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二十八遍了罢。此外,湄儿还特别喜欢听汉朝公主嫔妃的故事,还把自己身边两个小丫鬟改名叫阳信和馆陶,这是两个西汉公主的食邑。富兴十二岁的时候,就和哥哥们一样被允许独自带着随从出府。富兴不喜那些装饰华美的酒楼,却爱路边那些闹哄哄的地方,尤其是斗鸡场。听着周围的人说着市井俚语,看着两只鸡在那里互相争斗,富兴觉得犹有兴味。为此,富兴被额娘塔喇氏教训了多次。一日,富兴正在大街上闲晃,却见一处坐着不少人,都安安静静在听什么似的。富兴不由心生好奇,走上前去,却见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正拨着琵琶,嘴里唱着什么,声音温软,语调腻柔,令人心醉。富兴静心听了几句,却愣是没能听懂。“这姑娘究竟在唱些什么”富兴皱着眉抱怨。跟在他身边的李贵笑着回道:“十二少爷,这是苏州评话。”原来如此,富兴点点头,也饶有兴味坐了下来,细细听着。这吴侬软语着实教人沉醉,富兴听了许久,也渐渐听懂了。那姑娘讲的正是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抑扬顿挫,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那琵琶也弹得极好,配合着剧情的发展或悲或怒。待她说完,富兴才惊觉太阳快要落山了。他不禁感叹自己听得这样入迷,竟也忘了时间。那日夜里,富兴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他耳边犹有白天那个唱评话的姑娘说的那些故事。他起身下榻趿鞋,披衣走到桌边,燃了蜡烛,铺平纸张,磨了墨,提笔自己写了一篇故事,讲的是一个侯府千金和新晋状元的爱情故事。等他写完,天还未亮,便和衣上床又小睡了一会儿,不久李贵就来叫他起床去国子监了。待国子监下了学,富兴赶回府换了件朴素的衣衫便又往昨日听评话的地方去了,却是空无一人。富兴上前查看,就见昨日那姑娘正清扫地面。见富兴过来,那姑娘笑着说道:“这位小公子来得不巧,今儿宝秀歇息,请公子明日再来罢。”富兴第一次近距离看那姑娘,只见她十四五岁的样子,五官并不出奇,但是笑容可掬,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富兴一揖,道:“姑娘见笑,在下姓马,昨儿惊闻姑娘评语,深感拜服,特写了这个故事,送给姑娘。”说罢,富兴递出了自己连夜写的故事。“我是个孤女,也不知自己姓什么,大家都管我叫宝秀。”宝秀显得有些局促,她红着脸接过富兴手中的小说,接着问道,“不敢请教公子的故事叫什么名字”名字富兴这才想起,自己只管着写故事,都没有给它起个像样的名字。他略想了一下,说道:“这故事,叫做茉宜传。”这是富兴随性取的名字,只因女主人公叫薛茉宜。宝秀点点头,愣在那里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富兴见状便说:“还请姑娘先读读拙作罢。”他也不知自己这样冒失,宝秀会做何感想,只希望自己写的小故事能被人喜欢罢了。宝秀尴尬地笑笑:“公子,宝秀并不识字。”富兴大吃一惊:“那、那你昨儿个讲的挥泪斩马谡”“那是师傅教的。”宝秀憨憨笑了笑,“咱们评话的,都是口口相传,听多了也就会了。”“无妨,我便把这故事说与你听。”接着,富兴便原原本本照着自己写的一字一句念了出来。薛茉宜与状元潘成的爱情屡经坎坷,宝秀的神情也随着故事的推进变化。富兴见宝秀听得入迷,不禁暗喜。最后潘成与薛茉宜被圣上赐婚后,宝秀笑着拍手称好。念完故事,富兴便把它交予宝秀:“姑娘若是喜欢,在下便将这故事赠与姑娘了。姑娘若是读不懂,找街角的算命先生问问便可。”听他这么说,宝秀瞪大了眼睛:“你公子不要钱”自己哪缺这点钱,富兴笑了起来:“姑娘随意。”宝秀捧着富兴的手稿,笑得愈发灿烂:“多谢公子了。宝秀听了一遍,已全然记住了。待宝秀说完三国,便讲茉宜传。”自那日起,富兴每日都会去听宝秀评话,晚上也会想些新的故事。宝秀讲茉宜传那日,富兴坐在最边上,观察着其他客人的反应。只见大家都细细听着,宝秀说到皇帝赐婚时又都欢呼雀跃,富兴感觉平生最得意也不过如此了。自此,他每日夜夜都写新的评话剧本,经常熬到清晨。随后,逐字逐句说给宝秀听,她学得快,只听一遍便能记住故事的大概。因为说的故事新鲜,宝秀也是越来越有名气,每天都有不少人远道来听宝秀评话。富兴渐渐与宝秀熟稔起来,私下也是姐弟相称。一日夜里,富兴正写着新剧本,忽然门外传来额娘塔喇氏的声音:“阿青,这么晚了还没歇息么”阿青是富兴的乳名。富兴忙随手拿了一本苏东坡集压在剧本上头,随后给母亲开门:“儿子还在读书呢。”塔喇氏听富兴这么说,笑得合不拢嘴:“我儿阿青上进,读书偏要韦编三绝,可不要熬坏身子了。”富兴附和着笑笑,以为塔喇氏这就要走了,却不想她径直进了富兴的屋子,拿起案上的书来:“我倒要看看阿青读什么书这么入迷。”她刚拿起书,富兴那几页剧本便有几张飘了下来。富兴想要拾起藏好,却已是为时过晚,塔喇氏全捡了起来,并开始读了。富兴无法,只好垂头站在一边等塔喇氏教训。塔喇氏读完了富兴写的剧本,叹了口气,看着富兴:“这些全是阿青自己写的”富兴点了点头。“若是你自个儿欢喜,便写罢。”塔喇氏眼角隐隐有些泪光,富兴明白,她很失望,“既是阿青欢喜的,额娘也就不阻止了。只是别教你父亲发觉了。”说罢,便放下剧本离开了。塔喇氏走后,富兴惊魂未定,缓了好一阵子才接着往下写,耳朵还一直竖着听外头的动静。不过对于额娘不阻止自己写评话剧本,他心里还是感激的。转眼两年过去,塔喇氏突患急症,就这么撒手人寰了。经历了这样的劫难,连小妹湄儿也懂事起来,整个人比往日沉静了许多还疏离了自己许多。想着额娘生前对自己的好,富兴不禁泪如雨下。自己终是辜负了额娘的期盼,做着不会被人尊重的行当。富兴在屋里颓了一阵,却忽然想到,额娘生前曾支持他写评话,自己既然成不了功名,为何不坚持自己喜欢的事呢想到这里,他忽然来了精神,提笔写了关于母子亲情的一篇评话,便带去寻宝秀了。在宝秀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富兴在一边边听边流泪。过去他写评话只是想要满足个人的表现欲和虚荣心罢了,这是第一个他真的想要告诉别人的故事。他希望别人不要像他这样,失去亲人后才知道后悔。从那日起,富兴写的每个故事都注入了自己的情感,使得人物更为鲜活,故事更为感人,慕名前来的人也更多了。富兴见别人喜欢,便写得更勤了。富兴整日跑出府,终究引得富察府众人议论纷纷,塔喇氏过世后,这样的议论也从私底下的咬耳朵变为明目张胆了。李贵经常恨恨进来告诉他:“十二少爷,快去管管那些个长舌妇罢。她们今儿又在那里说少爷去八大胡同了。”对此,富兴只是笑笑,并不以为意,自己并未做过,何苦越描越黑呢。转眼到了康熙四十年。七月皇上北巡,特意叫了几个国子监生随驾,富兴也在其中。监生不能随意走动,富兴好容易才找到了机会去见了久未谋面的妹妹。雅湄被封为固山格格,本是伺候太后的,这次被蒙古的阿木尔格格请来草原小住。他和妹妹聊了一会儿,说了一些家里的情况,却听人通报阿木尔格格来了。那阿木尔格格生得着实艳丽,只是见到生人时有些局促。最令富兴在意的是,阿木尔说雅湄常和她提起自己。富兴又惊又喜,原来雅湄还是在意自己这个哥哥的。他只希望阿木尔这话并不是客套话。北巡时最教富兴担心的就是雅湄的一个宫女无端被害。他时刻担忧着自家小妹的安危,以致皇上降旨给他和阿木尔赐婚的时候,他只能木然笑着,心里还在想着怎么保护妹妹。可自己和妹妹都随着皇上圣驾回京以后,他又有了别的担忧。自己婚后必然会被束缚,怎么才能安心继续写评话呢。因此阿木尔嫁来之后,富兴便不常在府里待着,反而去些小酒楼安心写着剧本。不过阿木尔本事通天,不管富兴怎么换酒楼,她都能很快找到他。富兴每每只来得及把剧本藏在袖笼里,笔墨都不及收起,阿木尔就一进踹门而入,一边四处翻找一边吼着:“贱婢呢你把她藏哪儿了”富兴总不屑地站在一边。自己的妻子阿木尔也是个耳根子软的小姑娘啊。有一日富兴还在酒楼休息,打算醒来后写剧本,却又听阿木尔的摔门声。他实在不堪其扰,便起身开了门。阿木尔见到他,只冷冷说:“你妹妹被赐婚要回府待嫁,你却还在鬼混。”富兴一听此言,不禁大喜,忙不迭收拾了东西便要回府。阿木尔不言不语上前帮忙。回了府,却见两个丫鬟捧了芸豆卷要雅湄吃。阿木尔走上前去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他们,随后又恶语相向要自己赶紧回屋。富兴本就心里有鬼,阿木尔这么一说,他便一路小跑回了屋,没好意思看看妹妹。过了不久,阿木尔便回屋了。富兴以为她又要破口大骂,却不想她忽然流下泪来。富兴见状,忙打发丫鬟们离开,自己哄着阿木尔。阿木尔只说:“我本以为草原的明珠,一世光华,却败在你手里了。”富兴听了此言,心里更为愧疚。他也知自己对不起阿木尔。看着阿木尔的泪眼,他莫名心生怜惜,连连保证,此后不再去酒楼了。就这样哄了一夜,阿木尔才稍稍消了气。隔日,富兴便遣李贵传话给宝秀,自己往后可能很少有机会再写剧本给她了,教她多说说之前的故事。随后他便和阿木尔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倒也惬意。直到一日阿玛执意为他纳了一妾,几日后家门大变此后富兴一直后悔,自己若早早收笔,或许事情便不会闹得现在这个地步罢、第三十三章 痛失长子心意冷雅湄从来不知道一堵墙的距离竟是这么远。她就这么站在大瓜的屋子外头。只隔着一堵墙,她却不晓得自己孩子现在的情况。大瓜患病已然五天了,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屋里传来的哭声一天比一天微弱。十二阿哥幼时生过天花,因此向礼部告了假,一直陪在大瓜身边。而雅湄,只能这样站在大瓜屋外。雅湄以为自己会哭闹着往屋里冲,但是她没有。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有一个孩子的安危系在她的身上。她摸了摸胸口,心里的感觉木木的,并不疼。大瓜一定能活下来的,她这样想着。大瓜的哭声渐渐微弱,许是又睡去了。雅湄这样想着,忽然感觉颊上些微冰凉的触感。她抬起头,就见乌云遍天,天上淅淅沥沥落下小雨来了。阳信本在一边扶她,见开始下雨了,便开口说道:“福晋,变天了,咱们回屋罢。”雅湄依旧木然,只摇了摇头。阳信又劝:“福晋也要为肚子里的小阿哥着想,还是回屋歇着罢。”见雅湄不再理她,阳信只得独自跑了回屋。很快,阳信便跑回来,将一柄油纸伞撑在雅湄头上,又披了一件斗篷在雅湄身上:“请福晋保重自身,小阿哥会好起来的。”一道惊雷倏地划破天际,带起一阵震耳的雷鸣,而大瓜的屋子依旧静谧无声。雅湄愣了一下,心里莫名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猛然望向大瓜的屋子,心里似被剜去了一块肉,疼得她不由地用手按住胸口,眼泪再也收不住了阳信上前扶她,雅湄借着阳信的手劲慢慢站稳。她拉着阳信一步一挪朝大瓜的屋子走去。阳信一把拉住她,声音满是焦急:“福晋,万万不可进去啊。”“阳信,我有不好的感觉”雅湄掏出手巾抹去了脸上的眼泪,只觉得手止不住地颤抖,“我一定要亲眼看看大瓜。”听雅湄这么说,阳信便不再说什么,扶着雅湄进了大瓜的屋子。雅湄踏进这间浓重的药味四处弥漫的屋子,就见奶娘跪伏在门边低声啜泣,宫里派来专门照顾大瓜的两个太医正齐齐跪在大瓜的床榻边。雅湄转眼又见十二阿哥正呆呆站在的大瓜的床边。雅湄挣开阳信的手,慢慢走到十二阿哥身边。她缓缓低下头,却见大瓜的小脸上布满了肿包,又黑又亮的眼睛也未睁开。雅湄颤抖着伸手去探大瓜的呼吸,手腕却被十二阿哥扼住了。“湄儿,大瓜刚刚走了。”十二阿哥哽咽着说道,雅湄都听出他心里的哀戚。雅湄瞬间如遭五雷轰顶,她拼命甩着十二阿哥的手:“你胡说大瓜一定还活着”雅湄尝试了好几次,好容易摆脱了十二阿哥握住她手腕的手,才跪在大瓜的床榻边,痛哭起来:“大瓜,听额娘的话,睁开眼睛看看额娘好不好。大瓜,不要再吓唬额娘了,会把额娘肚子里的小弟弟吓坏的求求你”大瓜依旧一动不动,安安静静闭眼躺在那里,真的像在做一个美好的梦。见大瓜这样,雅湄更加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走了,她整个人趴在大瓜身上不停哀求大瓜醒过来。十二阿哥见状忙来拉她:“湄儿,你还怀着孩子,别别离大瓜太近”雅湄已然没有力气再做什么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撕裂一般地疼着,只知道不停抹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