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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233(1 / 1)

解闷,路过一家酒馆,想起父亲有时烦闷,便会喝些小酒浇愁。他长这么大倒也没有碰过酒,反而是读了一肚子“饮者留名”的诗歌、典故,心里那点浪漫作祟,便想尝尝酒的滋味,看看是否如诗中所说,可以浇灭愁怀。可是囊中羞涩,那些看上去就繁华的酒馆是没胆子进去,好在京里也有那种普通小民喝酒聊天的地方,简简单单的棚子,用大酒缸倒扣过来,缸底铺上一块木板,盖上桌布,便成了酒桌,这种店铺就唤作“大酒缸”,卖的酒也不少,最多的是北方的烧刀子,劲头十足,且比好南酒便宜,那些贩夫走卒一天辛苦下来,在这里弄个几盏,最是放松心情。奕霄摆了摆老成架势走进去,问了价格觉得自己还能承受,欣然找一张空桌坐下,一盏酒到手,扑鼻就是阵酒气,他闻不大惯,一点品不出诗书中所写的“香”来。小心喝了一口,顿觉一阵火辣辣的滋味从舌尖上侵袭下来,连还没沾酒的咽喉都呛得发痛,这滋味实在是难受奕霄不好意思把酒吐出来,眼睛被酒气呛得通红,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慢慢把酒咽了下去。没多会儿,“大酒缸”里的人开始多起来,那些用作是酒桌的地方挨挨挤挤都是人,只奕霄一个“长衫”在里头,其余都是“短打”,都好奇地看他两眼,然后自顾自喝酒聊天。奕霄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好奇,竖着耳朵听他们闲聊,突然耳边有人问:“这里可以坐么”奕霄抬头一看,竟然也是个“长衫”,大约已至中年,脸色黑里透红,笑容显得很爽朗,身材也对应着“心宽体胖”的俗语,奕霄客气笑道:“我一个人,您随意。”那黑胖子便自在坐下,要了一盏酒,又在穿梭于酒客间的那些兜售小食的小贩中招手叫来几个,要了卤羊脸、爆肝尖、半空儿花生等小食。见奕霄面前空落落一盏酒而已,笑道:“一起用吧你是外地人”奕霄矜持地说:“不用了,我喝不惯这个酒,一会儿就准备走了。我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年纪好轻”那人面露讶异之色,转而又爽朗一笑,“喝不惯正常的,这烧刀子就要喝上三五年才能知道其间的好处。其他菜是京味儿,我不强你,半空儿很得味,没有哪里人吃不来的,尝几个吧”他自己“滋溜”弄了口酒,闭着眼睛品味了一会儿,哈了口气赞了声“好”,见奕霄果然捏起几个花生剥壳吃起来,心里喜欢他的大方不忸怩,又问:“会试得了彩头”奕霄叹口气道:“没有侥幸。”那人安慰道:“场中莫论文你年纪轻得很,再努力几年,不定下一轮就中了”奕霄苦笑道:“不知道呢场中虽有弥封、誊朱,谁知道就一定取仕公正呢”那黑胖子明显愣了一下,半晌才轻声说:“这话别随意说,说出来就是大祸不过唉,里头门道不提也罢但是年轻人若因一次失利就自暴自弃也是不该的”见奕霄只是苦笑不应声,过了一会儿又问:“小兄弟的口音是江浙人”“嗯。虽然祖籍是直隶,不过我是在浙江落地的,后来长居杭州。”黑胖子点点头说:“杭州乃人杰地灵的地方你底下打算住在京里继续候考,还是回家乡再用功几年”奕霄不知是不是那点酒的作用,对这个黑胖子有说不出来的信任,竟把一肚子苦水倒给了他:“我原想是在京里继续用功三年的,但家里希望我回去先行完婚。之前我倒是打定了主意,可是如今发现京里住着艰辛,且前途渺茫,又有归家的念头了。”那黑胖子笑道:“早些回去完婚生子也是好的,不过我看你不过十五六岁模样,倒还没这么急。大丈夫何患无妻,倒是在京里长长见识,静候下一科,省的旅途奔波,既是辛苦,也是浪费时间”他看看奕霄欲言又止,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酒,旋即被辣得脸都皱了起来,不由哈哈大笑:“小儿郎还未到知道愁滋味的时候,好好读书历事,以后才能豁达。这样,我指点你一条路:如果你文章还好,字也漂亮,不妨去考一考内阁中书。举人就可以考授,虽然官阶只有从七品,但是直接进到中枢,运气好的还能挑任军机章京。这还不算,你知不知道本朝的一个状元秋帆公毕沅,就是这样的出身:他也是考中举人后再考入内阁中书,继而任军机章京。做了几年,会试亦得中,打算要参加殿试了。他有两个同为军机章京的同僚,劝他说:我俩书法好,可望夺魁。你书法不行,就别作非分之想了,今晚军机处值夜班,你替我们代劳吧毕秋帆想到自己确实不长于书法,而殿试除却看策论,也就是看看字儿罢了,于是答应了下来。他晚间无事,就取军机大臣奏议的新疆屯田方略,闲看了半夜,且琢磨出点门道。没料到第二日经史策论,考的就是新疆屯田毕秋帆楷书虽然不好,但昨夜恶补有效,一篇策论立意深远,且洽圣意,阅卷大臣评为第四名传胪,当今圣上直接拔擢为状元而那两个同僚,只有嗟叹而已了”奕霄听故事一般听呆了,黑胖子抿掉碗里最后一口酒,拍拍奕霄的肩膀笑道:“小伙子,有些自信我看你面相贵重,将来要有大出息的”奕霄忙拱手相谢:“先生指点,小子如醍醐灌顶不知先生怎么称呼”黑胖子笑道:“你努力考吧,考上了,自然就会认识我”作者有话要说:、勤中书得缘面君人最怕的就是彷徨没有方向,一旦有了目标,一切难事反而被淡化了。奕霄写了家书回杭州,婉言谢绝了自己丈人爹顾教谕让自己早早回乡的好意,请他再等三年,下一科后再和顾柔拜堂合卺;并把自己考内阁中书,同时筹备下一轮考试的意愿告知了父母。家里见孩子能够远飞,也只好同意他的主张,从杭州汇兑了一些银两助他渡过难关。奕霄天资聪颖,若不是于敏中作梗,并不至于落榜。而他考内阁中书,因为是极小之事,并未落于敏中之眼,很容易就考过了。赏了八品的顶戴,先在内阁里学习,一般也就是那些官样文章的撰拟、记载、翻译、缮写,虽然有些无聊,但也有一份微薄的银子可以糊口,还可以认识许多人。奕霄一考进内阁,就遇到那天在大酒缸碰到的黑胖子,却才知道,这就是名动天下的“南钱北纪”中的大才子纪昀纪晓岚纪昀性格颇为豁达,虽然官场蹭蹬这些年,竟还只是个四品官,但是也不以为意,他做的事是默默为乾隆编书以四库全书之大、之全,不是三五年,也不是十来年就可以完成的大任务,因而暂时未见成效,纪昀也只能在“无功而劳”的状态下继续卖命。奕霄心中感佩,执意要请纪昀喝酒。纪昀笑道:“还是那日大酒缸如何”奕霄不好意思地说:“我虽不是嫌弃那个地方,但我请堂官喝酒,那儿也未免太寒酸了。而且”纪昀笑着接话道:“而且我看你也不会喝那个酒”两个人相视一笑,决定找家清净的酒馆喝一次南酒。两个人边喝边聊,竟有莫逆的意思,奕霄平素不饮酒,一会儿就有些微醺,一肚子苦水就要往外倒:“我虽不敢自称神童,但历来考试都没有落榜的。这次落榜,本来还算想得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么,谁知道是有人作弄,我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再走科举这条路了”纪昀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劝道:“朝中有人好做官,我在官场这些年,也是栽在这一条上。不过,我们做官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多捞两个钱,做生意不也一样若是为了名垂后代,写书画画不也一样若是为了权力呵呵,谁的权又能高得过圣上去弄权太过,反而遭忌,你是读过史书的人,这点子道理应该也明白。”奕霄点点头道:“这我明白。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从今而后庶几无悔。”“有志气”纪昀赞道,“内阁中书活计散碎,你不如到武英殿来帮我修书,虽然是个清贫差使,但是不比其他地方俗气,且天下图书几乎都在我那里,想怎么读就怎么读,好不好”奕霄笑道:“那敢情好坐拥书城,何假南面称王”两人一同大笑,一顿酒喝得尽欢而散。武英殿修书的工作适合静得下心来的人。奕霄年纪虽轻,倒是能静能动的性子,既然跟着纪昀,便也放开以往心里的那些不平,安安分分读书、修书,这种阅尽古今图书的感觉,对一个求知若渴的少年郎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加之纪昀也时常过来指点二三,奕霄颇觉自己的学问大有进益。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纪昀是个胖子,十分不耐热,平时校对书目,动辄汗流浃背,仗着武英殿这种荒凉地方平素没有人来,他喜欢脱得只剩个薄褂子,或者干脆赤着上身,把那些整套的朝服都丢在一边。可这日正干到下午未时最热的辰光,外面突然传来小太监拍手心的声音,纪昀一下子慌了:“不好皇上驾临了”奕霄也帮着着慌,拿来纪昀的衣服帮他穿。可纪昀一身臭汗,那葛布褂子刚着身就被洇透了,扣子被指尖的汗水浸得湿淋淋的,根本扣不上。耳闻着拍手的声音越来越近,纪昀灵机一动道:“我反正日常在几处当差,今日皇上若问起来,你就说我不在这里好了”一骨碌钻到桌子下面,用上面的桌布挡着自己。奕霄见这么不靠谱的行为,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办才好。而时间已容不得他细想,眼见一身蓝色平金妆纱龙袍的皇帝已经进门,他要紧伏地请安,头都不敢抬。乾隆进门,坐在太监铺设好明黄坐褥的条炕上,一人倒上凉茶,两人在旁边打扇,乾隆适意地环顾四周,问道:“纪昀呢”奕霄瞥眼一看,武英殿这种地方,平素没有堂官过来检查,大热天中午的,大部分都不知道溜到哪里钻沙去了,此刻殿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不得不亲自奏对,因而战战兢兢道:“回禀皇上,纪纪昀刚刚出去了”“哦”乾隆的眼睛突然瞟见对面桌子下露出来的汗巾一角,便带着点作弄人的笑意,呷了一口茶,坐在条炕上悠然说:“他是这里的主事,典守者不能离其职。朕就坐着等一会儿吧。”奕霄头上冒汗,不安地等了一刻钟的样子,赔笑道:“武英殿里炎热,皇上注意保重圣体。等纪昀回来,臣让他速去递牌子觐见。”乾隆淡淡笑道:“不要紧。非宁静无以致远,武英殿再热,心静也能自然凉。”他听奕霄说话带着点稚音,又瞟了他一眼,可惜他低着头跪伏在地,只能看见身形,不能看见面孔。乾隆有心捉弄纪昀,心思也不在奕霄身上,也就瞟了这一眼,继续喝茶不言。他不言,奕霄也不敢多言,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汗一层一层地出,心里恼恨纪昀丢了这么个难题给自己,又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才肯起身离去,让自己结束这番身心的苦刑。他难受,藏在桌子下的纪昀更难受桌子下面不透风,本来就怕热的身子更是溽热难耐,只觉得时间格外难捱,大约半个多时辰都快过了,外面的情景又一概未知。纪昀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从桌角围布的缝隙中隐隐能看到奕霄的衣角,他便轻声问:“喂,老头子走了没”这话一出,乾隆“噗嗤”一笑,且除了奕霄急得一头冷汗之外,其他侍奉在殿里的人也都随着乾隆笑了起来。乾隆故意板着脸说:“纪昀你好无礼在朕面前出这样的轻薄之语,你如何解释老头子三字解不出来,就是大不敬”纪昀在桌子下面道:“臣有解,可是臣未穿衣服”乾隆又是一声笑,对旁边道:“马国用,把他那身衣裳塞进去。”纪昀艰难地在桌子下面穿好了衣服,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奕霄偷眼望他,他却并没有惊惶神色,反而皮了脸笑道:“臣失仪了”乾隆“哼”了一声,故作厉色:“说吧,老头子是什么意思”纪昀从容叩首谢罪:“臣有罪不当故作谑语,不过古人说万寿无疆之为老,顶天立地之为头,父天母地之为子。皇上万人之上,可当此三字。”乾隆知道他胡说八道,但是又喜欢他这捷才,大笑了一番道:“就会胡说,唐突古人起来吧。”问了一会儿修书的事,见殿里其他人还跪着,他心情大好,指着奕霄道:“你们堂官糊弄着你帮他欺君,你也听他的起来吧”奕霄这才松了一口气,自然也不敢起身,只是从跪伏变成了长跽,口称“死罪”。乾隆又听他的声音,大约是十五六岁男孩子刚刚过了变声期的时候,故作老成,而实际稚气未脱,不由注目去看,入目先是一双眼睛,眼皮垂着,眼线很长,上眼睑一道浅浅的褶子,衬着长入鬓角的剑眉、挺拔俊秀的鼻子和一张红润的嘴,看着竟有些面善。他不由指着奕霄问道:“你是什么人”奕霄心又提到了半空,磕头回禀道:“臣名字叫博奕霄,是一名举人,考在内阁中书,现在武英殿协助修书。”乾隆怔了一会儿,道:“怎么看着眼熟”奕霄忙道:“皇上圣明乾隆三十年皇上南巡到杭州时,臣曾作为杭州读书的童子面君。”他对礼仪还不是最熟练,忍不住抬眼睛偷偷瞥了一眼高高在座的皇帝,又旋即把眼睑垂了下去。那瞬间,眸子里的光泽和神采如同一道星光般闪过。乾隆心里一阵恍惚,五年前那次南巡,是以不快而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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