着,我叫你弟来洗。”“你别闹了,他们还小。”“小屁,你这么大早把全家衣服都包了。”眼见着他把两个弟弟都拎了出来,季斐急了,“顾朗茳,你再这样我昨天说的话就不算数了。”顾朗茳一下子松开他两个弟弟,眼睛也瞪了起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带这样耍赖的”季斐抿了抿唇,看他一眼,转过身继续洗衣服。顾朗茳有些急了,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点,不会这样就不理他了吧他连忙也将一双手放进洗衣的木盆子里去,大冬天水可真他妈冷,冻的他龇牙咧嘴的。季斐连忙将他拉出来。顾朗茳咧着嘴冲他笑,“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你,现在十点多了你弟才起来,你呢一大早就起来洗衣做饭了吧我不是要欺负他们,我就是心疼你。”季斐的心动了动,他看着顾朗茳一脸讨好地看着自己,终于笑了笑,“你以后别这样了,我们家跟你们家不一样,你不懂。”顾朗茳忙不迭地点头,心说我懂,我怎么会不懂,你不是季家亲生的,又占了老大的头衔,受了委屈说都不能说,我怎么会不懂。“你教我洗衣服吧,他们不帮你我帮,等我学会了你就再也不用洗了。”季斐的心猛然动了动,像有股热流突然涌上来,他抿了抿唇,忽然不说话了,低着头使劲搓衣服。顾朗茳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想了想,又没想出错在哪里,于是默默拿了盆子里一条里头穿的薄裤子,学着季斐的样子先撒把洗衣粉,然后使劲儿搓。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各自拿了条裤子在洗。嘶啦一声响顾朗茳愣愣看着被他扯成两片的裤子,季斐看看裤子,又看看他。“这这我真不是故意的”“季斐,你得相信我”“真的,我赔,我赔条新的”季斐看着他,突然一下子笑出了声,笑的两个小酒窝都出来了,“你、你今天怎么了,这么怕干吗,不就破了条裤子吗,我又不打你。”顾朗茳松了口气,见他笑了,自个儿想想也觉得好笑,不就弄破条裤子吗,还是条不知道穿了多久的,以往他直接扒了人小孩儿的新裤子往屁股上踹两脚也不怕。“这裤子我小弟穿两年了,布有点脆,不过你手劲够大的哎,你少撒点儿洗衣粉不要往两边扯,要往中间、往中间搓”小弟与二弟扒在门框上往外看,两个人面面相觑的,好一会儿,小弟道,“二哥,大哥在教顾少爷洗衣服”二弟拧着个眉头一脸不耐烦,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外面,“自己不会看啊。”“顾少爷为什么来咱家给咱们洗衣服”“我怎么知道。”“”“”等把衣服洗完了,两个人的手都给冻红了,季斐还好,习惯了,顾朗茳则不仅觉得冷,还有点痒有点痛,洗衣粉有点灼手。季斐有些愧疚,“都叫你别洗了,要不我去给你倒盆热水吧。”季斐端了盆热水放到屋子的桌子上,“你泡泡吧。”顾朗茳一把将他的手往盆里按,“一起泡”冰冷的手突然泡进热水里,一时间觉得痒的很,顾朗茳抓着季斐的手忍不住动了动,半晌才说,“泡一下,等下我跟你一起去晾衣服。”季斐顿了顿,应了声,“嗯。”“你家里有手霜吗”顾朗茳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